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手間里淌了一地的熱水，兩個人幾乎同時滑倒在地板上，肢體扭做一團。沒有叫罵、也沒有呼喊——這一刻，少使出一分力氣恐怕就是生與死之間的差距。

    很快，一直堅持工作和健身的陸離占了上風(fēng)。他直起上半身，用膝蓋頂住馬蒙的胸口，一把奪下那把美工刀朝著洗手間外頭狠狠地丟出去。

    危機解除，馬蒙倒在氤氳蒸騰的熱水里，筋疲力盡地喘著粗氣，好像一只垂死掙扎的落湯雞。

    陸離也好不到哪里去，可他起碼還有力氣從口袋里掏出手機，點亮屏幕呼出白嘉恩的電話。

    也就在他打電話的那會兒，馬蒙忽然又瞪大了眼睛，結(jié)結(jié)巴巴地驚惶起來。

    “血、血……好多血……不是……我不是故意的！”

    真是人嚇人嚇死人，陸離立刻低頭去檢查自己的身體和左右胳膊，終于在被手機遮擋住的掌心里發(fā)現(xiàn)了真相——

    不知什么時候，他的掌心竟被劃開了一道六七公分長的口子，握住手機的動作牽拉了傷口，鮮血正在不斷流出，轉(zhuǎn)眼間就洇濕了半個袖口。

    隨著腎上腺素的消退，疼痛姍姍來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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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白嘉恩和駱城匆匆從排練教室趕回來的時候，其他宿舍的同學(xué)和聞訊而來的老師已經(jīng)幾乎擠爆了513寢室。

    洗手間里的熱水已經(jīng)被關(guān)閉，但是地上的熱水和斑斑點點的血跡還在。至于事件的兩名當事人——馬蒙已經(jīng)被采取強制措施，等待后續(xù)處置；陸離則在班主任的陪同下，前往學(xué)校定點的醫(yī)院治療。

    手掌上的傷口雖然猙獰，但好在并不算深，更沒有傷到肌腱筋骨。陸離被領(lǐng)到清創(chuàng)室里縫了六針，配了消炎藥物，保險起見還打了破傷風(fēng)疫苗。

    差不多全部完事的時候，班主任接到了馬蒙家長打來的電話。夫婦二人對陸離賠禮道歉外加千恩萬謝，表示愿意承擔(dān)陸離一切治療和營養(yǎng)費用，并且積極給予賠償。只希望他不要將事情公開、或者上升到司法層面。

    恰好，陸離也有同樣的考慮——馬蒙太過脆弱，恐怕經(jīng)不起更多的打擊。所以剛才在寢室里，他就叮囑了同學(xué)和老師，千萬不要把事情和照片傳播出去。而答應(yīng)，不會追究。

    治療已經(jīng)結(jié)束，班主任心疼地領(lǐng)著陸離去附近餐館吃了碗補血粥，然后才開車將他送回宿舍。白嘉恩和顧城已經(jīng)把513打掃干凈，見他回來也是好一通噓寒問暖。

    陸離也寬慰了他們幾句，一邊單手收拾了幾樣物品丟進書包。

    白嘉恩趕緊湊過來幫忙：“怎么才回幾天就要走啊?！?/br>
    “食堂的伙食太差了，出去補一補，吃點好吃的。”

    陸離先是開了個玩笑，然后才說出心里頭真實的顧慮。

    “我怕馬蒙的爸媽明天過來，見了我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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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抱怨了學(xué)校的食堂伙食不佳，可就算回了家，吃飯仍舊還是一個大問題。

    為了方便陸離時不時地回來“探親”，沈星擇早就遣散了幫傭。清潔衛(wèi)生還可以找找鐘點工，而做飯做菜這種事，就變得不那么方便了。

    冰箱里除了一些營養(yǎng)補劑之外，幾乎是空空如也。零食這種東西當然更不可能會有。貓糧和罐頭倒是儲備充足，可就是再貴再香，陸離也不敢跟兩位小主子爭食。

    沈星擇今天一大早就去了東城區(qū)為雜志拍硬照。商業(yè)攝影和普通影樓的藝術(shù)照不同，一場最普通的棚攝，預(yù)算就能夠達到三四萬之巨（有些還不包括聘請攝影師的費用）。大牌攝影師難請、高定服飾難借，因此一旦約好了大牌明星，當然就要物盡其用，盡可能地壓榨約定好的每一秒鐘。

    陸離以前也拍過不少硬照，往往是四個小時起跳，偶爾也會有六小時朝上。像沈星擇這種大咖，十個小時的馬拉松也并不罕見。他還曾私底下向陸離抱怨過，說拍到最后胳膊都抬不起來，可臉上還要裝出精神飽滿的樣子。

    也不知道今天的這家厚道不厚道。

    這樣想著，陸離就拿出手機放在桌上，用左手笨拙地戳出一條信息發(fā)送出去。倒也是巧了，短短二十秒鐘之后，就收到了沈星擇的回復(fù)。

    今天的拍攝倒很順利，此刻沈星擇已經(jīng)坐在了回程的車里，晚上也沒有別的安排。

    怕他擔(dān)心，陸離沒有立刻告訴他手受傷的事，只說自己已經(jīng)在家里，問他晚飯怎么解決。

    沈星擇一聽說陸離四舍五入已經(jīng)在床上，連打字速度都快了起來。他表示物業(yè)提供有管家服務(wù)，可以將住戶點的食物送到府上——當然，眼前這種情況下，沈星擇會讓他們送到車輛通行的大門口。

    說著，沈星擇還發(fā)來了一長串菜單。并表示推算時間，最快半小時之后他就可以帶著熱氣騰騰的飯菜回到陸離面前。

    陸離當然不和他客氣，一口氣點了紅燜豬蹄、鹵雞爪、孜然章魚和香糯牛蹄筋，外加三個素菜和一鍋蓮藕蹄髈湯。還有點心和米飯。

    對于這份詭異的菜單，沈星擇雖然吃驚，卻也沒有提出異議。

    點完了單陸離就開始倒計時——不多不少整整三十分鐘，車輛就停穩(wěn)在了花園門口。

    沈星擇一手提著包，一手提著碩大的方形保溫袋，獨自一人進了門。剛過了玄關(guān)，陸離就從隱蔽的地方跳了出來，先是勾著沈星擇的脖子來了熱辣辣的一個見面吻，然后接過保溫袋一路拎到了餐廳里。

    第90章 易碎的鉆石

    所有飯菜全都裝在食盒里, 碼放得整整齊齊。陸離也不多事, 照原樣一件件擺在桌面上。再去拿兩副碗筷勺子，就招呼著準備開飯。

    沈星擇給兩只黑貓各開了一個罐頭，又去廚房洗手，再回到餐廳的時候，正好看見陸離笨拙地用單手掀開一次性餐盒的盒蓋。

    “你手怎么了？”

    起初只是隨口關(guān)心了一句, 沈星擇的語氣倒還比較正常。接著他走到了陸離身后, 一手摟住陸離的腰, 另一手捉起手腕, 這下子立刻就發(fā)現(xiàn)了掌心里那條猙獰的大蜈蚣。

    “……怎么搞的？！”

    他頓時緊張起來，倒吸一口涼氣, 摟住陸離的手臂也加大了三分力氣。

    陸離趕緊用左手在他手背上輕拍兩下，以示安撫。

    “先別急。你看我縫了針, 所以我去過醫(yī)院了。你再看醫(yī)院都把我放出來了, 證明我的傷勢真沒什么大不了的?！?/br>
    聽上去邏輯嚴密，可惜沈星擇根本當做耳旁風(fēng)。

    “我就問你——這傷到底怎么回事！”

    “我要說是意外你信嗎？”

    陸離苦笑了一聲，抬起手掌在燈下輕輕搖晃。

    “傷口這么平整，一看就知道是利器劃出來的。傷得又是我的慣用手，怎么看都不像是我自己弄的。你這么聰明，肯定早就看穿了不是嗎？”

    “別給我戴高帽子！”

    沈星擇看穿的，顯然不止是傷口的成因。

    “是不是學(xué)校里有人欺負你？你老老實實告訴我……我保證，不會隨便亂發(fā)脾氣！”

    “開玩笑，我現(xiàn)在可是學(xué)校的寶貝，誰敢欺負我？”

    陸離心想，主動保證不發(fā)怒的沈星擇真是可愛到了極致。但無論再怎么可愛，狼總歸是狼，逗弄過頭依舊可能亮出獠牙。他便將馬蒙那檔子事兒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末了還強調(diào)提醒，不許隨便亂發(fā)脾氣。

    沈星擇倒還真硬生生地忍住了，可臉色也算不上有多好看。

    他扳住陸離的右手，仔仔細細地檢查幾遍，然后又在陸離的渾身各處摸索了一通，確定再沒有別的傷痕才肯罷手。

    “馬蒙是吧？”

    他又忿忿地念著加害者的名姓：“這么危險的人，早該抓到精神病院去了。”

    “別這樣，都說了是意外。就這點小傷，拍戲跑個炸點說不定都比這厲害呢?！?/br>
    “別胡說！”

    “呸呸呸，我敲木頭還不成嗎?！?/br>
    盡管沈星擇怒目而視，但陸離堅持決意不再追究，又好說歹說了一通，他也只有勉強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