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舊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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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興宏光十五年元宵,京城。 “楊老師,”一個身著便服的官員站起身來,輕笑著向楊青山欠身作揖:“那就依照咱們方才所談,鄙人這就把您去年寫成的《船舶制造論》帶走了?!?/br> 楊青山也站了起來,一直把那人送到了門口:“杜老板何須客氣,若這書真能對你們江南制造局有所助益,也是我楊某人的榮幸?!?/br> 杜彥在上海經(jīng)商數(shù)十載,也算得上家大業(yè)大。何家倒臺后他瞅準(zhǔn)了時機北上接下了江寧府一帶的諸多生意,后來又跟官府搭上了關(guān)系,如今已然升任江南制造局的管事。不過朝廷把他放在這個位置上并非只照拂了各路官商的面子:杜彥這人著實精明得很,接管制造局這三年間添置機器購地建廠,著實顯出一派欣欣向榮之景。 楊青山站在門口望著杜彥漸行漸遠(yuǎn),只覺得有些奇怪。為掩人耳目,這兩年在海軍學(xué)院里他的行為做派越來越像一個正經(jīng)的教書夫子,不但一反常態(tài)地對朝廷內(nèi)斗充耳不聞,還極度醉心于學(xué)術(shù)研究,幾年間連寫帶翻譯出了好幾本書。開始時西太后還不讓楊青山的書流傳出去,可后來才漸漸發(fā)覺這人書中所言并非西洋那些離經(jīng)叛道的政治學(xué)說,而是的的確確的船舶制造與駕駛方面的理論知識,于國計民生確有助益,于是便也開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對此宋其選倒覺得歡喜得很:畢竟這么多年的罪受下來,無論如何這人至少懂得惜命了,再怎么說也比楊澤那家伙識時務(wù)。 這天杜彥登門時楊青山還在伏案畫圖紙,對這人的到來他實在驚訝,以至于杜彥自報家門后他心里還存了個疑影,總覺得這人得是西太后派來的,為的就是冷不丁查他一查。不過他對造船這種事倒也不抵觸:他雖不贊同洋務(wù)大臣們中學(xué)為體的主張,但洋槍洋炮堅船利艦造了總比不造得有用。 “義父!”楊青山正出身,忽而聽得身后有人喊他,他回頭望去,發(fā)覺正是嫣嫣。 難得的,楊青山忽而覺得心情好得很,于是把小丫頭抱了起來便往屋里走:“今兒你下學(xué)倒早?!?/br> “今兒是元宵,義父難道忘了?”嫣嫣有些著急了:“年前義父還答應(yīng)過我呢,說等著元宵這天要帶我賞花燈去?!?/br> “是,都怪義父記性不好。”進了屋楊青山便把嫣嫣放了下來,笑著吩咐道:“夜里寒涼,快去添些衣服吧,咱們這就走。” “元宵節(jié),真熱鬧,賞花燈,猜燈謎,歡歡喜喜鬧元宵。”暮色漸沉,楊青山便帶著嫣嫣上街去熱鬧一番。小姑娘拽著楊青山的胳膊,一顛一顛地走在路上:“義父你瞧,河邊上好多人在放燈祈福呢,咱們也過去看看吧?!?/br> “好。”楊青山笑著應(yīng)下:“阿嫣想去哪義父就陪著去哪。” “真的嗎?”嫣嫣笑得十分開懷,街上燈光連綿不斷,壓根看不到盡頭,映得小丫頭的臉一派燦爛明亮:“義父,那您能不能先給我買個糖人???” “自然可以?!睏钋嗌秸f著便開始四處張望:“賣糖人的在哪兒呢?” “在那里。”嫣嫣說著就拽著楊青山往旁邊的一處攤子走去:“我要那個大蝴蝶?!?/br> 楊青山早年間其實一點兒也不稀罕這些人間煙火氣,總覺得閑來無事結(jié)伴出游的大多是小女兒家,更何況那些面具吃食什么的他也通通沒興致。只是如今年歲漸長再加上養(yǎng)著嫣嫣,不由得關(guān)照起平素里雞毛蒜皮的瑣事來,如今也算是結(jié)結(jié)實實體會了一把什么叫上有老下有?。核纹溥x在他身上下的功夫他并非無知無覺,那老大爺嘴皮子都快磨破了,就為了他能多過幾年安穩(wěn)日子,而嫣嫣年紀(jì)又小,如今才十歲出頭,更是離不開他。 “多謝。”楊青山把銅錢遞過去,剛聽得那人道了聲謝,便被嫣嫣拽著去了河邊。 “孔明燈是祈天燈,是許愿燈,”小姑娘一本正經(jīng)地說著:“義父,我也要放一個,我也要許愿?!?/br> “好啊。”楊青山笑瞇瞇地應(yīng)下,說著便要走去旁邊的攤子。 “小嫣嫣,”他邊走邊問:“你想許什么愿?” 嫣嫣想了想,扯著楊青山的袖子:“義父,你過來,我悄悄與你說?!?/br> 楊青山順著小姑娘的力道俯身過去,只覺得耳邊陣陣溫?zé)幔€泛著絲絲縷縷的癢:“我想許個愿,讓義父一輩子平安康健。”說罷,小姑娘又正經(jīng)起來:“這還是先前宋爺爺與我說的,他說他想著義父若能安穩(wěn)到老,他就算死也能瞑目了?!?/br> 楊青山爽朗地笑了,伸手揉了揉小姑娘的發(fā)頂:“別聽他瞎說?!?/br> 孔明燈很快就升了起來,嫣嫣極為歡喜,拽著楊青山一個勁兒地蹦跶:“義父,你快看啊,咱們的孔明燈升得可高了?!彼D(zhuǎn)身望向楊青山:“義父,你也快許個愿吧?!?/br> 許愿嗎?楊青山心里忽而泛起了幾分幽微難言的情愫,可他最終只搖了搖頭,低頭笑道:“義父只愿你和宋夫子都能喜樂安寧?!?/br> 小姑娘心地純良,這些年又被楊青山護得極好,尚不識得世間煩憂,于是極為明朗地咯咯笑了,抬頭望著屬于他們的那盞孔明燈越來越高,直到那盞燈變得與天上的點點星光一般大小。 “等明兒見了聞老師家的楚楚我必得告訴她,”江嫣回去時一手里攥著吃了一半的糖人,另一只手牽著楊青山:“我放的孔明燈飛得可高了?!?/br> 杜彥不是什么省油的燈,白天里與他打交道著實費神,此時楊青山有些困倦,于是任憑小姑娘牽著左搖右晃。好不容易回了住處,楊青山實在有些累,于是笑著說道:“好了好了,嫣嫣啊,咱們還是早些歇息吧?!?/br> 聽他這般說著,江嫣忽而有些沮喪:如今她正處在愛玩愛鬧的年紀(jì),這個時辰便讓她睡下,實在有些難為。 小姑娘正躊躇著,忽而在爆竹聲聲的間隙里隱隱約約聽得了些許敲門聲。 楊青山還在猶豫,嫣嫣反應(yīng)卻快:“肯定是聞楚楚過來找我玩了?!睕]等楊青山答話,她便趕忙沖到了門口:“楚楚!誒?你是誰???” 聽著嫣嫣這般說,楊青山便朝著門口望了過去,待看清之后只覺得渾身如雷電擊過,再也動彈不得。 “小丫頭,你竟然已經(jīng)長得這么高了?!蹦侨说纳硇螛O為瘦高,不長不短的頭發(fā)上面戴的是水師獨有的黑色小氈帽,他的聲音有些啞,面上卻笑得極為溫和,倒是不見外,伸手便遞給了嫣嫣一包山楂糕:“給你的,趕快拿著吧?!?/br> 嫣嫣看著這人,只覺得實在是眼生。她的記憶里從不曾有過這樣的人:這人仿佛剛從遠(yuǎn)海處歸來,身上還帶著幾分獨屬于海水的清涼與咸腥,可他又不似水的柔和,渾身上下透著鐵骨錚錚。于是她也不敢接這人的東西,趕忙回身望向楊青山,卻只見那人愣愣地坐在原地,毫無反應(yīng)。 “義父!”嫣嫣喊了楊青山一聲:“這是誰啊?” 站在門口的年輕人穿著水師石青色的厚呢子對襟軍服與薄底戰(zhàn)靴,腰間束著皮帶,斜斜帶了一把指揮刀,身上還披著厚重御寒的披風(fēng)。冬夜寒涼,那人一說話便在空中結(jié)成了白霧,不過他卻一直笑瞇瞇的。他披風(fēng)上染了霜,在月光的照拂下恍若被鑲上了一層銀邊,可這卻絲毫無礙于他的盈盈笑意,仿佛把春日的盎然生機提前賦給了冬夜,在寒涼的夜風(fēng)中自成一體。 楊青山忽而覺得陣陣溫?zé)嵫饔可闲念^,于是經(jīng)年往事連帶著重重心意就這般紛至沓來。從何老爺辭世的那天至今,楊青山已經(jīng)三年多沒見過他了,不過于門口的青年人而言,這段分別的日子其實更加長久。 見楊青山不說話,年輕人便想進去,沒成想?yún)s被嫣嫣攔住了。小姑娘一派大義凜然:“你干嘛呀?不許進來?!?/br> 見狀,那人笑得更開懷了:“你這忘恩負(fù)義的娃娃,你小時候我還給你買過不少點心呢,怎么,吃進肚子就全忘啦?” “嫣嫣啊,你讓他進來吧?!睏钋嗌胶龆f話了。他只覺得滿心一片混沌,說不清是什么滋味,甚至連意識也不甚清明,壓根分不清是夢還是真。 “快跟你何叔問好。”一片迷蒙之中,楊青山甚至弄錯了輩分??尚」媚锓磻?yīng)卻快,沒等楊青山說什么,便脆生生地喊了一聲:“何叔。”說罷便側(cè)開身子讓何立進屋。 見楊青山這般模樣,何立覺得有些尷尬。他并未進去,只是站在原地笑著:“楊老師,從前你常與我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這娃娃是你的義女,怎能喚我為何叔呢?” “如何不能?”楊青山忽而笑出了聲,臉色在不甚明亮的燈影中晦暗不明:“如今你畢業(yè)了,咱們就是師兄弟,她喚得正當(dāng)?!币姾瘟⑷哉驹谠兀χ鴵u了搖頭:“怎么許久不見,你倒是拘謹(jǐn)起來?還比不得上學(xué)時大方。” ※※※※※※※※※※※※※※※※※※※※ 俺來了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