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再也回不到這個世界？見不到最愛的人？”

    “我最愛的人當然是——”米迦勒的表情微微變了。他發(fā)現(xiàn)自己脫口而出的話語并不能像記憶中那般順利地說下去，在漫長的時光中，有人硬生生地擠入了罅隙，填補了他心中的空缺。

    如果說父神給了他親情，那么便有另外一個男人，讓他品嘗到了愛情。哪怕他不愿意承認，但也無法輕描淡寫地說出對那人“毫不在意”之類的話語。

    他無法抹去晨星在自己心中的重量，哪怕在父神面前也是如此。

    神微微一笑，說道：“米迦勒，你長大了，你已經(jīng)不再是當年那個需要父親為你遮風擋雨的孩子。你有你的自由，而我沒有阻礙你的理由?！?/br>
    “您……您都知道了？您不生氣么，我和叛徒本不該……”

    “你們都是我的孩子，而我并沒有束縛孩子成長的權力。”神笑著搖了搖頭?！斑@個位面已經(jīng)不再需要‘神’，時代發(fā)展到這一步，無論在哪個平行世界里，人類都有了聰慧的大腦與健全的知識技術?？萍及l(fā)展，人類不用再通過祈禱便能獲得健康與幸福，他們有了自己嶄新的‘神’。”

    “米迦勒，宗教會繼續(xù)流傳發(fā)展下去，但這已經(jīng)不再是需要通過祈禱來解決疾苦的時代。我的孩子們不必再依賴我，我很欣慰。”

    “于是您離開了這里，去往更高的位面？”米迦勒皺起眉頭，向父神走去，試圖拽住他的衣角，然而后者的身影卻是越來越淡，最終像是霧氣一般散去。

    “去尋找自己的幸福吧，我的孩子?！?/br>
    米迦勒再度跪下身來，像個孩子一般掩面哭泣。

    不知過了多久，他感到有一只手撫上了自己的頭。

    “別哭了，剛剛那不過是神的幻影。”晨星蹲下身來，輕輕攬住了他的肩膀。

    “幻影？”米迦勒抬起頭來，怔怔地望向了來者。

    “你玩過人類創(chuàng)造的游戲嗎？”

    米迦勒輕輕點了點頭，在他這一次輪回的時候，他還是個專門打游戲的主播呢。

    晨星笑道：“對于游戲世界的角色來說，游戲的制作者就是神，但是他們和神相比，終究是低了一個位面的存在。他們愛神，神也許也愛著他們，但彼此之間終究隔著一個位面的差距。制作游戲的‘神’可以依據(jù)自己的喜好來修改他創(chuàng)造的世界，但游戲世界里的角色卻無法通過自己的行為而干擾‘神’的意志。”

    米迦勒微微睜大眼睛，淚水奪眶而出。

    像是要佐證他的說法一般，晨星用手比了一個手勢，陽光穿過他的指縫，在地面上落下投影。

    “就像我之于這塊地面，我就是高它一個位面的存在，我能通過自己的行為而對它產(chǎn)生影響。”手影隨著晨星的動作而緩緩改變形態(tài)，一會變成小貓，一會變成小狗，逗得原本傷心難過的天使長輕輕挑起了嘴角。

    “然而它卻無法改變你，是么？”

    晨星收回雙手，輕輕抱住了他的身體，說道：“能改變我的，只有你?！?/br>
    大約是更接近太陽，天界的光線更加熱烈。冬日的暖陽照射在皮膚上，滲透入毛孔里，驅(qū)逐了心中的寒。兩人并肩而立，在云端緩緩徘徊。

    “二區(qū)如何了？”

    “我接到信使的消息后便匆匆趕來了，暫時由薩麥爾撐著?！?/br>
    “你怎么能這么不負責？你不擔心——？”米迦勒皺起了眉頭，似是要往下界趕去，卻被晨星一把握住了手腕。

    “那又如何，萬一你跟著神走了，那我守護這個沒有你的世界又有什么用?！?/br>
    “你還真是……”米迦勒哭笑不得，嘆道：“神根本沒有打算帶我走，我看他就是擔心我走了，你會毀滅他辛辛苦苦創(chuàng)造的世界?！?/br>
    看著晨星的表情，他發(fā)現(xiàn)自己隨口一說的話好像還真說中了。

    米迦勒沉下臉來，故作生氣地說道：“走吧，我們回人界，我可不想讓這個世界被你的同胞搞得一團糟?！?/br>
    “不會的。”晨星搖了搖頭，繼續(xù)就游戲做起了比喻：“一個游戲可以打出許多結局，就像一個又一個平行世界一般。也許不同的平行世界之間會出現(xiàn)或多或少的區(qū)別，但在關鍵節(jié)點上選出相同的選項，游戲最終都會走向同一個結局，這便是世界線的收束……我知道這個世界最終會走向怎樣的終點?！?/br>
    “為什么？”

    “我們曾經(jīng)呆過的另一個平行世界里，一切風平浪靜，身為人類的你甚至從未接觸過黑暗的那一面?！?/br>
    在他原以為這個世界真的僅僅只是個游戲之前，他的確認識到這是一個相對于“真實世界”而言的“架空世界”，現(xiàn)在看來，也許這兩者之間是平行關系。

    米迦勒一點就通，反問道：“你在那個世界里看到了幸福和平的結局，所以相信這個世界最終也能迎來曙光——理由是世界線的收束？晨星，別幼稚了，就算是游戲，如果做出錯誤的選擇，玩家也會獲得迥然不同的結局?！?/br>
    “不會的，因為你已經(jīng)做出了選擇?！?/br>
    米迦勒疑惑地皺起眉頭，歪了歪脖子。

    “你愿意站在我的身邊，我很高興。”

    當米迦勒再度飛到人界上空之時，已是正午時分。來往行人在街頭徘徊，所幸只要他不想，人類就無法看見他。

    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一樣，有一雙“陰陽眼”。

    三區(qū)似乎已經(jīng)徹底被別西卜放棄了，所以他派出了自己稚嫩的侄子來拖延時間。有晨星帶路，他倆迅速飛往了遍地狼藉的二區(qū)。

    人類雖然看不見在城市上空展開的斗爭，但是今天奇高的事故發(fā)生率讓他們本能地蜷縮在了室內(nèi)。

    米迦勒看見那位中年男子模樣的惡魔與黑衣紳士薩麥爾纏斗在一起，難舍難分，鬣狗姿態(tài)的紅眸惡魔與地獄犬們拼死搏斗，而另一位有些面生的惡魔則是與貝利爾決斗中，米迦勒盯著那張明顯因為縱.欲.過.度而有些病弱蒼白的臉，最終想起那位可能是自己的前同事，阿斯蒙蒂斯。

    雙方惡魔陷入苦戰(zhàn)，似是從昨夜一直打到現(xiàn)在。

    別西卜似乎受了重傷，鮮血汩汩直流，但豐富的經(jīng)驗讓他在薩麥爾的進攻下滑膩得像條鯰魚，時不時還能找到一些反擊的機會。作為真正的戰(zhàn)斗狂，米迦勒只看了一眼，便明白這二者之間暫時還無法分出個勝負，再這么打下去，可能還能再打上三天三夜。

    “我以為像別西卜那樣水平的家伙，你如果動真格，他早就死了?！泵族壤沼靡环N“你竟然還讓他活蹦亂跳”的眼神瞟了晨星一眼。

    “制伏總比屠.殺要棘手，更何況如果沒有他……”

    “嗯？”

    “沒有他代替我處理地獄大小事務，我就沒時間經(jīng)常陪你了?！?/br>
    米迦勒“哦”了一聲，冷笑起來。

    這家伙根本就是想讓這個已經(jīng)叛變的家伙乖乖回心轉(zhuǎn)意幫他繼續(xù)當牛做馬，所以才一直以來沒有下狠手！而這個尸位素餐的昏君之所以產(chǎn)生這樣的想法，完全是因為他不希望自己談戀愛的時間里受到打擾！

    他突然同情起地獄的惡魔來，一時間竟是不忍心與眼前這些試圖反抗的敵軍動手，畢竟他們不過是試圖推翻昏君統(tǒng)治的上進好惡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