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詡這邊醞釀著最后的攻勢，蕭乾在天密關(guān)內(nèi)也顯然是到了最后關(guān)頭。

    關(guān)內(nèi)的情況比王詡想象的還要不如。不僅圓木與滾石告罄，就是箭矢都不足以再應(yīng)付一輪強(qiáng)勢攻城了。新的糧草一直未曾運(yùn)達(dá)，關(guān)內(nèi)傷兵無數(shù)，還有百姓，幾乎每日都有餓死的人。

    蕭乾一天也只有一頓飯，兩大碗粥，清湯見底，米粒一只手都數(shù)得過來。

    他匆匆喝完粥，如牛飲般灌進(jìn)嘴里，然后繼續(xù)低頭，在沙盤上不斷推演。田克站在旁邊，一頭霧水，根本看不懂為何在天密關(guān)打仗，卻要推演大晉境內(nèi)的沙盤地勢。

    “將軍，這么下去也不是辦法，咱們遲早被晉軍困死在關(guān)內(nèi)。”田克低聲道。

    蕭乾頭也不抬：“你想棄關(guān)而走嗎？”

    田克急了，想也不想立刻否定：“怎么會！咱們走了，那些老百姓怎么辦？咱們讓晉軍吃了這么大虧，在這兒耽誤這么長時間，他們火大著呢，攻進(jìn)來了還不都是老百姓遭殃?！?/br>
    “我在等一封信?！笔捛蝗坏馈?/br>
    田克有些反應(yīng)不過來，“??？”

    蕭乾卻不再多說，抬起頭，身體向后一靠，倚在虎皮椅背上，轉(zhuǎn)而道：“最遲今夜，王詡必定發(fā)動最后的總攻。他等不及了，咱們拖他們這么長時間，已經(jīng)狠狠打了他們的臉，再等下去，朱昆怕是要讓王詡提頭回京了。”

    田克一愣，“那、那該如何？咱們先把老百姓轉(zhuǎn)移走？”

    蕭乾瞇著眼，眼眶下是濃重的青黑，但卻有極亮的光從他的眼中射出，他笑了下，對田克勾勾手，一指沙盤上的一處地方，“未時之前，你帶兩百人在這兒多挖幾個坑?！?/br>
    “挖坑？要埋東西？”田克疑惑。

    蕭乾一笑：“對，埋尸體?！?/br>
    安排兩隊人馬，蕭乾便出了營帳，來到城樓上。

    顧戰(zhàn)戚正在城樓的樓梯上坐著，逗兩個小孩玩，用草編的螞蚱偷偷塞進(jìn)小孩衣襟里，嚇得小孩差點一屁股坐地上大哭起來。顧戰(zhàn)戚又嬉皮笑臉地去哄，一點架子沒有。

    蕭乾過來，看了一眼，道：“今日申時之后，全城戒嚴(yán)，讓百姓都待在自家的地窖里，別出來?！?/br>
    顧戰(zhàn)戚聞言神色一變，拍著兩個小孩的屁股把人趕跑了，轉(zhuǎn)頭道：“將軍，晉軍等不及了？”

    蕭乾搖頭，“是我等不及了?！?/br>
    顧戰(zhàn)戚目露詫異。

    站在天密關(guān)的城樓上，前方一望無際，土黃與墨綠交錯蔓延，不分痕跡。原野廣袤，沙塵如暴，凜冽狂卷，呼呼地打在高聳的血紅軍旗上。

    天色漸漸暗下來，遠(yuǎn)處烽煙彌漫，有火光如潮涌，呼嘯奔至，又如一線黑幕，從天際沉沉覆蓋而來。

    但今日他們的速度卻似乎有些慢。

    “投石車！”顧戰(zhàn)戚眼睛尖，一眼看到那些晉軍簇?fù)碇徛苼淼奈锛?/br>
    如今大晉的投石車可不是南越那些只能扔扔石頭的小投石車可比，當(dāng)年蕭乾嫌棄那些投石車雞肋，因此改進(jìn)了一番。不僅準(zhǔn)頭高了不少，還能投一些摻了火藥的巨石，落地便炸，兇殘至極。

    再看見這玩意兒，蕭乾恨不能穿回幾年前，一巴掌扇醒閑得蛋疼非要改進(jìn)投石車的自己。

    “隱蔽！”蕭乾見士兵們有些慌，顯然回憶起了曾經(jīng)被投石車支配的恐懼，便立刻高喊一聲。

    這喊聲驚醒了士兵們，他們條件反射般往后一鉆。

    這時城樓上的火光點起來，才看見這城樓與白天完全不一樣了。剩余的不多的滾石都被搬上了城樓，倚靠著城墻的凹陷處，壘出一個個造型極其古怪的龜殼一般的小堡壘，兵將們都躲在后面，石頭的縫隙微微捅開點，一支支利箭從中冒頭。

    王詡看了哂笑一聲：“這么幾塊破石頭，還真能抵抗住投石車的威力嗎？癡心妄想！”

    “攻城！”

    寶劍出鞘，呼聲頓起。

    “殺啊——！”

    震天的喊聲由遠(yuǎn)及近，十萬大軍經(jīng)過連日的消耗已然不足七萬，但此時全部集結(jié)，卻仍如一片黑壓壓的潮水般涌了過來，鋪天蓋地。

    “放箭！”顧戰(zhàn)戚怒吼。

    箭雨倏然落下，箭頭帶著火光，如星火劃破天空。

    第一波箭雨很快與沖在前面的先鋒營撞在一塊，無數(shù)士兵倒下，也有沖破箭雨的封鎖，扛著梯子沖到城墻下的。遠(yuǎn)處的投石車正在蓄力，一塊塊巨石被搬運(yùn)上去。

    “??！”

    搭梯子的先鋒營爬了沒幾步，卻忽然梯子一歪，紛紛掉了下來。慌亂之間抬頭，卻見有南越士兵端著大鍋往下倒，很快有人被潑了一臉，抹了兩把大喊道：“火油！是火油！”

    整個天密關(guān)的城樓外墻眨眼便被潑滿了火油，墻面太滑，梯子很難搭住，但仍有人前仆后繼地往上爬。另一邊，一隊大晉人馬在盾牌的掩護(hù)下扛著巨木沖到了城門前，奮力撞向城門。

    城門發(fā)出咣咣的轟鳴聲。

    蕭乾從石頭堡壘后跳出去，“加兩百人到城門后！一定守??！”

    城門后堆著小山一般的滾石，更多的士兵跑過去，共同抵著城門。

    蕭乾的箭囊很快射空了兩個，他的手指因為太過快速地拉動弓弦，被刮得血rou模糊。他望了一眼另一個方向漆黑綿延的群山，還沒來得及想些什么，眼角的余光便忽然捕捉到了飛來的巨石。

    “趴下——！”

    蕭乾的吼聲在呼嘯而至的烈火爆炸里仿佛被撕裂。

    十幾枚猶如半人大小的巨石飛射過來，如同天外隕落的星辰，裹挾的狂烈的火焰，砸入關(guān)內(nèi)。爆炸聲不絕于耳，幾乎震得人頭蒙，慘叫聲和哀嚎聲都被爆炸掩蓋了，煙塵頃刻遮蔽了半面城樓，猶如陰云壓空。

    大部分石頭都投入了城內(nèi)，沒有砸在城樓上，只有兩顆，擦著城樓的邊緣砸過去，滾滾碎石落下，城樓眨眼塌了一小塊。

    有南越的士兵哀嚎著栽下去，被炸得血rou橫飛，葬身火海。

    而晉軍便如聞見腥味的貓一般，立刻聚集到破損的城樓處，紛紛向上攀爬。

    蕭乾沖過去，直接甩下一個火把，將整面城墻燃燒起來，然后長弓往身后一背，雙手抽刀，凡是爬上來的連頭都沒來得及冒，便被砍翻下去。

    晉軍的弓箭手注意到了這邊，弦聲密集顫動，紛紛射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