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門前。

    “王爺，您真的……不打算進去了？”

    梁威見魏延曦已經(jīng)在王妃院門前站了許久了，終于忍不住開口問了句。

    聞言，魏延曦垂下眼，沉默不語。

    梁威覺得自家主子簡直窩囊的沒話說了，明明心里擔(dān)心王妃的身體，卻不知為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死活就是不肯露個面，連太醫(yī)還是王爺找來以后特地讓自己領(lǐng)過去的。

    這兩天王妃昏睡不醒，連帶著王爺也寢食不安，整日里心不在焉的，連朝都不去上，每天就只知道坐在書桌前，對著窗外的桂花樹發(fā)呆，也就只有守在王妃院里的影衛(wèi)來稟報情況的時候才會有些反應(yīng)。唔，這么說來就連先前看似最得寵的薛側(cè)夫人都被兩次拒之門外。

    梁威憐憫的看著自家王爺，明明心里最在意的是王妃，又何必為了一時賭氣去寵什么側(cè)夫人呢。明明成親以來夜夜獨自睡在主院，卻還要在王妃面前表現(xiàn)的好像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似的，實在是……

    “唉……”梁威忍不住嘆了口氣。

    “你嘆氣做什么？”魏延曦聽見梁威在自己身后那恨鐵不成鋼的一聲嘆，不禁有些好笑的回頭問。

    “?。堪?，沒有沒有，屬下只是……”梁威撓撓頭，支支吾吾半天，一時間也不知該怎么解釋。

    “你覺得本王應(yīng)該進去嗎？”

    聽見王爺問話，梁威快速掩去先前的尷尬，不假思索便點了點頭。

    “為什么？”

    梁威一介武夫，腦子比較直，再加上對感情的事一竅不通，天真的以為你對我好我就該對你好，所以一臉理所當(dāng)然的說：“王爺這兩天一直在替王妃擔(dān)心，一聽說王妃醒了便趕過來，這些屬下看在眼里，可王妃并不知道啊，沒準(zhǔn)王妃這會兒還以為王爺您根本不管他呢?！?/br>
    魏延曦覺得自己這個護衛(wèi)腦子還真夠直的，齊遙清要真能在心里怪他不去探望那就好了。

    “你以為他希望本王管他？他一心想本王休了他，如今終于得償所愿，高興還來不及，又豈會想見到本王呢?！?/br>
    梁威不禁抽了抽嘴角，瞧王爺這別扭樣，患得患失的，就跟那些初動芳心的小姑娘似的……

    呸呸！說誰小姑娘呢！王爺英名在外，又豈是一般人能比得上的？

    梁威在心里狠狠閃了自己一巴掌，暗罵自己怎么又隨便腹誹起王爺?shù)膲脑拋砹恕?/br>
    “算了，梁威，我們回吧?！?/br>
    魏延曦沒理會身后一直在做小動作的梁威，輕嘆一聲，返身朝主院走去。

    既然知道他醒了，身體狀況還不錯，也就夠了。

    ☆、第46章 兩處愁

    “少爺，您看這些飾物……可要一并帶走？”

    齊遙清既然給定了七日為期，夢寒跟夢琪自然不敢含糊，又照顧他一日后便開始著手準(zhǔn)備起離開的東西。

    因著在雍王府住的時日并不久，出嫁時國公府貼補的東西又不算多，所以真打包起來也沒多少東西可帶走的。

    齊遙清看了眼夢寒手中的盒子，里頭放著幾塊素凈的玉佩與香囊，是嫁過來以后魏延曦斷斷續(xù)續(xù)賜的。只是因為齊遙清一貫不喜歡在身上佩戴飾物，所以這些東西大都被放在盒子里無人問津，如今要走了才被翻出來。

    他伸出手，隨意拿起一個錦藍色的香囊湊到鼻尖嗅了嗅。上頭并無那種女子所用香囊特有的濃郁香氣，只有淡淡的草藥氣息，倒算是好聞。

    他淺淺一笑，將香囊又原封不動的放了回去，合上木盒的蓋子，對夢寒道：“既是之前王爺給的，便算是雍王府的東西，留下來吧。”

    “是?！眽艉c點頭，將木盒又放回柜架上。

    “少爺，容奴婢多嘴問一句，您這次離開雍王府后……是打算再回國公府嗎？”夢寒放好盒子，想了想，終于還是忍不住問齊遙清。

    “是啊，回去吧，清水苑不是還空著么，不回國公府我還又去哪兒呢。”

    齊遙清漫不經(jīng)心的應(yīng)了聲，腦海中卻在想著另一番事情。

    那日他與魏延曦說得很明白，經(jīng)此一別后，此生再不踏足京都半步，定不教雍王爺再見著他這張臉。這也就是說，未來他連國公府都是不能留的。

    “夢寒，”齊遙清忽然抬頭問：“若我說，我以后將離開京都，當(dāng)個像老師那樣四方游學(xué)的學(xué)士，你與夢琪可愿去腰子那里，讓他照顧你們？”

    夢寒一聽這話當(dāng)即愣住了，顫著聲音問齊遙清：“少……少爺您這話是什么意思，是要趕奴婢兩人走嗎？”

    “不，不，你誤會了?！饼R遙清搖搖頭，耐心解釋道：“我離開京都后日子必定不會再過的這般舒坦，你與夢琪兩個自小跟著我，情分非比尋常，腰子那人雖然有時嘴上壞了點，做事也欠妥當(dāng)，可心還是好的，你們?nèi)羰侨チ耸纵o府他定不會虧待你們，這樣我也放心些。我的未來如何我自己都不知道，你們兩個又何必跟著四處奔波吃苦呢?！?/br>
    “奴婢不覺得苦！”

    齊遙清話還沒講完夢寒就拼命搖頭，她先前問那話只是因為擔(dān)心少爺回到國公府后會因為被王爺休一事受到不公正的嘲諷和冷待，倒不知少爺竟存了這樣的心思，想丟了她們兩個學(xué)董先生當(dāng)年那樣四方游學(xué)。

    “奴婢與夢琪自小跟了少爺您，享了不知多少福，如今少爺孤身離開，身邊連個伺候的人都沒有怎么行！”夢寒神情懇切，難得強硬起來，到最后賭氣竟似的說：“少爺，這話您跟我說說也就罷了，若是被夢琪聽去還不知要跟您怎么鬧呢！”

    見這小丫頭開始鬧脾氣了，齊遙清心里真叫是無奈至極，本來自己好心替她們安排更好的出路，沒想到弄到最后這兩人不僅不愿還跟自己杠起來，真是被慣壞了。

    不過連一貫溫柔穩(wěn)重的夢寒都拒絕得這樣徹底，齊遙清不用想都能猜得出若是讓夢琪那個暴脾氣知道自己的決定后會有什么反應(yīng)……

    “唉，我也就是隨口一提，你們?nèi)羰遣幌肴ケ恪僬f吧?！?/br>
    齊遙清笑了笑，卻到底沒把話說死。京都是整個闌朝最安全的地方，兩個平日里足不出戶的弱女子實在不需要再跟著自己到處跑。

    “對了，少爺，您為什么要回國公府而不去朱少爺那里呢？”夢寒忽然一拍手道：“您若是就這么回府，指不準(zhǔn)夫人姨娘她們要怎么擠兌為難，倒不如去朱少爺那里，住的還能舒心些?！?/br>
    夢寒想的很美好，朱少爺與自家少爺一向交情好，如今少爺有難前去投奔，朱少爺定然不會拒之門外，這不比回國公府看夫人姨娘的冷眼要好多了嘛。

    “不，你想的太簡單了?！?/br>
    誰知齊遙清當(dāng)即搖頭，“若是以前，我去腰子那里借住幾日倒也沒什么關(guān)系，可如今因為我這親事，腰子先是在迎親那日得罪了皇后與父親，接著在宴上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大罵王爺，后來甚至瞞著首輔大人私自約王爺出去還打了他一拳，呵，最后把自己也弄得個鼻青臉腫的模樣，你覺得首輔大人如今還會歡迎我這個災(zāi)星嗎？”

    他說這話并不是危言聳聽，要知道朱耀紫是朱首輔唯一的獨子，自小就被全府捧在手心里，寶貝的不行。這回為了自己這個所謂的朋友，朱耀紫又是得罪當(dāng)朝親貴又是弄得渾身是傷，首輔大人能不來找自己算賬已經(jīng)很不錯了。

    指望首輔府能收留他？齊遙清忍不住輕笑一聲，真是癡心妄想。

    “腰子能把自己管好我就謝天謝地了。再者，不管怎么說我都出身盛國公府，如今雖說被休，但繞過國公府尋其他去處總是不妥的，就按我說的去做吧，你這兩日著人去清水苑收拾一下，四日后我們便離開?！?/br>
    從雍王府到國公府，不過是換個地方繼續(xù)受冷待罷了，又有什么區(qū)別。

    四天時間過的很快，太陽朝升夕落，周而復(fù)始，齊遙清總是像往常一樣坐在書桌邊，一手撐著下頜，一手舉著一本連名字都沒看清的書，視線穿過窗戶望向遠處的藍色天空，也不知在想著什么。

    “哎夢寒，你說少爺沒事吧，這都發(fā)了多少天的呆了，我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夢琪站在門邊，扯了扯夢寒的衣袖，指著不遠處坐在窗邊發(fā)呆的齊遙清小聲問。

    “能有什么事？”夢寒嘆了口氣，“明日就要走了，估計饒是少爺這般沉著冷靜的人也多少有些擔(dān)憂吧。”

    誰知夢琪聞言不屑的擺擺手：“不可能不可能，你看當(dāng)初少爺出嫁前一日都沒有這般過，還不是該吃吃，該睡睡，這回不過是離開雍王府罷了，哪能就這么擔(dān)憂上啊。”

    頓了頓，夢琪忽然露出一抹賊笑，湊到夢寒耳邊嘀咕道：“哎，你說會不會少爺其實心里是喜歡王爺?shù)模皇亲约翰豢铣姓J(rèn)而已，如今要離開了，心里開始掛念了？”

    “怎么可能！”

    夢寒一聽到“喜歡”兩個字就皺著眉搖頭，“少爺這一個多月來連王爺?shù)拿娑紱]見過幾回，大部分時間都被關(guān)在院子里不給出去，哼，還被那薛側(cè)夫人算計得拖垮了身子，怎么可能喜歡上王爺呢！”

    見自己的猜想才冒了個苗頭就被夢寒毫不留情的直接拍死，夢琪這下不樂意了，不滿的叉腰道：“誰說沒見過幾次面就不能喜歡啦，照我說王爺對少爺還是挺關(guān)心的，你看那天他把少爺抱到床上的時候動作多輕呀，我看王爺給少爺蓋被子時表情可溫柔了，根本就沒有以前聽說的那樣不近人情嘛?！?/br>
    “那不也就那一天而已，你看看之前，王爺什么時候?qū)ι贍敎厝徇^了？哪次不是冷眼相待，寧可看側(cè)夫人都不肯看少爺一眼。你倒是說說，少爺除了是個男子，哪樣不比薛側(cè)夫人強？論相貌，薛家的人比得過咱們先夫人年輕時的模樣嗎？論才華，她一個養(yǎng)在深閨的女子能有少爺這樣滿腹經(jīng)綸、見多識廣嗎？論品德，薛側(cè)夫人敢指使人給少爺下那種陰狠的東西，少爺身體本就不算好，這一弄更是加重了不少，她就不怕以后遭報應(yīng)嗎！”

    夢寒難得激動一回，主要是忍耐薛含雪太久了，在得知她給齊遙清用樟腦那天夢寒差點沒氣昏過去，只是因為齊遙清的叮囑，才生生將這口氣咽下去罷了。

    但今天不一樣啊，既然明天要走，那今日索性爆發(fā)一下，也算在嘴上替齊遙清出了口惡氣。

    可她說完半晌，卻見夢琪只是呆呆的望著她身后，一點反應(yīng)都沒有。夢寒心里咯噔一聲，隱約有種不祥的預(yù)感。

    她吞了吞口水，暗罵自己怎么一下子急火攻心把話說多了，正欲回頭便聽身后傳來低沉的一聲問。

    “你剛剛說，薛含雪給他下了什么？”

    這聲音……是王爺！

    ☆、第47章 離別在即

    夢寒臉一下子白了，少爺還在里頭坐著呢，他之前千叮嚀萬囑咐，既是要走，就莫要再生是非，樟腦一事若是傳出去指不準(zhǔn)要惹來多少不必要的麻煩，不提也罷。

    如今要是給他知道自己因為一時心直口快被王爺聽見薛側(cè)夫人暗算他的事……夢寒下意識的咬住唇，那可就糟了！

    她勉強平定下心神，轉(zhuǎn)過身，朝魏延曦福身行了一禮，擺出一臉無辜的樣子問：“奴婢參見王爺，王爺……是來找少爺?shù)?？?/br>
    哪知魏延曦根本不吃她這一套，追問道：“你給本王說清楚，薛含雪到底給他下了什么！”

    魏延曦容貌生得棱角分明、不怒而威，又一向喜穿顏色凝重的墨袍，若是沉下臉來讓人根本不敢接近。這會兒瞪著夢寒低吼一聲，把夢寒嚇的渾身一顫，張了張口不知該說什么好。

    “沒下什么，王爺不必為難她?！?/br>
    內(nèi)室傳來熟悉的聲音，魏延曦下意識抬眼望去，只見齊遙清正繞過屏風(fēng)，朝他走來。

    他身上仍舊是那件顏色清淡的淺藍布衫，沒有任何奢華的裝飾，就像這個人一樣，溫溫和和，平平淡淡。

    他的臉色還有些蒼白，一雙漂亮的嘴唇也沒什么血色，看得出縱使靜養(yǎng)了七日卻也沒能恢復(fù)以往的精神。

    魏延曦記得，他先前安排在齊遙清院中的影衛(wèi)曾說過，王妃的身子骨并不好，似乎從小到大都是如此，前不久還悄悄從外頭請來一名老大夫，自那以后更是每日都喝藥調(diào)理，從未間斷。

    只是那時魏延曦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與朱耀紫之間的斗爭上，并未過多理會這些事罷了。

    可是今日聽這丫頭話里的意思，似乎齊遙清變成如今這般病弱的模樣全是被薛含雪害的！

    他仿佛又看見了那日院中，自己因為他的隱瞞怒火難平，可這個人跪在地上，對他溫和一笑，然后像斷了線的風(fēng)箏一樣軟軟的倒下去，若非自己及時接住，攬他靠在身上，只怕那白凈的額頭都要磕出一個窟窿來。

    魏延曦閉了閉眼，斂去眼里的一切焦躁，語氣又恢復(fù)了往日的冷靜，問齊遙清：“你實話告訴本王，她到底給你下了什么?！?/br>
    齊遙清搖搖頭，并不打算解釋，不過目光卻移到了魏延曦的右眼眶上。

    也不知朱耀紫那天到底是用了多大的力氣，這么多天過去了，魏延曦的眼眶居然還留有淡淡的青色印跡，放在一張冷峻的臉上委實有些滑稽。

    他有些不自然的偏過眼，沒再看魏延曦的臉，只是輕嘆道：“什么都沒有，夢寒無知，說錯了話，王爺莫要當(dāng)真。臣明天一早就走，王爺今日……是來為臣送行的？”

    人說一日夫妻百日恩，他們兩個做了一月夫妻，也不知這恩積下了多少，能換來臨行前他的一次相送么？

    魏延曦愣了愣，齊遙清這話題轉(zhuǎn)移的如此明顯，分明就是在掩飾，不愿將事實告訴自己。

    他的眼神忽然黯淡了不少，沉默許久才順著齊遙清的話道：“嗯，本王……本王把休書給你送來。”

    說著，他從袖中取出一個封好的信封，遞到齊遙清面前。

    齊遙清雙手接過，粗略的瞥了一眼，只見淺棕色的信封上空空如也，連個抬頭都沒有。

    “臣謝王爺成全。”他將信封收好，這才朝魏延曦恭敬的又行一禮。

    “嗯?！蔽貉雨匦牟辉谘傻狞c點頭，“明日離府，一切可安排好了？”

    “不勞王爺掛心，都安排好了?！?/br>
    “那……是回國公府還是另有別的去處？”

    “臣是國公府的次子，如今被休，自然也該回國公府去。唔……不過王爺不必?fù)?dān)心，等臣整頓好以后會盡快離開京都的?！?/br>
    “以后打算去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