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已經(jīng)差不多快到中午。出于一種莫可名狀的心虛，維拉斯做了兩份食物。把它們端出廚房時，他正好迎上西維奧投過來的目光?！俺圆怀?？”他問，剛才的尷尬還沒完全散去，“如果不的話就……”

    然而西維奧完全沒讓維拉斯的找補(bǔ)派上用場。“我也餓了?！彼麛嗟刈屪詈髱讐K虛擬平板消失，起身走到餐桌邊上。

    兩人面對面坐下，氣氛依舊有些古怪。西維奧嘗了一口他那份賣相看起來就不錯的午餐，眉梢微微揚起，真心實意地稱贊道：“手藝不錯。”

    維拉斯從剛才開始就提著的心總算放回了肚子里。“你聽起來好像有點驚訝？”

    “有一點?！蔽骶S奧承認(rèn)，“對一個太子殿下來說，更是驚人。”

    這話要是放在以前，維拉斯準(zhǔn)保認(rèn)為西維奧在反諷。但是現(xiàn)在，他只是笑了笑?！澳鞘且驗檫@個所謂的太子殿下只在皇宮里呆了七年?！?/br>
    西維奧抬起眼。維拉斯察覺到這種注視，趕緊擺手：“這可不是抱怨，我只是在說實話?！?/br>
    西維奧點點頭，又搖搖頭?！盀槭裁?？還是你上次說的那個原因嗎？”

    “差不多吧?！本S拉斯小幅度聳肩，開始對付起自己的那份小羊排。

    但西維奧沒開動。他依舊注視著維拉斯，感到之前壓抑著的那些疑問一個一個地蹦了出來——而現(xiàn)在可能是個尋求答案的好機(jī)會?！澳銥槭裁床宦?lián)系帝國方面？”他問，“其實你完全可以這么做，而他們肯定會幫你離開聯(lián)邦?！?/br>
    “你大概想說，這樣我就沒必要和你合作了?！本S拉斯想也不想地回答，“但是，為了我，再和聯(lián)邦爆發(fā)一次沖突，嗯？”

    “你覺得那不值得？”西維奧追問。

    “沒有值不值得，只有應(yīng)不應(yīng)該。”維拉斯毫不猶豫。他意識到西維奧一時半會兒不會把注意力轉(zhuǎn)回到午餐上，干脆地放下刀叉。“一邊是我，一邊是帝國，你覺得哪個比較重要？”

    這話說得很實際。帝國戰(zhàn)敗沒多久，目前并沒有足以與聯(lián)邦對抗的資源。但這還不足以說服西維奧：“海盜宣稱你已經(jīng)死亡；所以如果暗中進(jìn)行這件事……”

    “你也說了，如果要避免再起沖突，那就必須‘暗中’。”維拉斯說，緊盯著西維奧的雙眼，“這應(yīng)該夠你想到一點什么，對吧？”

    “……海盜?！蔽骶S奧立刻意識到了問題所在。“你覺得他們有可能潛伏在你回帝國的途中？還是根本就覺得你和帝國聯(lián)系可能直接把海盜招來？”

    “都有一點吧?！本S拉斯承認(rèn)，“還不如卡庇特安全呢，對不？”

    然而西維奧并沒被轉(zhuǎn)移關(guān)注重點?！拔乙琅f覺得你的結(jié)論根本沒有成立的前提。”他敏銳地指出，“不管你怎么說，那都只是可能。而事實是，你在最后一戰(zhàn)時的表現(xiàn)已經(jīng)震動了全星際。不管你是不是帝國太子，你都是帝國再次崛起的唯一希望——這點毋庸置疑。就算只為了這個，也一定有人不惜任何代價讓你安全回到帝國。難道你在故意無視這個嗎？”

    一陣嚇人的沉默。維拉斯半垂下頭，略長的黑發(fā)遮蓋了他的表情。

    西維奧猛然意識到，他太直接了。以兩人的關(guān)系，也許他根本不該這么和維拉斯說話?！氨?，我……”

    “你說的都對，沒什么可抱歉的?！本S拉斯打斷他，聲音發(fā)悶?！拔掖_實在故意無視它?！?/br>
    西維奧緊緊地注視著維拉斯。意識到對方在極其輕微地顫抖時，他不可避免地?fù)?dān)心起來?！巴泟偛盼艺f的吧?！?/br>
    維拉斯干巴巴地?fù)u頭。“和你沒關(guān)系，因為事實如此——”他停頓了下，還是說了出來，“我想要回到帝國，又害怕回到帝國?！?/br>
    這句話在他心里憋得狠了，此時終于出口，輕松得不是一點兩點。

    西維奧真正詫異起來。“為什么？”

    “對你來說，世界上最可怕的東西是不是失?。俊本S拉斯不答反問。

    聽起來不是普通意義的問話……西維奧在心里仔細(xì)思考了兩遍，不怎么確定?！翱辞闆r？”

    但維拉斯并不真的需要一個回答。“最可怕的不是失敗，也不是我知道我會失敗，甚至也不是我知道我會帶著所有人走向失敗。最可怕的是，”他終于抬起頭，語氣平靜，容色卻悲哀，“我?guī)ьI(lǐng)的人知道最終會失敗、我也無法挽救他們，可他們依然堅定不移地跟隨我?！?/br>
    “你……”西維奧被震動了。因為在維拉斯說出這話的同時，他就知道對方在說什么——于錫爾斯瑪利亞皇宮的最后一戰(zhàn)，雙方軍力十比一，明知必敗無疑卻依舊必須堅持戰(zhàn)斗——

    那時維拉斯就是這么想的嗎？

    西維奧想說，你錯得離譜；他想說，其實你已經(jīng)勝了。但最終，他一個字都沒有說，只是繞過桌子，沉默地攬過坐著的人。

    雖然情緒低落，但維拉斯可沒打算用把頭靠在西維奧腰上這種方式恢復(fù)。“你這是打算安慰我嗎？”他勉強(qiáng)打哈哈，試圖掙脫那個不算太用力的擁抱。

    西維奧的回答是收緊了他放在維拉斯肩膀上的雙手?！皠e動，”他低聲道，“附近有人?！?/br>
    維拉斯差點要笑出聲?！皠e逗，你這地方附近什么時候沒人？”記者從來滿地跑！

    西維奧沒解釋，手上力道卻更大了。這不同尋常的反應(yīng)讓維拉斯感到驚訝，立刻把感官屏障調(diào)到最小。因為近，那股清冷的雪松氣息立時盈滿了鼻腔；在竭力控制深吸氣沖動的同時，他瞥見，一只似曾相識的黑金陰陽蝶正飛離窗外玉蘭樹的枝頭。

    第24章

    “這是斯密茨的戰(zhàn)書。”

    當(dāng)西維奧這么說的時候，他正站在會議室中央，背對所有人。

    戰(zhàn)后委員會其余幾人剛被緊急召集到總統(tǒng)官邸，聞言面面相覷。極可能是海盜頭子的精神向?qū)Ф氵^重重安防靠近總統(tǒng)本人，這事兒可不是鬧著玩的。往輕了說是嘲笑，往重了說……根本就是赤|裸|裸|的挑釁了。

    尤尼恩的臉色難看到不能再難看。“太松懈了，”他咬著牙道，“我立刻再加三道防護(hù)！”

    雖說這是亡羊補(bǔ)牢，但有總比沒有好，眾人審慎地點頭。

    “所以海盜到底想通過這種舉動表達(dá)什么意思？”見尤尼恩已經(jīng)開始在虛擬屏上發(fā)布指令，副總統(tǒng)才開口。“示威？”

    希思科特沉著臉，“這不是既定事實嗎？”他說，同時轉(zhuǎn)向西維奧，“我建議我們立刻采取行動。因為假如斯密茨真在卡庇特出現(xiàn)，那他必定帶上了他認(rèn)為足夠自己全身而退的籌碼——這正是我們打敗他們的大好時機(jī)！”

    聽起來沒錯，但問題在于……“難道我們要在卡庇特開戰(zhàn)？”伊萊婭驚異地問，眾議長在她邊上點頭。就算不懂戰(zhàn)術(shù)如他們，也知道戰(zhàn)場不應(yīng)該設(shè)在自己的地盤上。

    希思科特的回答沒有一丁點猶豫?！爱?dāng)然不！斯密茨再如何厲害，他也不可能把太多手下帶進(jìn)卡庇特。另外，我們布置在卡庇特亞軌道上的母艦網(wǎng)群一切正常。這也就意味著，他的大部隊還要更遠(yuǎn)。只要找出他們的蹤跡——”他稍微拖長音，話里殺意畢現(xiàn)，“我們就能一舉殲滅他們！”

    這個前景非常吸引人。并不主張戰(zhàn)爭的伊萊婭也被說動了，但她還是有點猶豫：“假如我們成功，會不會招來海盜殘部的瘋狂反撲？”

    “那我一定會感謝他們?！毕Ｋ伎铺卣f，白胡子一抖，目光睥睨，輕蔑到幾近冷酷，“因為這樣會帶給我們的邊境永久和平！”

    話里話外的意思無非是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所有人都領(lǐng)悟了。發(fā)布完指令的尤尼恩再贊同不過，而副總統(tǒng)、眾議長和大法官也基本不反對。只剩白考爾沒發(fā)言；他坐在那里，眉頭緊蹙，誰也不看。

    “那就先照希思科特的建議安排。”說了個開頭就一聲不吭的西維奧終于重新開了口?！坝饶岫?，你和他配合一下。馬上就是緊急內(nèi)閣會議，我希望到時候所有人都能聽到一個初步的作戰(zhàn)計劃?！?/br>
    “沒問題，閣下?！庇饶岫髁⒖瘫ＷC。他和希思科特對換了一個目光，同時起身。會議室另一側(cè)有為緊急情況準(zhǔn)備的虛擬投影設(shè)備，他們連上各自參謀和將官，開始了緊張的討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