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暄套上一身家居服，迅速拉開門走了出去。

    林廷安慢慢地穿好衣服，給那雙“小手”上了一副手銬，走出門的時候看到杜暄站在柜式空調(diào)機跟前猛吹。

    窗外日已西斜，金色的陽光灑了一窗臺，林廷安看著杜暄明亮的眼睛和泛紅的眼角，他恨不得明天就高考！

    然而日子還是不緊不慢地過著，五月以后所有的自習室和圖書館對高三全面開放。高三的學生得到了初一小豆包的待遇，每天只上六節(jié)課。然而放學后并沒有一個人回家，所有人都安安靜靜地坐在教室里或者自習室里復習功課。文科班的開始最后一遍過教材，理科班的每天都抱著錯題本看。

    孫睿已經(jīng)拒絕再看生物了，他說反正生物占分最少，與其跟它較勁不如整理整理物理和化學。杜暄對物理實在是愛不起來，力學和電學部分林廷安給他講過兩遍，他聽是聽懂了，但是一到做題時還是有點兒糊涂。

    林廷安用尺子敲著他的手背說：“你能不能長長心？它怎么可能只考電學或者只考力學？肯定要在電學里考力學知識啊，你就不能把這倆放在一起想想嗎？”

    杜暄揉揉自己泛紅的手背，心說我cao林廷安你小子是要造反嗎？看我一會兒不弄死你的！然后他會用帶點兒委屈的腔調(diào)說：“我……算了，這部分我放棄了?！?/br>
    這時林廷安會慫作一團，心疼地摸摸杜暄的手，討好地說：“對不起啊我下手有點兒重，你別這樣，我再跟你講一遍。剛剛肯定是我沒講明白，我一個高二的，給你講這個肯定講不清楚的……你別急，都怪我，讓我想想怎么跟你講……”

    于是，杜暄就開開心心地看著林廷安滿臉后悔和心疼地給自己再講一遍。

    坐在一邊的孫睿簡直沒眼看，牙疼地轉(zhuǎn)開目光。

    每周四林廷安會去上語文補習班，杜暄就去補習班的自習室看書。偶爾起身去林廷安的教室后門看看，以防那小子上課睡覺。不過林廷安倒從來都沒睡過，每次都強忍著不耐煩聽老師在前面叨叨。

    杜暄在慧思上了六年的課，上次一?？既械谑邥r，慧思還好好地拿他做了一番廣告，給了他兩千元獎學金。杜暄把錢存進了銀行，現(xiàn)在他的小存折上已經(jīng)有了幾萬塊錢，大部分是壓歲錢，也有一部分是最近杜建成塞給他的。杜暄知道，自己早晚有需要錢的時候，當初跟孫睿說要拿獎學金也是真話。但是這些他并不打算跟林廷安說，林廷安也不需要知道這些。

    培訓部的負責人看到杜暄會跟他寒暄兩句，有一天負責人忽然問：“杜暄，你高考完打算去哪兒玩啊?！?/br>
    杜暄搖搖頭：“還沒想那么遠呢?！?/br>
    “那……有興趣打工嗎？”

    “打工？”杜暄眼睛亮了一下，“當然了，我本來想去肯德基或者麥當勞的，您的意思是……”

    “來我這兒當個助教唄?！必撠熑诵χf，“每年都會有很多高三畢業(yè)生來當助教，很簡單的，雖然錢不是很多，但是很鍛煉人。況且你的成績，接個初中的家教沒問題。怎么樣，有興趣嗎？”

    “好?。　?/br>
    于是，等林廷安打著呵欠從教室里走出來時，杜暄已經(jīng)給自己的暑假安排好了。

    “你答應(yīng)跟我去旅游的！”林廷安瞪著眼睛問。

    “知道，給你留出時間了?！倍抨研χf，“一周，行嗎？”

    林廷安笑了。

    杜暄說：“好好努力，期末考好了馬阿姨才有可能放你出來玩?！?/br>
    “放心吧。”

    林廷安的確很努力，他的數(shù)理化生成績穩(wěn)步上升，但有些科目也真是他力有不逮的，比如語文。一個星期總有兩三天，林廷安要苦著臉拿著測驗本去年級組辦公室找許老師重新默寫或者補考。鑒于高三已經(jīng)基本落聽了，主管教學的副校長開始有事沒事地往高二年級組溜達，就跟中了邪一樣，十次有八次林廷安都能碰上他。副校長每次看到林廷安進來，總會呵呵笑著說：“哎，我們的短跑英雄，怎么這次默寫又不合格?。俊?/br>
    然后林廷安就只能做出畢恭畢敬，深有悔意的樣子謹聽教誨。

    “真的，真的，為了不聽他叨叨我默寫也得一次過?！绷滞舶l(fā)狠地跟杜暄抱怨，“太特么可怕了，他為什么天天往高二年級組跑？”

    杜暄指指手機上的時間：“還有三個禮拜我們就高考了，他不往你們年級跑往哪兒跑？你們現(xiàn)在是準高三?！?/br>
    林廷安驚恐地說：“他不會高三一年都蹲在年級組吧？”

    杜暄忍著笑說：“這可難說了，畢竟你當初在領(lǐng)cao臺上豪言壯語已經(jīng)說出去了，他總會要特別關(guān)注你一下。再說，你要真是考好了，那可是一大宣傳亮點，體特生里學習最好的，優(yōu)秀生里體育最好的，多拽！”

    林廷安一頭磕在桌子上：“我的媽?！?/br>
    杜暄施施然攤開花花綠綠的錯題本，把電學部分的題又刷了一遍。

    林廷安就算再折騰，也只是個皮點兒的學生而已，他從來沒想也不敢想跟副校長閑磕牙，于是只好每天不甘不愿地又給語文增加了半小時復習的時間以應(yīng)對第二天的隨堂小考。這一招多少還管點兒用，有一天林廷安去辦公室找許老師拿作業(yè)本時，在門口聽到校長說：“哎，最近怎么沒看到林廷安那小子了？”林廷安弓腰縮脖躡手躡腳地溜回了教室，鄭子巖看他一眼，奇怪地問：“怎么了？”

    林廷安趴在桌面上嘆氣：“全年級那么多人，怎么偏偏盯著我呢？”

    鄭子巖笑：“四個實驗班就你一個體特生，高二之前是成績最差的。不盯你盯誰？你要考不好，實驗班百分百一本率的牌子不就毀了？”

    “可我現(xiàn)在成績很好啊！”

    “這不怕你曇花一現(xiàn)么?！编嵶訋r笑嘻嘻地說，“畢竟你的黑歷史太多。”

    林廷安不服氣地說：“走著瞧，小爺嚇死你們。”

    在林廷安埋頭念書拼命刷題時，高三的畢業(yè)典禮開了。

    其實林廷安一直沒覺得杜暄“畢業(yè)”是件多了不起的事兒，記得杜暄初中畢業(yè)時自己失魂落魄干了一堆丟人現(xiàn)眼的事兒，可其實那個人不過是從這個教學樓搬到那個教學樓?，F(xiàn)在那個人高中畢業(yè)了，三個月后他會和自己隔著半個城市，但林廷安卻異常踏實。不但踏實，他甚至覺得高興，隱隱有種期盼。杜暄那個“可以在宿舍過夜”的承諾給了他無盡的想象，他總覺得那種感覺應(yīng)該就很像“過日子”，他想跟杜暄過日子。

    為什么會這樣？

    林廷安想，大概是因為彼此的確認吧，無論我在哪里，離我最近的那個人一定是你！

    此時，林廷安坐在教室里做一套語文卷子，窗外應(yīng)景地播放著略帶傷害的都市小清新風曲。悠揚的樂曲中，隱隱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林廷安的注意力瞬間就被轉(zhuǎn)移了，他知道那是杜暄的聲音，這是杜暄最后一次作為學生代表發(fā)言，他會感謝老師，感謝同學，更要感謝學校，因為學校給予了他們太多太多……

    林廷安自己知道，這個“太多”里到底都包含什么。

    窗外的音樂聲停了，過了一會兒傳來了唱校歌的聲音。平時升旗儀式上大家光張嘴不出聲，一cao場人也唱不出多大動靜來?？山裉?，前奏結(jié)束后第一聲就嚇得一教室的人往窗外看去。

    畢業(yè)典禮總是最容易感染人的，同學們側(cè)耳聽了一會兒，有人羨慕有人傷感，表情各異。許老師站在窗臺邊上往外看了一眼，淡淡地說：“好了，從此時開始，你們就是高三年級的學生了。”

    一瞬間，滿教室人的表情就全都統(tǒng)一成了“驚恐”！

    林廷安低頭看著剛寫了一半的語文卷子，強迫自己往下寫。

    下課的時候，林廷安飛速地沖下了cao場。杜暄他們已經(jīng)解散了，正三三兩兩地在cao場上拍照留念，在校服上簽名。杜暄正跟兩個女同學拍照，她倆站在杜暄兩遍，一起摟著杜暄的肩膀，三個人頭靠著頭。一個女生拍完說：“哎，終于跟男神拍了，三年圓滿了?！?/br>
    杜暄哈哈笑著說：“想拍早說啊。”他穿的一件雪白的襯衣已經(jīng)被各種顏色的馬克筆寫的滿滿當當?shù)?，前胸后背袖子上全是字?/br>
    林廷安繞著杜暄轉(zhuǎn)了一圈，嘖一聲：“高三全年級的名字都在上面了吧?！?/br>
    杜暄搖搖頭：“還有兩個高一的女生?！?/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