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學(xué)，同學(xué)，鄒初陽！”

    聽見有人叫我，我停下腳步，回頭看見走廊上一個妹子正急匆匆地趕上我——她看著有點(diǎn)眼熟，好像上大課的時候見過。妹子笑了笑說：“叫你好幾聲，你家邊堯呢？”

    我愣了一下，反問道：“怎么問我，他不是你們班的嗎？”

    她說：“是，可是他下課溜得太快了，這邊團(tuán)委發(fā)了資料他沒拿。你們住一起是吧，你幫我?guī)Ыo他？”

    我低頭接過資料，說：“好的?！?/br>
    我轉(zhuǎn)身繼續(xù)邁開步子，意識到這妹子估計(jì)也要下樓，于是放慢腳步等她一起走。

    “你們關(guān)系真好，我看你們經(jīng)常一起走。”妹子說：“邊堯在班上都不怎么說話的，不過最近還好多了?！?/br>
    “他就是那個性格，嫌麻煩?！蔽艺f。

    “你們以前就認(rèn)識嗎？”妹子問，“就是大學(xué)之前。”

    我搖搖頭：“沒有?！?/br>
    她“哦”了一聲，和我一起拐彎下樓梯。

    “我，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妹子有些猶豫地說，似乎對這個問題難以啟齒。

    我轉(zhuǎn)頭看了看她，忽然有點(diǎn)緊張，隱約知道了她要問我什么。

    “你……”她頓了頓，問，“你知道邊堯有女朋友嗎？”

    聽到這個問題，我眼睛睜大了至少一倍，眉毛快要挑到頭發(fā)里，她看我的表情就明白了：“我也覺得沒有，不過你也不用這么驚訝吧?！?/br>
    我腦子里有很多小人抱著樂器一頓亂敲。

    又下了一層樓，我終于緩過來，問：“你喜歡邊堯嗎？”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錯開我的目光，答案是不言而喻的。我心里還是很驚訝，但又充滿了喜悅——說來奇怪，我并不覺得嫉妒或吃醋，反倒有一種自己被喜歡了的受寵若驚。

    “你干嘛很高興的樣子?！彼沉宋乙谎?。

    “沒有，”我說，“只是沒想到?！?/br>
    我倆默不作聲地除了教學(xué)樓，又一起朝校門外走去，我問：“那我也問你一個問題可以嗎？”

    妹子：“你說?！?/br>
    我：“你為什么喜歡邊堯？你喜歡他哪里。”

    妹子想了想，說：“長得帥。”

    我笑起來：“不只是這個吧，帥哥千千萬?！?/br>
    “當(dāng)然了你也很帥，”她重拾笑容，說，“剛開學(xué)的時候體測跑八百米，我跑著跑著摔了一跤，摔得很重，直接給我摔懵了。這時從我身邊跑過一個人，他把我拉了起來，就這么拉著我跑了一截，是邊堯。”

    我揚(yáng)了揚(yáng)眉毛：“他還做了這種事？”

    “你別和他說，他肯定都不記得了?！?/br>
    我“嗯”了一聲，說：“不過也不意外，他向來是把你先罵一頓，再默默幫你忙的類型?！?/br>
    她眼睛亮了亮，顯出很開心的樣子：“是的，雖然看著冷淡，其實(shí)心眼很好。而且那天在班上大家在胡鬧的時候，邊堯笑了一下，好多女生都在悄悄說帥，我才忽然想到，也許不止我一個人喜歡他，搞不好他已經(jīng)有女朋友了?！?/br>
    嘖！就告訴小蛇不要沒事瞎笑！原本單純?yōu)檫厛蚴軞g迎而高興的心情瞬間變色，我頓時滿腔別扭，心臟酸呼呼的。嘴上心不在焉地說：“喜歡他的確實(shí)不止你一個?！?/br>
    妹子瞬間緊張起來：“還有誰？你知道？”

    我抬頭掃了一眼，發(fā)現(xiàn)一個熟悉的身影：“啊，邊堯?！?/br>
    妹子頓時忘記自己當(dāng)下的問題，迅速警惕地扭過頭，邊堯站在學(xué)校大門口，滿臉不耐煩地沖我搖晃手里的電話——我手機(jī)上課關(guān)成靜音根本沒聽到。我倆走上前去，他不滿道：“你手機(jī)扔了算了，從來不接電話，到底要來有什么用？”

    我說：“剛好你在這，資料，她要給你的?！?/br>
    邊堯不明所以地接過資料看了看，頓了頓，又對妹子說：“謝了?！?/br>
    妹子聞言如臨大敵，高聲道：“沒！沒關(guān)系！”

    她的樣子和剛才同我說話時大相徑庭，聳著肩膀，緊張得不得了：“我，我先走了，再見！”說罷不等邊堯回答便快步逃了。

    我無奈地笑了笑，回頭見邊堯正一臉懷疑地瞅著我，我問：“干嘛？”

    “你倆剛才聊什么，有說有笑的?！边厛騿?。

    “不是給你送資料嗎？”

    “她給我送資料，干嘛找到你？”邊堯擰著眉頭，“故意找借口和你說話吧，這都看不出來。”

    我頓了頓，而后受不了地大笑起來，邊堯把資料卷成一卷敲我腦袋：“不準(zhǔn)笑！”

    我：“哈哈哈哈哈！你個傻子！”

    邊堯在校門口公然毆打我的場景被隨后走出的翟齊制止了，他一手一個，語重心長地說：“好了兩位小同學(xué)不要打架，今晚還要玩游戲呢，節(jié)省點(diǎn)體力打敵人吧?！?/br>
    入夜。

    經(jīng)過熟悉的流程進(jìn)入游戲后，我和杰克自然還在孫卡賓的辦公室里，在這詭異蘋果店的負(fù)一樓員工區(qū)域。按照之前和月哥與翟齊的商議，這次入本后的主要任務(wù)是由我和邊堯進(jìn)入原材料密室，月哥去圖書館查《死靈之書》的內(nèi)容，我們碰頭后再繼續(xù)商量下一步的對策。上個章節(jié)由于我們對時間管控失誤，導(dǎo)致沒有拿到寶箱就被踢出了游戲，這次一定得加快節(jié)奏才行。

    思及至此，我感覺不太能再拖沓，用眼神悄悄示意杰克。杰克接收到訊號之后立刻站起身來，他手里還端著那杯孫卡賓千辛萬苦買回來的咖啡，一搖一晃地走到桌子前面，嘴里說著：“話說，我還有個問題想要問你，只不過剛才外面人太多了，我不太好意思?！?/br>
    孫卡賓正興致滿滿地看著他接近，卻不料杰克被桌腿拌了一下，整個人都撲了出去。只是不同于一般性質(zhì)的投懷送抱，他手里一口未動的拿鐵悉數(shù)潑在孫卡賓的胸前——如果是現(xiàn)實(shí)中的人，必定會被這一大杯熱騰騰的咖啡燙慘，但孫卡賓只是個npc，他大叫著站起來，手不斷去拍打衣服。

    杰克：“對不起對不起，你快把衣服脫了吧！”說罷杰克一把拉起孫卡賓制服的下擺擋住他的視線，孫卡賓頓時手忙腳亂地掙扎起來。

    我也迎上去，趁亂將polo衫整個罩過他的頭，邊堯快速道：“妙手，我過妙手?！?/br>
    kp：“妙手檢定成功?！?/br>
    杰克成功地拿到了員工卡，順勢往自己牛仔褲后兜里一塞，我這才將臉都憋紅了的孫卡賓解救出來，這下場面更加尷尬了——他袒露著濕漉漉的厚實(shí)胸肌，我倆神色鬼祟地抓著他的衣服。

    “實(shí)在是太對不起了！”杰克楚楚可憐道，“我不是故意的?！?/br>
    我一把抓過衣服，自告奮勇道：“我去幫你洗！洗干凈再烘干好給你拿回來。不然你沒有制服穿，怎么走出這個辦公室，又怎么出去上班呢？”

    孫卡賓猶豫道：“可是……”

    “我拿去廁所里洗一下，你這樣沒發(fā)出門，洗好之后我用烘干機(jī)給你吹一下?！?/br>
    孫卡賓仍在遲疑，我已經(jīng)狀似無意地從杰克身后通過，并且摸了他屁股一把，將員工卡順到自己口袋里。而后我便抱著孫卡賓的衣服朝走廊上快步走去，他似乎想起身來攔住我，卻礙于自己不雅觀而止步辦公室門口。

    我一溜煙跑進(jìn)廁所后，在衣服上隨便擠了些洗手液泡著，然后進(jìn)廁所隔間打開電腦。我說：“kp，我要過一個電器維修，復(fù)制這張員工卡。”

    “骰神保佑骰神保佑……”

    “檢定失敗?！眐p說，“你沒能復(fù)制下這張卡。”

    “我能再過個電子學(xué)嗎？做一樣的事?！?/br>
    “不行?！眐p否決了我的想法。

    看來只能靠我自己直接拿著員工卡進(jìn)那密室看看了——這樣也好，無論那扇門后面的是什么，只有我一個人看見的話，至少確保少一個人掉san值。

    這樣想著，我迅速沖出廁所溜回到那個車間里，刻意不去看那一塊塊被放進(jìn)智能手機(jī)里的大腦切片。我繞到柜子背后，站在“原材料儲藏室”面前，拿著孫卡賓的員工卡在讀取器前面一滑?！暗蔚巍眱陕曋螅x取器上的指示燈變綠，門開了。

    門打開的一剎那，我便不可避免看見了墻壁上印著的巨大的、灰色的蘋果標(biāo)志。然而這蘋果標(biāo)志卻不同尋常——它很明顯是一個被咬了一口的人類大腦的俯視圖，上面布滿了大腦皮層的紋路，而標(biāo)志下面寫著的品牌名也不是“apple”，而是“高等智能管理公司（himc）”。

    這巨大又怪異的標(biāo)志只分散了我?guī)酌腌姷淖⒁饬?，接著，我便毫無障礙地看到了儲存在這里的”原材料“——數(shù)十個浸泡在不明液體中的人類大腦整整齊齊地碼放著，等待著被投入使用。

    kp的聲音再次適時響起，這次絕不是錯覺，他語調(diào)中的幸災(zāi)樂禍甚至難以掩飾：“san check，成功減1，失敗減1d4 1。

    我捏了捏冒汗的手心，直覺十分不妙——即使san值檢定成功也要扣除一點(diǎn)，我可實(shí)在不想再經(jīng)歷上次那種感覺了。而如果失敗，我需要要扣除一個四面體的骰子投擲結(jié)果再加一的數(shù)值。如果一不小心投了個4，那可就麻煩大了——短時間之內(nèi)扣除5點(diǎn)san值，我會即刻進(jìn)入某種瘋狂的狀態(tài)。

    kp沒有催促我盡快投骰子，周遭一片寂靜，只有屋子外面裝配流水線上機(jī)器平滑運(yùn)作的白噪音。這里只有我和數(shù)十個白花花的浸泡大腦，我能感覺到某種帶著惡意的視線鎖定著我，在享受我此刻緊張的情緒和畏懼的心理，這眼睛也許屬于kp，也許屬于別的什么人。

    時間有限，我必須盡快完成這里的調(diào)查，長痛不如短痛，我一把拉下骰子機(jī)器，所幸滾動出來的數(shù)字是2，我一時間被扣除了3點(diǎn)san值。再一次地，一股巨大的陰暗和絕望鋪天蓋地地淹沒了我，我竟一時站不穩(wěn)跪在了地上。

    我雙手撐著地板，汗水滴滴答答落在手背上，我拼命地喘氣，但空氣好像到不了肺里一般，我要窒息了。漫長的幾分鐘過去，黑暗逐漸消退，我終于能夠重新感覺到麻痹的四肢和飛快的心跳，我費(fèi)力地抬起頭來，和其中一大罐腦子面面相覷。

    “嘔——”

    我通常不會對這樣一個完成存放著的大腦感到反胃——中學(xué)實(shí)驗(yàn)課的時候研究過豬的大腦，吃火鍋時也見過腦花，但是剛才的san值流失使我渾身不對勁，只覺得眩暈惡心。我勉力支撐起身體重新站好，用手機(jī)把墻上的公司名稱和屋里的大腦全部拍下來，我注意到，這些大腦罐子下面貼著姓名標(biāo)簽，于是也挨著將之拍照下來。

    只是我拍著拍著，便注意到其中某些名字的不同尋常，倒不是我記憶力出眾，而是其中某些名字實(shí)在是難以忘記——其中一個大腦，屬于一個叫做“小丁”的人。

    “哦，別了吧。”我呻吟道。

    “別出現(xiàn)，別出現(xiàn)，別出現(xiàn)……”我的禱告并沒有奏效，我終于走到一罐大腦面前，上面的名字標(biāo)簽清楚寫著“史蒂夫”。

    我閉上眼睛，嘆了口氣，kp的聲音再次響起：“目睹熟人的尸體部分，san check，成功減0，失敗減1d3?！?/br>
    我已經(jīng)沒脾氣了，kp大概是氣我們沒人做日常任務(wù)恢復(fù)san值，亦或是漸漸暴露了兇殘的本性——他想玩兒死我。所幸這次骰子女神眷顧，我san值檢定通過，抗住了這次精神攻擊。

    把所有的證據(jù)拍照留存之后，我群發(fā)了一份給所有人以作備份，郵件標(biāo)題寫著“別打開”。我知道月哥和翟齊肯定會聽信我的話，至于另外兩個路人若是不愿意相信我而打開郵件，從而面臨san check，我就管不了了。

    我收好手機(jī)，最后打量了一次這個屋子，說：“過偵查?！?/br>
    kp：“偵查檢定通過，你注意到第三排左起第二個罐子有些異樣?！?/br>
    我走上前去，發(fā)現(xiàn)那本應(yīng)泡著大腦的罐子里還泡著一個用透明密封袋包裹起來的東西——由于惡心反胃，剛才拍照時我故意沒有多去看每個罐子里面的內(nèi)容物，導(dǎo)致我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密封袋里赫然裝著幾枚綠色的藥丸。

    第二章節(jié)的寶箱。

    “呃啊……”我顫抖地伸出手，想要擰開罐頭的蓋子，但又實(shí)在不知道自己要怎么伸手進(jìn)去把藥丸拿出來——按照這個罐子的深度，我要拿到藥丸的話，整個上臂都要浸入到這惡心詭異的液體中去。我思索片刻，想不出有什么更好的辦法，終于將罐子整個搬起來，而后朝地板砸去。

    隨著清脆的玻璃碎裂聲，kp同時進(jìn)行了一次暗投，我知道他在判定有沒有人聽到這個動靜，但無論如何我都不能再耽擱了。我的鞋子和褲腳都被著泡過大腦的、粘稠泛黃的刺鼻液體所打濕，這還不算，我捂著鼻子，一邊干嘔一邊伸出手把裝著藥丸的塑料袋從那一灘摔得稀碎的大腦中拎起來，而后快步?jīng)_出門回到洗手間里。

    我先是將塑料袋用洗手液清洗了三次裝進(jìn)兜里，再把孫卡賓的衣服隨便投了投擰干，急急忙忙地回了辦公室——屋內(nèi)兩人同時抬頭看向我。我將濕漉漉的員工制服往辦公桌上一丟，說：“只能洗到這個程度了，讓杰克賠你干洗錢吧?！?/br>
    “怎么了？洗不干凈么？”杰克明知故問道。

    我點(diǎn)點(diǎn)頭：“是啊，時間不夠了，老師打電話在問了——時間很晚，我們學(xué)校在查寢了，我們得回去了?！?/br>
    杰克擺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說：“這樣啊，那真是不走不行了?！彼酒鹕韥韺O卡賓笑笑：“有空我會再來的，尤其是等新款出來了，你一定要給我預(yù)留一個哦?！闭f罷就想往門外走。

    當(dāng)我的手摸上門把正要旋開離去時，孫卡賓卻忽然出聲了：“等等。”

    我倆身型一僵，回頭問：“怎么了？”

    孫卡賓拎著濕呼呼的、且滿是咖啡漬的制服，問：“我的員工卡去哪了？”

    我頓時心跳如雷，但面上迅速擺出一個笑容說：“哎呀，瞧我的記性?！蔽姨统龆道锏膯T工卡遞出，盡量誠懇地說：“不小心被我和衣服一起抱走了，我怕洗衣服的時候把它打濕，才揣在兜里的。”

    kp暗投心理學(xué)——他在判定孫卡賓是否看穿了我的謊言。

    于是孫卡賓一瞬不瞬地凝視著我，而后向我邁步走來。我的手死死攥在門把上——但凡他有什么異常的舉動，我們開門就跑。

    然而孫卡賓只是接過了員工卡，說了聲“謝謝。”

    “好的再見晚安！”我大叫道，拉著杰克就一路逃出蘋果店，再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