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工智能的進度匯報聲在艦橋上回響, 伴隨著屏幕上不斷縮短的狹長倒計時條。維拉斯只震驚了半秒不到，就毫不停頓地讓人工智能打開多平臺語音共享?！傲憬M一隊, 諾瑪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入侵者，加快速度！二隊, 立刻尋找傳送控制主腦, 拖住他們！”他飛快地吩咐，不等回復就繼續(xù)，“一組守住星橋和信息收發(fā)點，三組增援立刻就到！”

    “零組一隊收到?！卑⑴人沟幕卮鸬谝粋€返回。

    “零組二隊收到?！爆斕鼐o隨其后。

    “一組待命狀態(tài)?！?/br>
    “三組已經(jīng)開始行動。”

    后頭兩個聲音幾乎同時響起，維拉斯抬起頭——屏幕之中, 代表三組的艦船已經(jīng)在隱形狀態(tài)下加速沖向森塔緩緩加強的能量屏障。

    “陛下, ”德比茨基的聲音響起, 顯而易見地帶著焦急，“局勢對我們非常不利。吉安特星系的屏障出了名的難以攻破；如果真讓他們完全升起它, 我們的先行部隊極可能要全軍覆沒?！?/br>
    維拉斯當然知道這點?！叭欢_弓沒有回頭箭?！彼林卣f, 心里的計劃逐漸膨脹成形，“假如這次突襲不能成功, 以后就更難做到。”假如動作快，他還能趕得及……

    德比茨基一時無話。趁自家防衛(wèi)大臣想詞的時候, 維拉斯又吩咐二組做好隱蔽、原地待命, 才重新抓起通訊器，一邊跑一邊說：“立刻啟動β計劃。”

    “收到，”德比茨基很快回答。

    “老利爾穩(wěn)住了嗎？”維拉斯又問，同時跑下主艦橋。

    “是的, ”德比茨基回答，“我們說服了菲茲，不讓他透露格蘭德斯級艦船離港的消息?！彼D了頓，似乎有些無奈，“實際上，當我用說服這個詞的時候，我的意思是軟禁。”

    維拉斯動作敏捷地翻下一層樓梯，徑直穿過幾個穿白大褂的工作人員——他們就和沒看見他一樣——沿著走廊往下。“干得好，”他夸獎道，“這其實對菲茲更有利，因為這事兒和他沒太大干系。若是老利爾在這節(jié)骨眼上再做什么，他就會陷入更困難的境地。所以，看好他，我想結(jié)果很快就會出來……”

    他這么說的時候，已經(jīng)又下了兩層甲板?，F(xiàn)在周圍沒有人了，他的目光在一扇扇緊閉的門上挨個逡巡——粒子交換機組，不對；高能爐反應(yīng)堆，不對；緊急物資儲備，沒錯，就是這個——

    維拉斯心跳倏爾加快。他打定主意的過程中已經(jīng)無聲無息地控制了監(jiān)視器前的士兵，這會兒一點也不擔心被人發(fā)現(xiàn)?？删彤斔咽址旁谟|摸鎖上時，通訊器里傳來了另一個聲音?！熬S拉斯。”

    “……西維奧？”維拉斯吃了一驚，但立馬鎮(zhèn)定下來，“你怎么會在？我記得我把你送上了回程的艦艇？”

    “你確實那樣做了?！蔽骶S奧聽起來很平靜，但再仔細一些，就會發(fā)現(xiàn)他其實正按壓著怒火?！耙驗槟悻F(xiàn)在正準備冒險？”

    維拉斯立刻聽見了那邊傳來德比茨基的驚呼聲?！啊裁?，陛下，這不能，您不能……”他不由無奈地笑了下，手指微頓，但還是按了下去?；疑饘匍T徐徐滑開，他走進房間：“你怎么知道的？”

    “連接?！蔽骶S奧言簡意賅地回答?！澳阍谂d奮，雖然你很努力地在不對我關(guān)閉連接的同時掩飾它。而那種渴望，我知道不是對我的?！?/br>
    “真的？”維拉斯輕笑，視線在林立的儲物柜上搜尋，同時不忘打趣，“那你應(yīng)該能感覺到，我很喜歡床上的你?！?/br>
    德比茨基的反對突然啞火了，像是聽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消息。西維奧似乎也震了一下，但他很快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我更樂意在另一種場景下聽你這么說?！?/br>
    維拉斯猜測，自家防衛(wèi)大臣大概已經(jīng)想找個坑把自己埋了，好不聽到他們這樣打情罵俏?！拔冶ＷC很快，”在把一件輕便型潛行迷彩服和配套的多功能戰(zhàn)術(shù)包撈到懷里的時候，他故意用一種尾音翹起的調(diào)子說，“因為我已經(jīng)迫不及待地想見你了?！?/br>
    “是嗎？”西維奧沒對此表現(xiàn)出滿意?！凹热贿@樣，我想我有權(quán)利要求你把手從傳送器上移開——我保證森塔星上絕沒有一個我，像我的也沒有?！?/br>
    維拉斯確實已經(jīng)找到了碼放成堆的傳送器?！笆聦嵣希乙呀?jīng)在按星系坐標的最后幾個數(shù)字，”他終于說了實話，面帶微笑，“我猜你也在路上了？”

    所謂的路上，指的是長途空間傳送。連接是雙向的，他們誰也不能瞞過誰。

    西維奧確實在傳送，而且他很清楚他沒法在屏障完成的倒計時之前抵達星艦。換句話說，他沒法親自堵住維拉斯。“你留在那里，”他警告道，語氣急促，“至少等我一起——”

    “可時間到了，”維拉斯還在微笑——他通過艦橋上士兵的眼睛看見了進度條——百分之九十五——“等我，西維奧?！?/br>
    白光一閃，他原地消失了。而下一秒，艦橋上所有人都被嚇了一跳，因為他們發(fā)現(xiàn)活生生的聯(lián)邦總統(tǒng)突然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

    精神圖景里璀璨的星星忽而變暗，西維奧不用調(diào)查就知道他確實晚了，十分憤怒。他確實知道維拉斯不要他卷入是為他著想，但這并不意味著他就能平靜接受他的向?qū)И氉砸蝗藳_上前線的事實。

    “……總統(tǒng)閣下？”信息母艦的指揮官聞訊而來，從表情到聲音都透著審慎，“防衛(wèi)大臣閣下并沒事先知會我們，說您要來？”

    “因為我也沒有事先知會他?！蔽骶S奧不在意地回復，雙眼盯著舷窗外已經(jīng)嚴絲合縫的藍光能量罩，同時飛快思考著。無論如何他都不能坐視不管，唯一的問題是必須找個好理由……“現(xiàn)在什么情況？”

    “這……”指揮官有點猶豫。帝國和聯(lián)邦確實結(jié)盟了，但關(guān)系還沒好到這種程度吧？

    “我知道你宣誓效忠的對象并不是聯(lián)邦總統(tǒng)，”西維奧說，回頭看了他一眼，表情冷峻，“但如果對陛下的綁定哨兵，你還會猶豫嗎？”

    指揮官瞪大了灰色的眼睛。不止他，所有聽到這句話的人都目瞪口呆，被難以置信的事實打擊懵了。陛下已經(jīng)有了綁定哨兵？還是聯(lián)邦總統(tǒng)？

    “……我恐怕那是真的?！钡卤却幕鶡o可奈何的聲音從桌面通訊器中傳出，“告訴總統(tǒng)閣下他想知道的，少將閣下?！?/br>
    西維奧對德比茨基的反應(yīng)速度以及決斷能力很滿意。而在聽完目前情況的總結(jié)匯報后，他簡直不能更滿意了——想要什么就有什么送上門——還有什么比追捕海盜頭子更無可反駁的理由？維拉斯在蘇尼翁角被劫走的場子還沒找回來呢！

    “我要立刻登陸森塔，”他沉聲要求，“不管用什么方法?！?/br>
    “我們沒有料到森塔配備了如此大規(guī)模的防御屏障，”指揮官為難地說，鼻尖開始沁出亮晶晶的汗水，“傳送已經(jīng)被切斷了?！?/br>
    西維奧沒把它當一回事?！爸皇悄芰繌娙醯膯栴}，我甚至不需要精準定位，”他說，復又凝視著那層美麗迷人、實質(zhì)上卻令人煩躁的障礙物，“打通一個突破口就可以了。”

    確實，指揮官沒法否認他們做不到?！啊@會招致森塔防御系統(tǒng)的高度注意，”他不得不指出這點，汗水更多了，“為了防止打草驚蛇，先行部隊人員不多，大部增援還在趕來的途中。如此一來，我們不能保證您的安全?！?/br>
    “誰說我要等增援了？”西維奧嘴角輕輕一勾，“他會保證我的安全。”

    ……他？哪個他？莫不是說他們皇帝陛下吧？

    現(xiàn)在的指揮官感受到了和剛才的防衛(wèi)大臣相差無幾的心情。然后他慢半拍地意識到，他們陛下是超S級向?qū)o誤，而總統(tǒng)閣下也是超S級的哨兵。如果這樣兩個人真的已經(jīng)綁定了……他好像還沒聽說過這種先例……可能會有驚人的效果也說不定？

    “您真的要以身犯險，總統(tǒng)閣下？”德比茨基終于找到了開口的時機，“這恐怕……”

    “你想說外交程序嗎？”西維奧略一撇頭，“我想白考爾肯定會聯(lián)系你，不出五分鐘?！?/br>
    德比茨基差點被噎住。這話是什么意思？硬仗由皇帝和總統(tǒng)去打，他們這些臣下做善后？最糟糕的是，僅從能力上來說，他好像真的沒什么理由阻止他們……

    雖然和白考爾沒什么私交，但德比茨基現(xiàn)在相當同情對方，就和同情自己一樣。

    此時，維拉斯已經(jīng)落在森塔北極星橋出入口附近。尖銳的警報聲漸次回響，他能通過潛行服配備的同頻波段眼鏡看見一組隊員已經(jīng)擺出了防御陣勢。這時候暴露身份的話，其他人說不定都覺得該先把他送回去，所以他一聲不吭，躡手躡腳地翻到相隔更遠的圓管道路上，靜默前進。

    三分鐘后，西維奧降落在森塔赤道附近的地表上。以他的視力，還沒落地時就看見了向他這邊蜂擁而來的防衛(wèi)機器人。但他更關(guān)心另一件事——森塔星上有嚴密的精神屏蔽，拉近的物理距離并不能讓他更好地感知維拉斯的行動。

    毫不猶豫地，西維奧放出了精神向?qū)?。“找到米拉格，奧斯瓦爾。”他輕聲吩咐，目送有著華美鬃毛的白獅低吼一聲沖了出去。等到它的身影變成小點，他才正視那些螞蟥一樣的機器人。粒子刀白光冰冷凜冽，映得他嘴角的微笑如同修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