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佳顥中午時回了學校，想起來打了電話給王叔：“人送回來了嗎？”

    王叔猶豫了下：“報告少爺，我到的時候，沒看到人?！?/br>
    郗佳顥皺皺眉，有些擔心，便給簡初撥了個電話，電話很久才響，卻是個男人的聲音：“你，你是簡初的朋友嗎？”

    郗佳顥頓了頓：“什么事？”

    “你有沒有車？可不可以單獨過來一趟？對了，錢，還需要錢，簡初受了傷，得去醫(yī)院?！?/br>
    郗佳顥心里一緊，沒多問一句撂了電話，抓起衣服趕了出去。

    他進到大洋倉庫時，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簡初臉色慘白地倒在她朋友的懷里，好像是叫蚊子來的？那男人的臉上也是一團血紅，胳膊似乎是折了。

    靠著墻蚊子一眼就認出了來人是酒吧中見到的人之一，心里一團火氣，勉強壓下去。

    郗佳顥走近幾步，看清簡初褲子上斑駁的血漬，心頭有種不好的預感：“這，這是怎么了？”

    蚊子冷著聲音：“不知道，一幫人突然找到我，用我來威脅她。“擰擰眉頭，恨恨地砸了下后方的墻，遲疑著道，“那些人侮辱了簡初，還拍了照片……”

    郗佳顥抖抖眉心：“行了，我先帶你們去醫(yī)院，詳細情況一會再說。”

    郗佳顥將簡初從蚊子手里接過來，簡初靠進他的前胸，很快他就感到濕淋淋的水意鉆進了衣料里，簡初出了好多的汗，體力急速地流失著，他發(fā)慌地舔了舔嘴唇，讓蚊子搭住自己的肩膀，快步到了外面的車上，把簡初抱進后座，又扶著蚊子進去。

    車子發(fā)動，車廂里迅速充斥進一股濃烈的血腥味，熏得人視線昏眩。

    郗佳顥架上警燈，連闖了幾個紅燈，徑直開進一家大型醫(yī)院。

    抱著簡初沖進急診室，簡單說明了情況，簡初被醫(yī)務人員急匆匆安置到病床上推走了。

    蚊子先簡初接受好治療出來，看到簡初的診室外，郗佳顥正坐在候診的椅子上抽煙。

    他冷笑，一個未成年的高中生居然能隨便使用警笛，家世身份就不用說了，看看現(xiàn)在和之前的樣子，真是虛偽的上等人。

    “什么人做的？”郗佳顥看到他，掐了煙過來。

    蚊子生氣地扯起郗佳顥的衣領：“你是不是碰過她？是你強迫的吧？簡初那么矜持，不可能主動和人發(fā)生關系！”

    郗佳顥暴躁地揮開對方的手，一句話就聽明白了怎么回事，看樣子你還真是不太了解你朋友，據(jù)他所知，冉冬御才是那個不會主動的人：“現(xiàn)在他媽是說這種事的時候么？我問你什么人做的？”又抽出支煙點上，“說下那些人的樣子，我找人去查一下。”

    蚊子知道這種事也只能靠這種路子野的人了，冷著臉回憶著說了。

    在診室做檢查的時候，已經(jīng)稍稍清醒的簡初突然胸痛的厲害，連話都說不出來，被醫(yī)護人員緊急送到了心臟科。

    心臟科的值班醫(yī)師在撩起她的T恤時，有幾秒的時間手下停住了動作，眼底有著訝異，仿佛在仔細分辨著什么，然后，盡快為她做了檢查，讓她服下了兩片藥劑。

    疼痛漸漸退卻下去，簡初感到好受多了，擦擦額上的冷汗。

    醫(yī)生皺著眉頭問她：“你是不是有束胸的習慣？”指指簡初胸部下方的印子。

    她有些尷尬，畢竟對方是位男性，低著聲音解釋道：“因為要運動……”

    “運動？”醫(yī)生皺皺眉。

    她被對方的表情搞得有些發(fā)懵：“是啊……怎么了嗎？”

    醫(yī)師也意外于她的反應，遲疑地問道：“你不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么？你胸前的那道疤……”

    她五官僵住：“疤？醫(yī)師您搞錯了，那只是胎記而已?！?/br>
    是的，她的心口有塊胎記，蜿蜒狹長，粉白的皮rou仿佛在某個時間段被極端的拉扯過，令那塊表皮看上去薄弱且透明，仿佛一戳就能破裂似的，但其實她偶爾管不住自己的試過幾次，那里根本就沒有看上去那么脆弱，外力挨上的時候，那突起的增生組織是毫無知覺的，就算力氣大到讓指甲深陷進去，也不會覺得痛。

    她也問過簡慧蘭那是什么，是mama告訴她那是塊胎記的。

    醫(yī)師沉默了片刻，認真地看著她：“那是個手術疤痕，不是什么胎記?！?/br>
    簡初的表情凝固了兩秒，繼而用極快的頻率抖動著眼瞼：“手術，什么手術？我沒做過手術啊……”

    “那是因為你太小沒有記憶，這道疤是我縫合的，絕對錯不了。之所以看上去沒有明顯的手術針腳痕跡，是因為隨著身體的成長，疤痕被撐開了，所以變了形，也就不那么明顯了，但是仔細看還是可以分辨的出，你看，”醫(yī)生舉了鏡子在她胸前，“你那時是從母體內直接取出進行手術的，那么小的患者實在是太罕見了，所以我當時縫合的相當小心，因為小孩子的傷口愈合速度要比大人快得多，所以只用了最簡單的平行縫合方式來固定刀口?！?/br>
    她困惑地哆嗦著嘴唇：“我怎么可能會做過心臟手術？我的身體一向都很好的……”

    “那是因為你還年輕，我剛剛給你做了檢查，你的心臟因為長期負荷過重，已經(jīng)有了纖維化的征兆，就是通常說的心肌肥厚，而且，還有些發(fā)炎，炎癥產(chǎn)生了腫脹，如果還是放任情況繼續(xù)，這樣的腫脹會加劇，然后便會壓迫到心臟內的血管，造成心肌缺血，會導致氣喘無力，嚴重的話還會休克甚至是死亡。雖然不知道這次你經(jīng)歷了什么事，但是以后盡量不要讓自己有過大的情緒起伏和精神壓力。”

    她用校服裹住自己，避免去看那道痕跡，僵笑著：“是，我可能是身體出了點狀況，但是我不會是那個孩子的，醫(yī)生你肯定是記錯了，我和mama感情很好的，這么大的事，她不會不告訴我的，她還總是讓我加油打籃球的。”什么從母體內取出直接進行手術，太可笑了吧？

    醫(yī)師考慮到事情的嚴重性，有必要讓眼前的女孩相信事實，以后格外注意自己的身體，沉默了下，問道：“你是不是姓你mama的姓？如果我記得沒錯，你出生的時候應該是個單親人家的小孩？”

    簡初死死抿了抿嘴唇：“您……怎么會知道這些事？”

    醫(yī)生眼底有著猶豫和掙扎，這是什么母親，對孩子也太不負責了，連這么嚴重的事也不說，若是覺得難以啟齒，哪怕只告訴她一部分也好啊，深深嘆了口氣：“這大概是17年前的事了，當時一家人生下對雙胞胎后，先出世的嬰兒很快出現(xiàn)了心臟衰竭的癥狀，當時能救孩子的辦法只有進行   ‘換心’手術。可要做這個手術，就必須有可用的心臟，但孩子能堅持的時間十分有限，每天都是在加護病房里靠著呼吸器維持生命，依照正常的捐獻程序等待適合的器官，時間上幾乎是不可能的，院方對這個孩子基本已是放棄的態(tài)度。孩子的父親托人向黑市和各種渠道發(fā)布消息，稱若有人能夠提供配型成功的新生兒心臟，他愿意支付500萬的費用。你母親那會兒正好被高利貸逼債，聽到這個消息找來了醫(yī)院，當時，她已經(jīng)懷孕九個月，我們在母體里抽取了你的血液樣本進行了比對，剛好配型合適……”

    她面白如紙，這不是她認識的mama啊……

    木木地摸著自己的心口：“就是說，這里面裝著的不是我的心，而是別人的心是嗎？”

    醫(yī)生困難地點下頭。

    她神情恍惚：“可是，不是很衰弱的心臟嗎？”

    “大概是那個孩子天生體質弱，所以心臟的機能也受到影響，而你的身體好，一個剛脫離母體的新生兒經(jīng)歷了那樣危險的手術后，麻藥一退，就可以順暢的哭鬧，四肢的活動甚至是大腦都沒有受到麻醉劑的影響，當時就連我們都覺得很驚訝?！?/br>
    她聽明白了什么：“也就是說，當初做手術的時候，您們打一開始就知道我存活的希望很渺茫是么？我的母親也知道是么？”

    醫(yī)生斂下眼，用沉默回答了一切。

    她淡漠地笑笑，mama沒有告訴她這一切，是因為覺得沒辦法對著她說出來吧。

    要怎么說，為了還債將她的心賣掉了嗎？在她還沒有機會好好看看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在她還和她的身體連在一起的時候……

    她抿抿嘴角：“那個和我換了心臟的孩子呢？他后來好嗎？”

    醫(yī)師搖搖頭：“手術后沒多久，那個小孩的心臟又再次出現(xiàn)問題，很快便離開了?！?/br>
    她嘴唇禁不住顫動，眼眶有些發(fā)濕，也不知道自己是為那個離開的生命惋惜，還是在為自己的心惋惜。

    醫(yī)師嚴肅地看著她：“現(xiàn)在你已經(jīng)知道了真相，所以不要再折騰自己的身體了?！?/br>
    她忽然問：“醫(yī)生，我是不是活不長？”

    面前的女孩眼瞳在微微波動，分不清是膽怯還是難過，醫(yī)師斂下眼去：“這個真不好說，要是你從現(xiàn)在開始注意，維持健康的生活作息，享受安靜平淡，也許能活到100歲也說不定?！?/br>
    “安靜平淡的生活……”她默念著。

    醫(yī)生點點頭：“我會給你開些消炎藥和止痛藥，消炎藥要堅持每天服用，止痛藥的副作用大，一般情況下不要吃，除非是心區(qū)位置過痛，這個度就要你自己去把握了，給你開是為了避免因心室疼痛而導致肢體掙扎會引起心梗?！?/br>
    簡初將醫(yī)師開好的藥單拿在手里，猶豫著，終于鼓起勇氣開口：“醫(yī)生，我可以問個問題嗎？”

    “你問吧?！?/br>
    “和我交換心臟的小孩子是什么人？”

    醫(yī)生的臉色白了白：“這個……因為當時的流程是違反法規(guī)的，所以，我不方便透露那家人的名字，就算是我，如果被人知道曾經(jīng)做過那樣的手術，也會被吊銷醫(yī)師執(zhí)照。那時候，我剛為人父，對至親之情也有了全新的體會，當那個新生兒的父親抓住我的肩膀聲嘶力竭的哀求我救救他的孩子，我怎么也沒辦法拒絕，即使心里很明白這是犯法的，只想法律也不外乎人情，可惜最后還是沒有幫到那家人，哎，對于父母來說，沒有什么是比自個兒孩子的生命更重要的了……”醫(yī)師忽而意識到什么，掃了她一眼，對面的人果然將臉龐壓低了。

    “做手術的時候，不會被其他人看到嗎？”

    “手術并不是在醫(yī)院里做的，額外找了安全的地方，這么做既為了我，也為了孩子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