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齊看著邊堯關(guān)掉電腦，問：“確定我們的ip地址不會被反追蹤嗎？”

    邊堯說：“嗯，這次找專業(yè)人士弄的。”

    “專業(yè)人士，”翟齊指著我，問：“難道是這位嗎？”

    “不是我啦！我的游戲角色張喬治才是黑客，師兄你醒醒！”我說，“是小菲的哥哥姚澄，你也見過他好幾次吧？這次是他幫我們設(shè)置的?！?/br>
    翟齊“哈哈”笑起來，說：“就是看你們倆一臉嚴(yán)肅的樣子，逗逗你們嘛?！?/br>
    我瞪著他，邊堯拉了拉我，問：“你有什么感覺？”

    我看翟齊打哈欠，說：“我也有點困。”

    “什么啊，誰問你那個了，”邊堯戳我腦殼，“我問你掉san的時候什么感覺，你當(dāng)時臉?biāo)?，出了好多汗，難不成那個只是一個游戲設(shè)定的反應(yīng)？”

    “哦，不，那個……”回想起那種令人窒息的感覺，我心情頓時又不可避免地變得沉重。為了讓邊堯月哥他們也能夠?qū)@種精神攻擊產(chǎn)生預(yù)警，也是為了翟齊能夠理解過往那些受害者是什么體驗，我竭盡所能詳細(xì)描述了一番我所感受到的——雖然我并不明白這個游戲是如何透過vr讓我有了那么真實的體驗，但那種黑暗的籠罩是實實在在的。

    只是我尚未說完，邊堯再次打斷了我：“沒問你那個?！?/br>
    我徹底納悶了：“咦？那你是問什么？”

    邊堯眼中透著焦急：“問你感覺怎么樣，難不難受，有沒有什么不舒服的，現(xiàn)在還難受嗎？”

    “哦?！蔽毅兜溃Y(jié)結(jié)巴巴地：“不，不難受了?！?/br>
    “真的嗎？”邊堯露出懷疑的眼神，手貼在我額頭上，大概是看我一臉呆滯，又泄憤般地捏著我的臉胡拉亂扯：“看你比平時還不聰明的樣子?！?/br>
    “喂！”我憤怒地拍開他的爪子，“我這不是為了你們在努力信息共享嗎！”

    正當(dāng)我倆又要打作一團之時，我余光忽然瞥見翟齊在本子上寫著什么，不由得好奇道：“師兄你在做筆記嗎？你在游戲里發(fā)現(xiàn)什么值得注意的心理學(xué)問題嗎？”

    “注意是注意到了，但不是在游戲里?！钡札R咬著筆桿子笑瞇瞇，“我覺得你倆很有意思。”

    “怎么了，”邊堯立刻一臉警惕，“這個人在說什么？”

    “按說小鄒情商也不低啊，”翟齊意有所指地說，“為什么會這樣？”

    “為什么會怎樣，什么會這樣？”我也被他說得心里打鼓，小心翼翼地問：“師兄，你在說什么啊？我怎么聽著這么害怕?！?/br>
    “沒什么，你不用在意，這是我的附加觀察日記，我想要看看……最后會花多長時間?！钡札R說。

    我抓狂道：“你剛才省略了什么吧師兄，省略號里到底是什么?。　?/br>
    “需要給你個瓜子磕嗎？”月哥實在看不下去了，“說正事。”

    “嗯嗯，月哥你之前想要調(diào)查的事情，有眉目了嗎？”我問。

    月哥搖搖頭：“暫時還沒，第一次進去感覺完全是熟悉游戲流程的，不過另外兩個玩家應(yīng)該都不是第一次玩游戲了，那個叫趙英俊的小賣部老板思路清晰，很熟悉這一類跑團游戲的套路。而那個鐵柱，雖然并不顯眼，但做事謹(jǐn)慎小心，估計也是有自己的一套生存之道?！?/br>
    “認(rèn)慫保平安，”我說，“有危險的地方都先讓別人上去試試，遇到戰(zhàn)斗輪第一反應(yīng)是跑。這種人雖然戰(zhàn)斗什么都不行，但在游戲里多半活到最后?！?/br>
    “再說說那個主持人吧，”翟齊說，“是真人在后面扮演的？為什么跟個機器人一樣?！?/br>
    “理論上，守秘人是完全中立的，他不會表露自己的立場和態(tài)度，也不該劇透，就像一個莫得感情的機器人?！蔽艺f，“不過為了劇情的開展，守秘人是一定會誘導(dǎo)你的，有時候你會看見守秘人默默投骰子但是不告訴你結(jié)果如何，那就是所謂的暗投，他會用這個方式判定某些意外事件是否發(fā)生，或者某些謊言是否被心理學(xué)識破之類的，不過他不會明確地告訴你，你只能通過他的描述來判斷?！?/br>
    “更何況這不是普通的跑團游戲，這個守秘人絕不會讓我們好過?！边厛蛘f。

    “還挺復(fù)雜?！钡札R再次打了個哈欠。

    我問：“那師兄你晚上還回去嗎？已經(jīng)三點過了，你開車會不會不安全啊?！?/br>
    月哥也站起身來，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露出一截精瘦的腰：“有什么事兒明早再說，家里應(yīng)該還有空著的客房，都可以用，我去睡覺了。”

    “不用了，”翟齊說，“還要收拾客房多麻煩啊，我可以睡小鄒屋里?！?/br>
    我愕然道：“誒？”

    “我今天出門前剛洗的澡，很干凈的?！钡札R誠懇地說。

    我滿頭問號：“問題并不出在這里？”

    翟齊做了一個趕我走的手勢：“你和小蛇睡去，你們年輕人擠一擠沒關(guān)系?！?/br>
    我從未聽過如此大言不慚的言論？！

    然而翟齊已經(jīng)十分自來熟地溜達進我的屋里，我既打不過他也不敢打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鳩占我巢，還關(guān)上了門。數(shù)秒之后，門再次打開，埋伏在屋里的藪貓被揪住后脖子丟了出來，門重新被關(guān)上了。

    我和貓大眼瞪小眼。

    一轉(zhuǎn)頭，竟然邊堯也溜了，我連忙尾隨在他后面，趁他關(guān)門的當(dāng)下把拖鞋卡在門縫里。邊堯撐著門，無語地看著我。

    我：“你也嫌棄我嗎？我睡覺很老實的，好心收留我吧老爺?！?/br>
    邊堯咬肌動了動，不知想說些什么，最后還是咽了下去。他讓開一道縫，卻又不完全退開門邊，只是充滿壓迫感地瞪著我，似乎在試圖用氣勢將我逼退——我無動于衷，額頭擦著他下巴這樣硬擠進去。

    好不容易從看門惡蛇處脫困，剛沒向前走兩步，這壞蛋居然伸腿拌我，害我直接臉著地摔在床沿上。我正想回頭和他戰(zhàn)個你死我活，邊堯已經(jīng)一腳踩在我背上——雖然他沒穿鞋踩著也并不痛，說：“開靈域看看。”

    我：“??？”

    “開靈域看看，那個掉san的設(shè)計，我怕對精神體有什么影響?！边厛蚪忉尩?。

    我反應(yīng)過來：“哦，好的?！?/br>
    站起身來拉了拉衣服，我想了想，又說：“哦，我明白了。”

    邊堯滿臉不屑，嗤笑道：“呵呵，你明白什么了？”

    “我明白過來，你剛才問我感覺怎么樣，原來是在擔(dān)心我。”我說。

    邊堯臉僵掉了。

    “呵呵，被我說中了吧。”這下輪到我大聲冷笑。

    邊堯一頭扎進被子里，說：“我睡覺了。”

    “誒！別別，來幫我看看靈域啊?！蔽疑焓职抢?，“萬一我黑化了怎么辦，快來看看?！?/br>
    見邊堯紋絲不動，我老實地閉上眼，將麥浪碧湖的世界徐徐展開，暖風(fēng)拂面，陽光普照，我的心情一下開朗了不少。

    嘴上說著睡覺，但精神體還是很誠實的邊堯插著兜站在湖邊的一棵大樹下，他一抬頭，康定大木棉便隨風(fēng)抖落了漫天桃色的花瓣，掃過他的臉頰洋洋灑灑飄落在湖面上。他撿起一塊石頭在手中墊了墊，彎腰打出個水漂，環(huán)顧一圈說：“這里還是這么傻白甜啊?！?/br>
    這顆大木棉是新出現(xiàn)的，我很好奇地看著這顆巨大的、滿是花朵的樹。

    他伸出手舉在空中：“過來?！?/br>
    我走過去，任他把手放在我額頭上，肌膚相觸的地方溫溫?zé)釤?。我感到體內(nèi)的龍魂和蛇魂產(chǎn)生了某種神奇的共鳴，一股柔和的力量被喚醒，并從靈契的牽絆中化作千絲萬縷游蕩過來，洗滌了我的周身。邊堯的聲音響起：“應(yīng)該沒什么問題，改天讓翟齊來給你看看?！?/br>
    我睜開眼：“你不討厭他啦？”

    邊堯淡淡地說：“我討厭他干什么?！?/br>
    他朝遠(yuǎn)處張望了一下，說：“雪山那邊都變得挺清晰，你靈域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穩(wěn)定了?！?/br>
    “是呢，你看。”

    山野間回蕩著一聲清嘯，邊堯一回頭，正巧看見一條半透明的古龍從湖水中鉆出，鹿角沖破滿是花瓣的湖面，胡須如海浪般抖動著。龍身并未完全露出，又一頭扎進水里，長長的背脊自水面上緩緩掠過，好像巨鯨，又像水怪，帶起的水花落下后形成一道彩虹。

    邊堯看著龍尾消失的湖面良久沒有說話，他又向前走了兩步，蹲下來湊在湖面上看。他伸出手指攪和了一下湖水，出神地看著手指上閃閃發(fā)光的水珠。

    我走到他身后站著，從他頭頂看我倆在湖中的倒影——水面雖然逐漸恢復(fù)平靜，卻仍帶著鏡面所沒有的失真。我看著湖面反射出的邊堯，情不自禁微微笑了笑，邊堯手肘搭在膝蓋上，無甚表情地眨了眨眼睛。

    這時候，湖水再次波動，漂浮著的花瓣樹葉被攪亂。龍的頭顱沖散了我倆的倒影，自水面浮出，幾乎和我倆加起來的身形差不多大，一龍一蛇之間僅隔著不到一米的距離。

    邊堯試探性地舉起手，又帶著不一絲確定，細(xì)長的手指停在了空中。我自背后蓋住他的手向前伸，一起放在龍頭前額正中的靈臺處。碰到那半透明龍魂的一剎那，神奇的事情發(fā)生了——我們接觸到的地方瞬間實體化，金色的龍鱗自我們手下徐徐展開，好像染料浸潤畫布，瞬間成就了一方山河。

    每一片龍鱗都閃耀著千百種無法形容的光芒，它們看起來無比堅硬，好似削鐵如泥的寶劍，又像神力無窮的圣器，充滿了冷硬強悍的美感。我聽見邊堯輕輕抽了一口氣，我也沒見過這場面，手都有些抖了。我們這種緊張的情緒似乎破壞了這里穩(wěn)定的磁場，龍高高地?fù)P起頭來，潛入水中不見了。

    邊堯翻過手掌，上面全是粼粼金粉，我好奇地去揉搓他手指。只是他本就蹲在岸邊濕漉漉的石塊間，我又趴在他背上，一個重心不穩(wěn)，我倆同時朝湖里栽去。天旋地轉(zhuǎn)之間，我連忙將靈域收起，我倆一咕嚕滾到了柔軟的床鋪里。

    邊堯下意識去看自己手心，那里當(dāng)然是什么都沒有的，我覺得他這樣子有些呆萌，情不自禁去抓他手指頭。卻被他反手一把捏住，直接舉過頭頂，邊堯的臉在我面前迅速放大，涼涼的鼻尖也戳到了我臉頰上。

    “怎么了？唔……”我瞪大眼睛，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

    邊堯退開些，一手握著我手腕，手肘撐在我耳邊，說：“這是治療?！?/br>
    “治療什么？”我茫然地問。

    “幫你恢復(fù)san值?！彼f，“親一下，不，親十下回一點，我任務(wù)書上寫的。”

    我聞言忍不住笑起來：“你胡說。”

    “是真的?！边厛驇е荒樥J(rèn)真的稚氣，他又湊過來，“兩下了?！?/br>
    十秒過后，我說：“還有，還有八下呢。”

    邊堯：“嗯。”

    可他不動了，單是這樣看著我，這時我們的心臟挨得很近，心跳都在共振。

    我問：“那你的任務(wù)書上說，你需要回血的話怎么辦？”

    邊堯勾了勾嘴角：“哦，那就麻煩了?！?/br>
    “怎么個麻煩法？”

    “首先，像你這樣穿這么多衣服是不行的。”邊堯手伸到我t恤下面來，冷血動物偏低的體溫激得我抖了一下。他的手一路上滑，掠過胸口來到肩膀，我配合地挺起背、舉起胳膊再抬起頭，衣服就被脫掉了。

    邊堯放在我身上的手很快就被我的體溫烘熱了，這個認(rèn)知讓我感到高興，好像和我貼在一起，他就變得和我更像、更相似，同我更親近了一樣。

    “看見你這個笑瞇瞇的樣子就討厭。”邊堯說。

    他之前也說過這句話，彼時惡狠狠的，一副想要揍我的樣子，此刻卻帶著些許無奈，那無奈聽得人心癢癢，叫我很想逗一逗他，或者親一親他。素日里總是面容冷酷的小蛇已經(jīng)離我太近了，近到他周遭豎起的墻轟然倒塌，殘磚石塊化作沼澤的霧氣，在太陽下一蒸便只余下潮濕的余溫。我透過那些朦朧的水汽摸了摸他的臉頰，小蛇真帥，我想，那些曇花一現(xiàn)的笑意盈盈，那些困倦時難得一見的毫不設(shè)防，還有此時令人心動不已的凝視，都是只有我見過的樣子。

    我忽然想——也許是因為邊堯站在那里，所以那里才長出了一顆開花的樹。

    霧氣全都蒸干后，他眼中隱隱盛著的溫柔情意終于被我發(fā)覺識別，那雙澄澈的眸子似乎是在問：你這個笑瞇瞇的壞家伙，究竟是誰把你慣成這樣的？

    “是你，”我說，“是因為看到你，所以才覺得開心，忍不住就想笑，看什么都覺得好，連不好的事也變得不難忍受?！?/br>
    “你能不能要點臉，害點臊，這種話說出口不羞恥嗎？”邊堯似笑非笑道。

    “不會，我不要臉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你是不是特別喜歡這么不要臉的我??？”我故意學(xué)他的音調(diào)說，“這猴子真好真可愛啊，真香真香?！?/br>
    “沒有?！边厛蚩焖僬f，“我喜歡我自己?！?/br>
    “你不要別扭啦，現(xiàn)在沒別人聽見的，你就悄悄告訴我吧。”我焦急地哄勸道，“況且你喜歡自己是怎么回事，你是烙鐵頭，不是水仙花?！?/br>
    “是真的。”邊堯認(rèn)真地說，“是因為和你在一塊兒，我變得更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