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接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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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立知道季潯決不會拿他怎么樣。別說告到葉管帶那里,就是管帶大人主動來責罰自己,那人也定然是不愿意的。 人情往來間正是如此:先前要被提拔為大副的原本是何立,只是季潯那時家里的情狀不太好,于是何立就把這機會讓給了他。這人精明著呢,從不做虧本買賣,錦上添花無人記,雪中送炭的情誼才可貴,單是這一點他就能把季潯吃得牢牢的。 何立向來不是只顧眼前名利地位的人,喜歡放長線釣大魚,對他而言在水師艦隊中能得季潯一人可比大副的職位值多了。他看人刁鉆,知道季潯是個體面人,不是能平白受人恩惠的,故而這些時日他也心安理得地受著季潯的回報。升職不急在一時,而拉攏人心的好時機錯過可就沒了。 “子恒,”季潯也跟著他下了屋頂:“過陣子咱們就要回威海衛(wèi)了,走之前你還要再去探望她一次嗎?” 何立無奈地笑了:“還是算了吧,自討沒趣的事干一次還不夠?” 季潯一時不知該說什么,于是只得順著他點了點頭:“你有決斷就好?!?/br> “這算哪門子的決斷?”何立擺了擺手:“不過是走一步看一步,順水便能推舟,逆流而上時也只能求個獨善其身?!闭f罷,他拍了拍季潯的肩:“咱們走吧?!?/br> 宏光十五年正月二十,北洋水師諸軍官皆自京城返回威海衛(wèi)。 這天清晨宋其選正坐在辦公桌前,見楊青山進了屋便低聲問道:“聽說元宵那天有人去找你了?” 楊青山一愣,回問道:“丫頭與你說的吧?” “是,”宋其選點了點頭:“她可嚇壞了?!彼^望著楊青山的表情:“是何立嗎?” 楊青山點了點頭,故作輕松地笑著:“這丫頭,前些年還總跟我念叨那個又高又瘦的大哥哥呢,才幾年沒見,倒是給忘了個一干二凈?!?/br> “那孩子昨兒個還來我這兒了,”宋其選接著說:“也不怪丫頭,何立這些年變化不小,我都差點沒認出來?!?/br> 的確,楊青山細細回想著,覺得許是常年在海上吹風的緣故,何立比先前沉穩(wěn)結(jié)實了不少,雖說朝氣蓬勃一如往常,可他知道那人再也不是當年那個白凈雋秀又滿心熱情的小少爺了。 “怎么你們之間還能鬧得這般不愉快呢?”宋其選問道:“你這些年也沒少記掛他,何苦來哉?” “平白無故的,我記掛他做什么?”楊青山撇了撇嘴:“那人孩子心性,言語間不在意,我這才說了他兩句?!?/br> 宋其選打量了他半天,而后便嘆了口氣:“你這人啊,年歲漸長,竟還比不得從前坦蕩?!?/br> 楊青山搖了搖頭:“坦蕩又有什么用?”他望向宋其選:“學生從前坦蕩了許多年,可到頭來卻什么都沒了?!?/br> “胡說八道什么?”宋其選皺了皺眉:“如今難道不是你這些年來最好的日子?” “老師啊,您這可太難為學生了?!睏钋嗌胶龆α耍骸罢f假話也不成,說實話也不成,您說吧,讓學生到底該如何是好?” 宋其選卻在其中敏銳地捕捉到了幾分極為曖昧的意味,好似那人平素里藏得極好的心思就在不經(jīng)意間悉數(shù)流露而出。他笑瞇瞇地問:“如你所說,那你方才說的這些話,哪句是真,哪句又是假???” 楊青山臉上的笑意一直沒散去:“依您看呢?” 宋其選也笑著:“老朽愚鈍,猜不透你們玩的把戲?!?/br> “那便不要猜了,”楊青山笑道:“無益之事,不值得讓您徒增煩惱?!?/br> 一個月后,威海衛(wèi)。 水師提督鄧潤成的府中,何立規(guī)規(guī)矩矩地行了禮:“屬下拜見鄧大人。” “起來吧?!编嚌櫝杉毤毚蛄恐矍斑@個青年,只覺得自己看人的眼光的確不錯:何立是個本分安定的人,上級有吩咐時便仔仔細細地聽著,其余時候皆老實站在原地,連眼神都不會四處亂飄。于是鄧潤成臉上添了幾抹笑意:“想來你也聽說了,過些日子有一批西洋的留學生就要回來,中堂大人安排在咱們威海衛(wèi)下船,先在水師這邊住幾天再回京城?!?/br> “是,”何立應(yīng)道:“都是下官當年在海軍學院的同窗?!?/br> 鄧潤成點了點頭:“這便是我今日找你過來的緣故。中堂大人對這些留學西洋的學生格外器重,這回接風洗塵也算不得小事。我思來想去,你是最合適的人選?!?/br> 說來的確許久未見了?;貞浧甬斈暝诤\妼W院的光陰,何立不覺間有些出神。彼時家事繁雜,人情往來間又極為瑣碎,對他而言其實算不得好日子,甚至還沒有這幾年過得清凈??梢仓挥兴约褐?,午夜夢回時亦真亦幻,思念便如洪水般洶涌而出。他想念明里嚴厲暗中卻百般為他思慮的爹,想念每次臨行前都在他的行李中滿滿塞上新衣的娘,極力克制之下,也會思念沖他微微笑著的楊老師。 他知道楊青山在朝廷不招人待見,可這又有什么呢?當年在海軍學院,舉目無親,一身孤獨,諸業(yè)不順,未來迷途,求而不得,一身痛苦,那時他何立身邊,肯坦誠待他真心為他思慮的,只有一個楊青山。 何立想,現(xiàn)如今我成了個小軍官,身邊忽然多了好多人,有想提拔我亦或利用我的,有處心積慮想擠兌我的??蓳荛_重重迷霧,站在外頭的,也只有他楊青山。 見何立許久都沒反應(yīng),鄧潤成問道:“何二副,此事你意下如何?” “請大人放心,卑職定會打點妥當?!焙瘟②s忙作揖應(yīng)下。 五天后,清晨,威海衛(wèi)港口。 見何立過來了,港口站崗的水兵們紛紛作揖行禮:“拜見何大人?!?/br> 何立輕輕點了點頭,面上沒有絲毫笑意。不過這些水兵早也習慣了:這幾年若論治軍嚴明,首推乾安艦的何二副。當初他剛來時有些老兵見他模樣白凈,都以為他好欺負,于是在他面前便從來沒個正形。不過在海軍學院這幾年也不是白白歷練的,何立雖看起來身形單薄,卻是個實打?qū)嵉木毤易?,再加上手腕強硬毫不留情,于是不過半年,無論是明里找茬的還是暗中使絆子的,都被他收拾得服服帖帖。 何立并沒有等太久:海風起時,一艘大船便出現(xiàn)在了水天相接之處。 “何子恒!”船漸漸近了,一個青年站在船頭沖他招手:“這兒呢!” 何立這才發(fā)覺那人竟是齊星楠,于是他忽而笑了,迎著海風伸出了胳膊。 很快船便穩(wěn)穩(wěn)當當?shù)赝A讼聛?,齊星楠第一個沖了下來,趕忙先把行李放到一邊,而后一把抱住了站在岸邊的何立:“幾年沒見,你可結(jié)實了不少,也變黑了?!?/br> “你也是啊,剛剛我都沒認出你來?!焙瘟_著他后背捶了一下,而后便松開了:“我去跟程哥他們打個招呼?!?/br> 剛巧程軒正在這時下了船,見他下來了何立趕忙走上前去作揖:“小爵爺,一路舟車勞頓,可還吃得消?”言談間一派春光滿面。 于是程軒也笑了,笑得溫和爽朗:“勞煩何大人記掛?!?/br> “卑職人微言輕,怎敢擔小爵爺一聲大人?”許是途中閑暇的緣故,何立發(fā)覺程軒手上又戴了扳指,不由得想起當年初至京城時在大茶館中看到的青年。他搖了搖頭,從程軒手中拿過行李,幫著搬上了不遠處的馬車,動作極為干凈利落。 “我早聽說了,你如今在乾安艦上做了駕駛二副,頗得器重。”程軒笑道:“可謂前途不可限量?!?/br> “小爵爺謬贊。諸位于西洋求學數(shù)年,日后才是大興水師的棟梁之材。”何立幫程軒安置好了行李,轉(zhuǎn)身看向他:“小爵爺,請吧?!?/br> 程軒一行人得先去拜會水師提督,故而先行一步,何立本想就此打道回府,卻聽得身后傳來季潯的聲音。那人撇了撇嘴,故意挖苦他:“我還以為他們跟你的關(guān)系能有多好呢,原來也不過爾爾。” 何立瞪了他一眼:“你是故意想給我找麻煩嗎?” “我怎會是這種人呢?”季潯笑道:“不過是實話實說罷了。” 何立嘆了口氣:“他們之中有和我一個屋住了五年的友人,也有時常一起出去吃喝玩樂的同窗,你有什么可懷疑的?” “我有時覺得你奇怪得很,今天才明白其中緣由?!奔緷〈蛄苛怂S久,忽而正經(jīng)起來:“你來這兒這么久,上至提督下至水兵,對你不是欣賞就是敬畏,我一直覺得你幾乎是沒有弱點的。”他忽而故作神秘地壓低了聲音:“其實你只是沒有退路吧?” 季潯這般說著,言辭落在何立耳朵里卻讓他想起了埋在心底的一件小事。當初他身在蘭州,他與那人說,我要與你同行,我怕你孤獨。而那人是如何回應(yīng)他的呢?幾乎是不假思索地說了一句:我不孤獨。 何立當年不信,他想,大西北的山這樣連綿高聳,倘若當真獨行其中,怎會有不孤獨的人呢?可輾轉(zhuǎn)了近十年,何立卻在此時忽而明白了,渾身便不受控制地戰(zhàn)栗起來:原來楊青山當年也不過只是個沒了歸程退路的行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