不負好晨光_分節(jié)閱讀_5
他的聲音越來越輕。 漸漸地就融化在夜風里。 弘光從此多出一塊心病來。 他當然抬抬手就能幫明晨把錢還掉。但恐怕這并不是明晨想要的——如果是的話,明晨早對他開口了。他和明晨再怎么熟,也才認識半個多學期,忽然有這樣的大筆金錢來往,他這邊不覺得有什么,明晨那個性格,心里不知該別扭成什么樣…… 那該怎么辦比較好呢? 弘光翻來覆去兩三天,琢磨出一個辦法。其實也不是他自己琢磨出來的,是學老爸的:他老爸從來不直接給人錢,但凡鄉(xiāng)下有親戚朋友來投奔,都和人說,我沒有錢給閑人,但是現(xiàn)在有個什么什么崗位空著,你如果缺錢可以來試試——你別指望靠著我一朝闊,你要闊了也不欠我什么。 弘光年紀小的時候覺得老爹不近人情,現(xiàn)在想想,這個辦法似乎還真不錯。 便有樣學樣。 找了個合適的時間和明晨說:“我想要提高一點成績,但基礎太差,一般老師都不收我,班長大人,你能幫我補習嗎?” 第5章 弘光這話也不都是為釣明晨上鉤——事實上得有九成真:他從小跟著父親東奔西跑,學上得斷斷續(xù)續(xù),有很多小學高年級和初中的知識點都模模糊糊的,能進英華純粹是贊助給的多。 老爹也只是覺得他小時候太苦,讓他體驗一下“快樂的高中生活”的意思。平時上課老師對他的要求就是“不要打擾同學”,要睡覺或者玩手機都由他,考試幾乎次次穩(wěn)坐吊車尾。 明晨樂于助人,班級里凡是學習成績不好、需要找人幫忙的同學,明晨隨時都愿意幫忙。之前也時常給弘光講題。只是弘光基礎太差,講一道題要從三年前的知識點說起,一道小小的選擇題,就最少花半個小時,聽了兩三次,弘光自己就不好意思打擾明晨了。 明晨和他說過好幾次“不要介意”、“不懂就問”、“我教你的時候相當于自己也復習一次”之類的話。 眼下見弘光這么問,當他想要認真學習了,自然高興,立刻點頭:“好的呀,那每天晚自習過后到宿舍里我給你補習一個小時吧,周末每天兩小時,先把你落下的基礎補起來,你看行嗎?” 弘光想都不想,趕緊點頭,等明晨拿過計劃本來,給他把時間表排好,立刻裝作不經(jīng)意見提到一般順桿爬:“那補習費就按照市場價名師一對一算,每小時五百,有加時再計,錢一周我付你一次?!?/br> ——這個數(shù)目是弘光打聽好又算過的:本地比較好的老師一對一補習,500一小時算是標準價,不高也不低,不顯得唐突。按這個價位算,明晨一個月能拿將近兩萬,再加上獎學金之類,一年能把欠的錢結(jié)清。 明晨就愣了,下意識想要推脫。 弘光趕緊說:“你是知道我的,我這個情況,出去找補習,花的錢只多不少。你如果不收,我可就不好意思白占用你的時間和精力,不敢麻煩你了?!?/br> 話說到這份上,明晨當然只能說好。他一個聰明人,怎么會不知道其中關節(jié)。然而這樣的情況連致謝也無法出口,最后只好笑著說:“那你可要努力,我是很嚴格的?!?/br> 弘光發(fā)現(xiàn)自己把自己坑進去了…… 他從小就沒有學習的習慣,知識水平全靠混社會,這下忽然要用功起來,真比讓孫猴子打坐念經(jīng)還要難。 然而錢已經(jīng)給了,如果不認真學的話,明晨肯定要多心。 只好咬牙堅持。那滋味,真是誰試誰知道。 別人補習是從本學期的課本開始的,他補習是從“養(yǎng)成良好的學習習慣”開始的。不習慣長時間集中經(jīng)歷,題目做不出來就想左摸摸右玩玩,可明晨就坐桌子對面,稍微動彈兩下就被發(fā)現(xiàn)。明晨也不說他,就淡淡地問:“是不是不想學了???” 弘光一聽他這么問,嚇得屎都要撅出來,就怕他不高興不教了,連忙夾緊尾巴繼續(xù)哼哧哼哧學。 不得已連手機都上繳給明晨保管。游戲和社交媒體什么的一律禁絕。每天只留半小時和老爸打電話發(fā)短信。 幸虧明晨并不像他自己宣稱的那么嚴格。 事實上,比起“嚴師”,更像是一個引導學習的玩伴——他找了無數(shù)種方法,試圖讓弘光對學習發(fā)生興趣。光是物理的基礎電路圖,并聯(lián)串聯(lián)幾種模式,就找了四五個軟件來輔助學習,還借了物理實驗室來讓他動手做實驗。 講到重點課文,還要手舞足蹈,分角色扮演。弘光一個看書看不了三百字的人,生生被他活靈活現(xiàn)的扮演教得幾乎能復述《黛玉進賈府》整篇課文。 至于像英文單詞這樣,沒有花巧光憑記憶的東西,明晨就見縫插針,一日三餐放錄音,連日常生活中的對話,都要中文說一次英文說一次,再把重點單詞拆開講一次。 弘光最開始聽了個一頭霧水。 明晨安慰他,說沒關系,聽一點是一點——身為老師的明晨超級有耐心,聽不懂的地方、做錯的題目,無論兩次、三次還是五六七八次,總會不厭其煩地從基礎開始給弘光講。 就這樣全方位多角度補習半個月,弘光竟然真的能稍微聽的進老師講的課了——雖然很多地方依舊聽不懂,但總歸上課不再不是走神就是睡覺了。再一星期,意外地在一次語文單元小考上拿到了40分——依舊沒及格,可作為全班進步幅度最大的同學,在早會上受到班主任的表揚。 簡直絕大新聞! 弘光沒想到自己一個吊車尾,還有上表揚榜的一天,簡直喜出望外。給爸爸一說,快樂得像過年。當天晚上就請明晨出去“改善生活”。 要改善就改善一頓好的。 于是去了一家不對外營業(yè)的私家菜館。價位很高。一般要提前預定才行。弘光和他爸爸是這里的熟客,找老板開了個后門。 離學校有段距離。弘光本來也沒打算跑這么遠——畢竟就算晚自習逃課,總還是得在晚上宿舍關門之前趕回學校,時間有點緊迫,恐怕吃得不能很從容。只是明晨閑聊的時候,提起好幾次自己外婆醉泥螺做的好,說的時候總要咂吧砸吧嘴,意猶未盡的樣子,像一只小饞貓。弘光看一次就被萌一次。恰巧這一家店的老板娘也醉得一手好泥螺,就帶他來嘗嘗。 在弘光看來,只是再普通不過的舉手之勞。用他爹的話說,就是“芝麻綠豆的小事,不足掛齒”。 可明晨看到泥螺端上來,整個人一愣,眼圈就紅了。 弘光嚇一大跳,以為自己造次了。正要道歉,明晨抬起頭來,給了他一個甜甜的笑容。 真的是非常甜的。 讓弘光想起小時候,爸爸和自己還很窮,見到別的孩子有糖吃就饞的不得了,卻又不舍得爸爸為難,不好意思說。后來有一年春節(jié),爸爸領到工錢,手上寬裕一點,就帶他去廟會,給他買了一大個麥芽糖。金燦燦的,又甜又粘牙,吃一口,甜味在口腔里里經(jīng)久不散,能一直沁到心底去。 明晨的笑容比那個還甜。 仿佛他一笑,整個城市的春天蕩漾在他瞇起來的眼睛里。 弘光看怔了。 心口酥酥的,像是很受用,又有點不是滋味,那感覺很奇怪,形容不上來。 明晨看他表情有點別扭,便問:“怎么了?” 弘光無法回答,只能胡亂用話支開。直到一頓飯吃完,結(jié)賬走出店外,依舊有點神思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