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國與家人待在一起，他應該能盡快好起來。這樣想著，季冕頷首道，“那就早點回去，機票買好了嗎？有時間我送你。”

    肖嘉樹看向助理，助理立即道，“買好了，下午一點半的飛機，現(xiàn)在就可以去機場?！?/br>
    “那我不能送你了，我還有兩場戲要拍，你們注意安全。有事隨時給我打電話，不要怕麻煩?！奔久嵴酒鹕硪?，似想起什么又停住，輕輕揉了揉肖少爺?shù)哪X袋，“肖嘉樹，你很棒，你讓我知道——選擇你是多么正確的決定。”

    季冕已經(jīng)離開化妝間很久，肖嘉樹平靜無波的臉上才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被季哥夸獎了，好榮幸……

    第八十七章 法式哀婉

    季冕一直拍攝到下午三四點鐘才收工，完了與斯蒂森討論一下該如何剪輯。好萊塢實行的是“制片人制”，也就是說制片人會包攬除了拍攝之外的所有工作，譬如投資、選角、剪輯、宣傳、發(fā)行等等，他們在片場擁有絕對的話語權，而導演只是他們的助手。

    斯蒂森指著屏幕說道，“季，我沒辦法干涉你的決定，但請你一定要把這幾個鏡頭保留下來，你看看肖的演技，前期的他要多冷酷有多冷酷，但拍完‘感情覺醒’那場戲后，他的肢體動作和眼神都有了細微的變化，他的目光開始追隨你，你在哪兒，他就看向哪兒，一旦遇見危險，他會立刻上前幾步擋在你身前，哪怕攝像機主要拍攝的對象并不是你們。你看這個爆炸的鏡頭，在爆炸聲響起的一瞬間，所有人都露出驚恐的表情，只有他上前兩步，把你拉到身后。他做到了情感地自然流露，他把每一個細節(jié)都考慮到了，完全沒有破綻?！?/br>
    季冕盯著屏幕上的肖嘉樹，承諾道，“我不會刪減他的戲份，放心吧?！痹捯魟偮洌謾C鈴聲響了，他看了一眼來電顯示，然后飛快接通，“喂，我是季冕?！?/br>
    “季總，我是二少的助理周亮亮啊，您現(xiàn)在有時間嗎？能不能來機場？”那頭焦急地說道。

    “發(fā)生什么事了？”季冕一邊穿外套一邊匆匆走出去。

    “由于雨雪天氣，我們的班機推遲了三個多小時，二少現(xiàn)在非常不安，正用腦袋撞墻呢，他說他死機了……”周亮亮哭笑不得地道，“我每隔十分鐘就被他催著去服務臺確認起飛時間，服務臺的工作人員煩不勝煩，快報警了！季總您能來一趟嗎，二少很聽你的話，你來勸勸他吧。”

    “你等著，我馬上就來。”說這話時，季冕已經(jīng)在車上了。他以最快的速度趕到機場，卻見肖嘉樹仰面躺倒在一張單人沙發(fā)上，表情木呆呆的，眼珠子也不轉，果然“死機”了。

    “超時了，我原本打算明天到家的，超時了?！彼纯嗟啬剜?。拍攝結束后，他已經(jīng)做好了回歸正常生活的準備，但他真的做不到，一旦發(fā)生什么事打破了他原定的計劃，他立刻便會焦躁起來。

    季冕扶額嘆息，末了走到他身邊，“肖嘉樹，別等了，跟我回酒店?！?/br>
    肖嘉樹轉頭看他，表情有些遲鈍。

    “我是不是你的權限擁有者？”季冕蹲在他身邊低語。

    “是?！毙ぜ螛洫q猶豫豫地點頭，“可現(xiàn)在電影都拍完了?！?/br>
    “你也知道電影拍完了？那你現(xiàn)在在干什么？你不用再嚴格遵照計劃表生活，你是肖嘉樹，不是001。”季冕一把將他拉起來，強硬道，“走吧，別等了。有一股冷空氣襲擊了美國西海岸，等冷空氣走了飛機才能起飛?！?/br>
    “那冷空氣多久才能過去？”肖嘉樹被動地跟他走。

    “兩天、三天、四天……都有可能，反正航空公司會通知你的?！奔久岚讶藥Щ鼐频辏l(fā)現(xiàn)對方還是很不安，只好說道，“去我那里待會兒吧，我們聊聊天?！?/br>
    “來，”他把一杯威士忌遞過去，“把酒喝了，讓自己的神經(jīng)放松放松，你現(xiàn)在的狀態(tài)很不對，規(guī)律的生活過太久，你已經(jīng)習慣了這樣的節(jié)奏，一旦節(jié)奏被打亂，你會無所適從。你現(xiàn)在要做的不是胡思亂想，而是放空自己?！?/br>
    肖嘉樹當然明白自己的問題出在哪里。他也想緩解心中的焦慮，于是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你的酒量是多少？”季冕盯著他漸漸染紅的臉頰。

    “三杯倒?！毙ぜ螛渖斐鋈种?。

    “那就再來一杯?！奔久嵊纸o他倒了一杯酒。

    肖嘉樹一口喝光，一層薄薄的水霧在他的眼眶里流轉，使他清澈的雙眸顯得漂亮極了。他腦子有些木，反應也變得遲鈍起來，飛機延誤的焦慮感果然消減很多。

    季冕見酒精起效了，心里不禁暗松口氣。他試圖轉移他的注意力，“你有多久沒跟家里人聯(lián)系了？”

    肖嘉樹掐手算到，“一天、兩天、三天……好像很久很久了?！?/br>
    “那你立刻給他們打電話?！?/br>
    “哦?！毙ぜ螛淠贸鍪謾C撥了兩個號，又停住，“不行，我不能打?！?/br>
    “為什么？”

    “我喝了酒，我媽會罵我的?！?/br>
    季冕：“……那就發(fā)短信?！?/br>
    肖嘉樹一個指令一個動作，發(fā)好短信后癡癡地看著季冕，仿佛在等待下一個“程序”。季冕頭大如斗，扶額道，“你發(fā)幾條微博跟粉絲們互動一下，你應該很久沒在社交軟件上露面了吧？”

    “發(fā)什么內容？”肖嘉樹偏著腦袋，表情有點呆，又有點萌。

    季冕忍俊不禁，拿過他的手機說道，“發(fā)幾張照片吧，你的相冊能不能讓我看看？”

    “當然可以?！毙ぜ螛渑赖郊久嵘磉?，把暈乎乎地腦袋磕在他肩膀上，纖長的指尖點開相冊，乖巧萬分地道，“季哥，我的相冊隨便給你看?！?/br>
    季冕偏頭躲了躲，他的大腦袋也隨之靠過來，像個粘人的無尾熊。季冕無法，只好頂著他不斷噴灑在自己臉側的熱氣說道，“發(fā)幾張減肥前后的對比照吧，粉絲應該會喜歡?！?/br>
    “好，”肖嘉樹用額頭蹭了蹭季哥的耳朵，咕噥道，“都說了我不胖，我只是rou松?！?/br>
    “好，你不胖?！奔久岬亩湮⑽⒂行┌l(fā)燙，啞聲道，“我?guī)湍憔庉嬕幌聢D片，選這兩張怎么樣？”他把兩張照片剪輯在一起發(fā)了出去。

    看見小樹苗的四塊腹肌，粉絲們立刻嗷嗷叫著撲上來，完全忘了責備他失蹤兩個月的事。

    季冕把屏幕面向肖嘉樹，“看，發(fā)好了，你明天記得跟他們解釋一下你這兩個月都在干嘛?！?/br>
    肖嘉樹點點頭，下巴便蹭了蹭季冕的肩膀，一股酒香夾雜著灼熱的氣息撲面而來，讓季冕閃了一下神。他很想把這人拂開，又下不去那個手，只好沒話找話，“你這次表現(xiàn)得非常好，特別是‘感情覺醒’那場戲，你怎么會想到不眨眼呢？”

    “是林樂洋教我的，”肖嘉樹偏頭看向季哥，嘴唇自然而然便離他的臉頰很近，“他讓我明白，高超的演技不但需要感情的渲染，還需要調動足夠的肢體動作，這肢體不僅僅指我們的四肢，還包括我們身體的任何一個部分，譬如眼球、眉毛、鼻子、嘴唇、耳朵……人臉有43塊肌rou，可以組合成上萬種表情，我要學的還很多?！?/br>
    他的下巴終于離開季冕的肩膀，指著自己的眼睛說道，“季哥，我最近在學習怎么用眼淚說話，你看?！?/br>
    他用手蒙住自己的臉，放下后眼眶里含著一汪淚水，淚水來回流轉卻久久未曾落下，像是有無數(shù)的話想說又不知該從何開口。再次把臉蒙住后，他介紹道，“這是哀婉，我再給你表演一個心如死灰?！?/br>
    他把手放下，眼淚終于滑落，但他微蹙的眉頭已經(jīng)松開，嘴角甚至勾著一抹微笑，但你偏偏能從他的眼里看見絕望和放棄一切的解脫。這個表情用“心如死灰”來形容實在是太貼切了。

    季冕定定看著他，然后搖頭莞爾。他能想象得到，在每一個傳神表情的背后，肖嘉樹必定經(jīng)歷過刻苦的練習，他會連續(xù)幾個小時坐在鏡子前，努力調動臉上的每一塊肌rou去組合不同的表情。他之所以能有現(xiàn)在的演技，憑借的不僅僅是天賦，還有百倍千倍的努力。

    別人只看見他顯赫的家世和風光的履歷，卻看不見他的付出。

    這孩子可真招人疼……季冕本想用指腹擦掉他臉上的淚水，卻又忽然改了主意，拿出手機說道，“保持住別動，我給你拍幾張照片。”肖嘉樹一本正經(jīng)秀演技的模樣有點萌，他想保留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