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娟回到家也沒閑著，把剩下的一點(diǎn)菜分了分，給關(guān)系比較好的幾乎鄰居送了過去。菜已經(jīng)不新鮮了，賣不出去，扔了又可惜，送給鄰居多少是個人情。陶建國見她忙活，就說：“你直接往大院桌子上一扔，給大家說一聲誰想要就拿去不就行了。”

    劉娟說：“那哪行，這些菜可都是錢買的?！编従幽敲炊啵偷娜思乙彩怯刑暨x的，要么是和他們家關(guān)系好的，要么就是條件好一點(diǎn)的，如今多少送點(diǎn)人情，將來陶然上大學(xué)，萬一家里錢不夠使，這些人家多少能借一點(diǎn)，她想的比較長遠(yuǎn)。

    還沒把菜給分好呢，外頭他三奶奶就喊：“陶然他媽，陶然來電話啦?！?/br>
    “我去我去?！碧战▏⒓磸纳嘲l(fā)上站了起來。

    原來空調(diào)裝起來很麻煩，得耽誤不少時間。陶然想著在家學(xué)不成習(xí)，他心里又惦記著他父母的工作，便想回去一趟。盛昱龍說：“你要回去，提前給你爸媽打個電話說一聲，免得家里沒人。”

    陶然這才往家里打了這個個電話，結(jié)果陶建國不讓他回來：“都快考試了，瞎跑什么，好好學(xué)習(xí)?！?/br>
    可是陶建國越是這么說，陶然心里越是擔(dān)心，距離他父母下崗也有段時間了，前段時間他聽盛昱龍打電話，似乎給陶建國找了個工作，可后來也沒有音信，不知道怎么樣了，他又不好問。

    所以他第二天吃了早飯就回去了一趟，到了家十點(diǎn)多，天正是開始熱起來的時候，他們家卻沒有人。

    陶建國夫婦隱瞞陶然的辦法就是不讓陶然回來，卻也沒想過要交代一下全大院的人來隱瞞著陶然，那樣也太興師動眾，也不實(shí)際。陶然去問他們家鄰居，鄰居告訴他說：“你爸上班去了，你媽估計(jì)在菜市場賣菜還沒回來呢?！?/br>
    陶然愣了一下，說了聲“謝謝”，也沒多問，就背著包下了樓。余歡在做飯，推開廚房的窗戶透氣，看到陶然就笑著說：“回來啦，來我們家吹吹空調(diào)，可涼快了?！?/br>
    “不了，謝謝。”陶然笑了笑，背著包朝大門口走。陳平走到余歡身后，朝外看了一眼，余歡說：“你看看人家的孩子，長的多帥氣?！?/br>
    “咱們家和平也不丑?！标惼秸f。

    “那也不能跟這孩子比?！庇鄽g是很喜歡陶然的，覺得陶然長相就讓人喜歡，整個人如沐春風(fēng)的，叫人看了心里就覺得喜悅：“他成績好的很，聽說以前在他們高中都是考全校前幾名，人也有禮貌，會說話，以后肯定就是名牌大學(xué)生了?！?/br>
    不像余和平，半天憋不出一個屁來，見人就知道低頭躲避。她至今還記得那天和梁成東去東河坐游船，碰見陶然，陶然還給她打招呼，那么懂事，和氣，當(dāng)時叫她多高興，她都沒想到陶然會主動理她。

    他們縣城的菜市場就在縣高中南邊的十字路口，那兒蓋了個塑料大棚，兩條街，一條街賣日用百貨，一條街賣菜。他以前常去日用百貨那條街買學(xué)習(xí)用品，賣菜那條街卻很少去，因?yàn)槟菞l街有賣雞鴨魚rou的，腥味臭味都有，街道也常年被兩旁店家潑的臟水弄得濕淋淋的，他們從那過都捂著鼻子。這兩年縣政府整頓，好了一點(diǎn)，不過還是臟，路面也坑坑洼洼的。陶然到了那，怕他媽看見，也不敢明目張膽地找，在大槐樹底下站了一會，就看見劉娟推著三輪車過來了。

    這時候日頭已經(jīng)毒了，街上沒什么顧客，劉娟打算回去了。陶然趕緊躲進(jìn)了書店里頭，等劉娟過來，才從書店里出來。

    他心里有些緊張，又有些傷感，背著包偷偷跟在后頭。他們縣城的路坡很多，尤其是快到他們小區(qū)的時候，有一段陡坡，沒陶建國幫忙，劉娟每次都費(fèi)好大的勁才能把車子拉上去。今天生意不好，剩下的菜比較多，車子也沉，到了坡那死活都拉不上去了，所有力氣都使出來了，可拉上一段沒了力氣，車子就又倒了回來，來回幾次，累出了一身汗，車子忽然一輕，竟然拉上去了，劉娟以為是好心人幫忙，用力把車子拉上去之后，一邊用肩膀上的毛巾擦著臉一邊回頭說：“謝謝謝謝。”

    結(jié)果回頭就看見陶然氣喘吁吁地站在后面，一張臉潮紅。她嚇了一跳：“怎么是你??？你怎么回來了？”

    陶然“嗯”了一聲，說：“我回來看看你們?！?/br>
    劉娟一時不知道說什么，只勉強(qiáng)笑了兩聲。陶然也不問她怎么去賣菜了，而是把書包放到車子上，從她手里接過車把，拉著往前走。

    他雖然沒干過活，到底是十八歲的男孩子了，力氣比他媽大，不過到了坡口的時候還是得靠劉娟幫他。母子倆一起使勁，總算把車子拉上了最后一個坡，到了小區(qū)外頭。劉娟說：“你沒干過活，別累著了?！?/br>
    “沒事?！?/br>
    他們倆進(jìn)了大院，陶然拿了，卻沒見劉娟跟上來，于是又退了回去，見劉娟把一袋子青菜從三輪車上扛了下來，看見他下來就說：“你先上去，我把這菜也弄上去，不然太陽一曬都蔫了?！?/br>
    陶然趕緊下來幫她，劉娟說：“沉?！?/br>
    “沒事。”陶然臉色通紅地背著那袋子青菜上了樓。劉娟轉(zhuǎn)而就去扛另一袋子。到了家兩個人都出了一身汗，劉娟忙著給他倒水，擦汗，陶然接過她手里的毛巾，說：“媽，你真把我當(dāng)客人啦？”

    劉娟笑了笑，眼圈有點(diǎn)紅，卻不知道該怎么跟他說。陶然說：“家里的事我都知道了。”

    “你怎么知道的，你六叔告訴你的？”

    “不是，我自己聽到的。”

    劉娟抿了抿嘴唇，說：“我們也是怕影響你學(xué)習(xí)。”

    “我知道。”

    陶然心里一直壓著一座山，不知道該怎么辦。如今都攤開了說，他反倒覺得沒什么，其實(shí)一開始就該告訴他爸媽他已經(jīng)知道了，讓他們知道他沒那么脆弱，扛得住。

    劉娟便把下崗的事情跟他說了一遍，說著說著劉娟就哭了，其實(shí)她心里一直憋著，既有對現(xiàn)況的心酸委屈，也有對未來的恐懼不安，陶然只是眼圈有點(diǎn)紅，臉上沒什么表情，表現(xiàn)的很淡然。劉娟見他這樣，心里安慰了一些，說：“你別看媽賣菜，還挺賺錢的，比原來上班賺的多，也不算辛苦。”

    陶然點(diǎn)點(diǎn)頭，沒說話。

    他能說什么呢，他什么都改變不了，甚至沒什么資格對他媽說別干了，太辛苦，也沒辦法說當(dāng)時他看著劉娟使勁渾身力氣怎么都不能把車子拉上去的時候他心里多酸。

    這就是現(xiàn)實(shí)啊，現(xiàn)實(shí)就是需要他爸媽吃這些苦，他能做的只有不讓他爸媽白吃苦。

    “我爸呢？”

    “他找到工作了，和以前的同事一起干活呢，中午不回來，晚上才能回來?！?/br>
    “在哪兒干？”

    劉娟猶豫了一會，笑著說：“你明才叔和他一塊包了個活，招了幾個建筑工人一起干，幫人家蓋房子，算包工頭吧?！?/br>
    她怕陶然多想，于是便又說：“做包工頭賺的多，如今到處都在蓋房子。比他原來在軋鋼廠還強(qiáng)呢?！彼Φ?。

    陶然沒說話，洗手去做飯。劉娟哪肯讓他進(jìn)廚房，說：“你好不容易休息一天，在這坐著看會電視吧，我去做飯。家里現(xiàn)在菜多的很，你看看你想吃什么。”

    陶然就蹲在地上，看劉娟把賣的菜一捆一捆地拿出來，品種不少，有些還不是時令的蔬菜。他看著劉娟獻(xiàn)寶似的一樣一樣給他看，臉上掛著笑，便也跟著笑了，眼睛看見劉娟頭上的幾根白頭發(fā)，微微一愣，低下頭去，再也說不出話來了。

    第54章 夏夜長┃依舊是六月下旬

    家里還有點(diǎn)rou, 劉娟做了四道菜，娘倆都沒吃完。

    “你什么時候回去？”

    “四五點(diǎn)吧?！?/br>
    劉娟點(diǎn)點(diǎn)頭，說：“回去之后別老想著家里的事, 咱們家雖然說不如以前穩(wěn)定, 但賺的錢真的比以前多，你現(xiàn)在的任務(wù)就是好好學(xué)習(xí), 就是最大的孝心了。”

    樓下余家今天吃的也很豐盛，陳平從外頭買了幾個小菜回來, 還有魚。余歡一見就皺起了眉頭, 說：“你忘了, 我不吃魚。”

    她嫌魚腥。

    “給和平買的，吃魚聰明?！标惼秸f著便討好似的把魚rou放在了余和平跟前。余和平也不說話，他也不愛吃魚, 但陳平既然說吃魚聰明，他就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