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南大橋，憑欄前望，對面是周菲工作的大廈。這棟大廈面向我的這一側(cè)，有一張巨幅電子海報，幾乎鋪滿了整個一面。

    這張海報上用極為瑰麗的顏色不斷演繹著幾段視頻，先出來的是八仙過海，前面是鐵拐李，后面是漢鐘離，左邊是呂洞賓，右邊是張果老……這八個神仙姿態(tài)各異，瀟灑飄然，從空中而落，降在煙濤浩渺的大海上，說說笑笑踩著浪花前行。

    而后這段視頻變了，變成一條金龍擺尾，飛入云中，云里出來一個三頭六臂的哪吒，和金龍打在一起。一人一龍讓人眼花繚亂，最后哪吒大獲全勝，腳踩金龍頭，威風(fēng)凜凜至極。

    然后視頻又變了，成為一張巨型海報：藍(lán)色海洋上的神秘女人，戴著黑色天鵝面具。波濤滾滾大海上是一個軍大衣的男人。在紅肚兜的哪吒上面是一個戴銀色面具的小伙子。

    看到這張海報，我站在那里半天沒動，身體都僵了，呆呆地看著屏幕上不斷變化的畫面，眼圈一下紅了。

    這些海報和視頻，正是很久之前全國腦圖對抗的一些精彩片段，我至今還記得最后的三強(qiáng)決戰(zhàn)，我、林鴉和熊大海巔峰對決。腦圖對抗之后，在一段時間內(nèi)引發(fā)了一次熱潮，vr眼鏡銷量在游戲行業(yè)內(nèi)突飆猛進(jìn)，達(dá)到一個巔峰。

    但是后來，腦圖熱開始漸漸下滑，因?yàn)槟X圖對抗太耗費(fèi)精力和體力，而且作戰(zhàn)策略比較單調(diào)，普通人玩玩就沒啥意思了，雖然后來也產(chǎn)生了一些亞文化，比如成人化的小片片，還有一些電影劇本的場景設(shè)計(jì)等等，但過于專業(yè)，沒有引起太大的影響。腦圖現(xiàn)在成為一些骨灰級玩家的專門游戲，基本和普通人隔絕。

    王藤善的生物公司本來就不是專業(yè)做游戲的，他花這么大力氣搞腦圖，無非就是為了星系計(jì)劃找合適的人選?，F(xiàn)在星系計(jì)劃如火如荼的進(jìn)行，該找的高人都找到了，所以對這個也不上心。

    現(xiàn)在看到這一幕場景，回想起腦圖對抗的點(diǎn)點(diǎn)滴滴，真是讓人不勝唏噓。

    我和周菲結(jié)緣其實(shí)也是因?yàn)槟X圖，我們都是參賽選手，還記得決賽前的那一夜，她來找我，我當(dāng)時太直，沒聽出弦外之音，就這么錯過了，現(xiàn)在想想，后悔還是蠻后悔的。

    像她這樣的女孩，交臂失之總是一個遺憾。

    站在這里我看了良久，唏噓之后正要走，突然怔住，我想到一個極為關(guān)鍵的問題！

    既然我能看到這張海報，周菲是不是也能看見？

    我想象著，女孩站在橋上，手扶欄桿，憑欄眺望對面大廈的巨幅海報，上面有我的形象，她是一個什么感覺？

    我不自覺的竟然沉浸在這個幻象之中，我就是周菲，周菲就是我，身邊一切聲音都消失了，車水馬龍似乎也拉成了幾條線，看不清細(xì)節(jié)，我眼前只有不斷變幻瑰麗詭彩的腦圖畫面。

    我情不自禁打了個寒戰(zhàn)，一股寒意從腳底直升到頭頂?shù)念^發(fā)絲。

    不知道為什么，我有一種極為強(qiáng)烈的直覺，周菲的失蹤，和腦圖有關(guān)，甚至我不敢想下去，那就是，和我有關(guān)。

    但這里會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呢？我一時想不明白，無法把這兩個看起來不相似的點(diǎn)，有邏輯的串聯(lián)在一起。

    我喉頭動了動，盡力揣摩著周菲的想法，不是我自戀啊，我總覺得她對我還是有感情的，而且一直沒有忘懷，她天天下班回家走在橋上，都能看到腦圖的海報，她在想什么……

    突然之間，我抓住了一個線索，是妄境世界的漏洞。

    腦圖游戲現(xiàn)在基本上不做廣告，也不做推廣，就這么默默的沉淪下去，但是眼前的巨幅電子海報怎么解釋？

    能在這樣的區(qū)域，打出如此巨幅的廣告，一年的廣告費(fèi)得老鼻子了，王藤善的公司完全沒有必要再花這個冤枉錢。而且，最為重要，也是最難解釋的一點(diǎn)是，只有這里才有腦圖的廣告，在這個城市的其他地方卻很少看到。

    也就是說，這里的廣告就是打給周菲看的！廣告因?yàn)樗嬖冢?/br>
    判斷世界的真?zhèn)?，這或許就是一個依據(jù)，因果存附的順序顛倒了。由果至因，而不是由因?qū)Ч?/br>
    判斷出這里是妄境，我暗暗松了口氣，倒也不急著離開，先看看再說。

    順著這條線再細(xì)想下去，周菲能失蹤，就不能用常理度之，而是順著這條特殊的邏輯線來推理。

    我漫無目的在橋上走著，走著走著來到了橋的盡頭，這里有一個書攤，很多人圍著看書。我走過去看了一眼，這些書都是書店賣不出去，淘汰下來，甚至不按本賣，而是論斤賣。

    我特別喜歡看書，看著就想翻翻，看到在書攤的c位擺著一套大書，是四大名著。

    賣書的老板是個邋遢老頭，還瘸著一條腿，在大聲叫賣。他看見我道：“小伙子，來一套四大名著看看怎么樣，現(xiàn)在年輕人都不讀書了，中國的傳統(tǒng)文化可不能丟失啊。這四本書是好東西?！?/br>
    我微微笑：“四大名著我小學(xué)就看完了三本，《紅樓夢》到大學(xué)才看?！?/br>
    “呦，”瘸腿老頭來了興趣，湊過來說：“《紅樓夢》你有沒有最喜歡的一句詩?！?/br>
    這么冷不丁一問，我有點(diǎn)懵圈，一時想不出來，搖搖頭說想不到。

    瘸腿老頭哈哈笑：“我最喜歡的一句詩是：假作真時真亦假?！?/br>
    “無為有處有還無。”我接著他說。

    “哎呦，厲害了，”瘸腿老頭道：“就是這個下句。大概一個禮拜前，曾經(jīng)有個姑娘也是這么接出的下句，我當(dāng)時一高興把四大名著干脆送了她一套?！?/br>
    我心念一動，“一個姑娘？”

    瘸腿老頭比劃了一下，“長得挺漂亮，就跟銀娃娃似的，很是標(biāo)致，準(zhǔn)確的說是五官精致……眼角這兒，還有個痣?！?/br>
    我笑著說：“您老觀察夠仔細(xì)的……”

    還沒說完，突然我腦海里打了個閃，周菲？！

    我心里咯噔一下，抓住老頭：“大爺，那女的現(xiàn)在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