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我是新來的，您可以叫我阿蔭?！?/br>
    余鶴將托盤放在一旁的床頭柜上，端起藥碗，用湯匙攪了攪那碗光是聞著就反胃的紅棕色藥湯：“少爺，先吃藥吧?！?/br>
    陳少爺望著那碗藥湯，眉頭緊蹙，微微別過頭：“我不想喝，太苦了?！?/br>
    “苦口良藥嘛，不吃藥病怎么會好?！闭f著，余鶴舀起一勺藥湯送到陳少爺嘴邊。

    “我不喝?！标惿贍旈_始耍起了小孩子脾氣，一副誓死不從的架勢。

    “乖，喝了它，你要是嫌苦我一會兒去廚房幫你看看有沒有梅子，給你解解苦?！庇帔Q開始還算耐心地哄道。

    “不喝！你拿開！”陳少爺干脆動手推開余鶴。

    余鶴被推得晃了下，手中的藥碗差一點(diǎn)就摔在地上，guntang的藥湯濺了幾滴出來，燙得他直接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他現(xiàn)在終于被這臭小子磨得失掉了最后一絲耐心，把碗重重往桌子上一放。

    陳少爺偏頭看了余鶴一眼，看出他有些生氣，剛想放低姿態(tài)討個好，但轉(zhuǎn)念一想，他不過是區(qū)區(qū)一介下人，自己憑什么要屈尊降貴和他示好。

    于是兩人就互相不說話，這么僵持著。

    大概過了十幾分鐘，余鶴摸了摸瓷碗，覺得藥湯應(yīng)該沒那么燙了，他馬上端起藥碗，一把捏過陳少爺?shù)南掳?，?qiáng)迫他轉(zhuǎn)向自己這邊，然后用老媽訓(xùn)兒子的架勢怒道：

    “我數(shù)三個數(shù)，馬上喝掉?！?/br>
    “你一個下人，還敢對我如此無禮！”

    陳少爺奮力掙扎起來，還動手推搡著余鶴，但這病懨懨的軀體，不管再怎么使勁兒在余鶴看來就像給他撓癢癢一樣。

    陳少爺折騰的小臉通紅，忽然間開始彎腰劇烈咳嗽起來。

    剎那間，濃稠的血順著他的嘴角流下，在被子上染了斑駁猩紅。

    余鶴就這么瞧著他，禁不住微微皺了眉。

    這種被家里寵到不知死活的小少爺就應(yīng)該扔到貧困地區(qū)去體驗體驗生活，那時候就懂得自己有多幸福了。

    “喝藥?！庇帔Q還是固執(zhí)地舉著藥碗，語氣也不善。

    “不喝。”陳少爺咳嗽著，還要抽空回懟他。

    “行吧，你愛喝不喝，我還不伺候了，反正你喝不喝都是一死，就別浪費(fèi)資源了，這么好的藥材還不如留著給有需要的人。”

    說罷，余鶴將碗放在桌上，起身要出門。

    “對啊，橫豎都是一死，我何不如讓自己死前痛快一點(diǎn)呢?！?/br>
    就在余鶴踱步到門口的瞬間，他聽到背后傳來這樣沙啞的一句。

    他愣了下，緩緩回過頭，就見陳少爺正倚在床頭，望著窗外枯枝，眼眶微微發(fā)紅。

    不行，不能讓他死這么快，他死了，自己的meimei還要跟著遭罪。

    “死前痛快沒用，只會讓你更留戀這個世界，走得不甘心，要痛快，就痛快一輩子?！?/br>
    聽到這句話，那小少爺明顯怔了下，他緩緩回過頭，望著余鶴，臉上寫滿了哀愁。

    “我還能，有一輩子么？”他這樣問道。

    這個問題，余鶴也不敢斷言，畢竟這是一九三幾年，醫(yī)療水平非常落后的時代，單靠那些赤腳醫(yī)生，甚至都很難說是不是會給人越治病越嚴(yán)重。

    “你現(xiàn)在考慮這些根本沒用。”說著，余鶴隨手打開了窗子，想通通風(fēng)透透氣。

    “我知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标惿贍斊v地垂下腦袋，喃喃道。

    “不是的，其實命運(yùn)大多數(shù)時候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余鶴也不知道這種超前理論這無知的小少爺會不會懂。

    “你生病了，是因為你沒有照顧好自己的身體，也不積極配合治療，乖乖聽醫(yī)生的話，哪怕病不能根治，起碼，也可以讓你多活幾年?！?/br>
    “活著多沒意思啊，每天就是坐在這間昏暗的房子里，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被病痛折磨著，孤獨(dú)的等死罷了?！?/br>
    余鶴覺得他沒有一點(diǎn)年輕人該有的朝氣和蓬勃，也沒有年輕人對于未來的信心和期待。

    不過想來也是，就他這樣子，每天還真就是坐在房間里等死，哪有什么期待可言。

    “你現(xiàn)在能站起來么？”余鶴忽然話鋒一轉(zhuǎn)。

    “能，其實我走路也沒大礙，但是大夫說我過多走動會傷身勞神，要我躺在房間里好好休養(yǎng)?！?/br>
    庸醫(yī)，絕對是庸醫(yī)。

    “好了，你這個無知的小少爺，別悲天憫人的，今晚九點(diǎn)，在房間里等我。”余鶴輕佻笑道。

    “不要叫我小少爺，我有名字，我叫玉梓，不過，等你做什么?！蹦切∩贍斊膺€挺倔，聽不得別人玩笑他。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不要和別人說，還有，藥一定要喝，我就不在這里看著你了，我相信你會喝的，對吧?！?/br>
    “憑什么聽你的?！庇耔魃贍斁锲鹦∽臁?/br>
    余鶴笑著聳聳肩，一溜煙跑出了房門。

    “一個下人，這么兇?！?/br>
    玉梓小少爺不滿地抱怨道，他無力地倚在床頭，喘著粗氣，眼神飄忽。

    飄著飄著，就飄到了一旁的藥碗。

    他愣愣看了一會兒，最終伸出纖細(xì)的手，端過那只藥碗——

    第6章 猩紅新娘（6）

    “哥，第一天工作，感覺怎么樣啊。”

    中午，一堆下人湊在廚房里吃著剩飯剩菜，蘇荷這小丫頭似乎總也不安分，飯沒吃完就抱著飯碗跳到了余鶴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