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顧承祁側(cè)過頭。

    秦鈺低聲說道：“我想吐。”

    “你撐著點(diǎn)，前面有個廁所?！鳖櫝衅畋Ьo了秦鈺的腰，加快了腳步。

    幾乎是一進(jìn)男廁的隔間，秦鈺就劇烈地嘔吐起來，直到胃里只剩下了酸水，還在不停地干嘔。

    一直這樣反復(fù)了好幾次，他才慢慢一點(diǎn)點(diǎn)平靜下來，但胸口仍然起伏得很厲害。

    顧承祁給他遞了一片紙巾，秦鈺接過來把嘴擦干凈。

    “呵，中午飯看來是白吃了。”他自嘲地說道。

    “一會你要是餓了，咱們可以再去吃?！?/br>
    “還是不了?！鼻剽晸沃鴫Ρ谡局鄙眢w，笑了笑，“我覺得我今天一天都吃不下東西了。”

    “要喝水嗎？”顧承祁把一瓶礦泉水?dāng)Q開遞了過去。

    “謝謝?！鼻剽暯舆^來喝了幾口，長舒了一口氣，“你什么時候買的？”

    “你吐的時候在旁邊小賣部買的?！鳖櫝衅畎櫭伎粗澳阃碌没杼旌诘氐?，我差點(diǎn)以為你要暈在這了。”

    秦鈺輕笑了一下，把水瓶還給顧承祁，“不至于，我好歹也是籃球隊(duì)的隊(duì)長?！?/br>
    他伸手把自己的長發(fā)撩到肩后，又走到洗手池前擰開水龍頭，漱了漱口。

    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嘴唇蒼白，口紅已經(jīng)掉干凈了，但此時他卻沒有什么補(bǔ)妝的心情。

    他只是這樣定定地注視著鏡子里糟糕的自己，半晌都沒有說話。

    顧承祁就站在他身后，手里拿著半瓶礦泉水，沒有出聲，也沒有追問，就安靜地站在那里。

    正是中午一兩點(diǎn)的時候，連廁所里也沒有人，整個偌大的空間中只有秦鈺和顧承祁的呼吸聲，還有水龍頭上僅存的水滴落下的滴答聲。

    “走吧?！鼻剽晱南词殖厍疤鹆祟^，沖顧承祁露出了個微笑，“一會進(jìn)來人以后，又要懷疑自己走錯廁所了。”

    顧承祁先是愣了愣，隨后才反應(yīng)過來，“噗”地小聲笑了，“我靠，我現(xiàn)在才意識到這個問題，你平時出門是進(jìn)男廁所還是進(jìn)女廁所??？”

    “男廁沒人就進(jìn)男廁，男廁有人就進(jìn)女廁?！鼻剽暉o所謂地說道，“反正女廁都是隔間，誰也看不見誰。我都被說煩了，也不喜歡別人盯著我使勁看。”

    “哦……”

    “有一回我從男廁里出來，正遇上個大叔要進(jìn)。我都走出去好幾米了，回頭一看他還站門口研究廁所標(biāo)牌呢?！?/br>
    顧承祁噗地一聲笑出聲，秦鈺也跟著笑了起來。

    笑完了，秦鈺舒了一口氣，呼吸也漸漸調(diào)整了過來。

    “我不想回家?！鼻剽曒p聲說道，“寶寶，你陪我走走吧。”

    “好。”顧承祁點(diǎn)了點(diǎn)頭。

    鬼屋出來以后是一段長長的省道公路，顧承祁和秦鈺并肩走在街邊的樹蔭下，路上沒什么車，只有被太陽曬得發(fā)亮的柏油粒。

    從這個角度往前望去，公路好像要一直延伸到天際，穿到云層里去。

    他們沉默著并肩走了好一陣子，秦鈺才開口了。

    “鬼屋里的那個女人，特別像我媽死時候的樣子。”

    顧承祁吃了一驚，連話都不知道該怎么接，“那個，血泊里倒著的那個……”

    “嗯，就是沒了腿只剩半個身子的那個?！鼻剽曊f話的聲音發(fā)抖，“就是那個樣子。我媽死的時候離我只有幾米，我看見了?！?/br>
    顧承祁震驚地看著秦鈺，連話都說不出來。

    他不知道要說什么，不知道這種情況下還能說什么。

    “有一段時間，我已經(jīng)把我媽的死狀給忘掉了，我不記得我看見她了，我以為我只看見車子開過來，就沒有然后了?！鼻剽曊f到這里，吸了一口氣，轉(zhuǎn)頭看向顧承祁，“你還有煙嗎？”

    “有。”顧承祁摸了摸口袋，掏出了一包南京和打火機(jī)一塊遞過去。

    秦鈺接過來的時候笑了笑，“還是薄荷煙，小心不舉?！?/br>
    “那你別抽。”

    秦鈺笑了笑，沒再接話，點(diǎn)了煙深吸了一口又吐出來，繼續(xù)說道：“有段時間我真的把我媽死前的樣子忘得一干二凈了，后來又是處理遺產(chǎn)，又是跟著我姨媽搬家辦收養(yǎng)。后來我瘋都瘋過去了，開始老老實(shí)實(shí)繼續(xù)上學(xué)，也努力想讓生活恢復(fù)正軌?！?/br>
    秦鈺頓了頓，把煙霧吐出來，指尖的細(xì)煙緩緩燃燒著，“我真的很希望我就這么忘了，一直不要想起來。但是有一回，我跟我初中的同學(xué)去買東西，路上遇到了一只死貓。就，一看就是被車軋死的，尾巴和腿都軋平了，一地的血。我他媽的，忽然就想起來了?！?/br>
    秦鈺的呼吸變得急促了起來，在原地蹲了下來，雙手抱住了頭，“我他媽就想起來了，我想起來我看見我媽是怎么死的了，我看著那輛賓利車從她身上飛過去了，我就站在那條馬路對面看著她不動了！我一點(diǎn)反應(yīng)也沒有，我也不知道該有什么反應(yīng)，我……”

    顧承祁蹲下來，一把抱住了秦鈺發(fā)抖的身體，將自己的身體和他緊緊貼在一起。

    這一瞬間，一種無力感涌上了顧承祁的胸口。他不知道人在經(jīng)受如此重大的創(chuàng)傷之后，還有什么安慰能有效果，他甚至不知道此時的秦鈺還能不能聽到他說話。

    可他的心跟著針扎一樣地疼，跳一下就疼一下，不說點(diǎn)什么，只會疼得更厲害。

    “沒事了，已經(jīng)都過去了，鬼屋里的都是假人。”顧承祁反復(fù)重復(fù)著說道，“沒事了，真的都過去了，不會再有了，都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