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延慶公主就往她脖子上戴了個各色玉石配成的瓔珞。

    接著是耳墜、簪釵、跳脫……全部戴上之后，易楨感覺比平常正兒八經(jīng)的穿衣服還重些。

    延慶公主還讓人篩了沉水之香，輕輕在她身上揚了一點。

    因為全部盛裝打扮了一遍，延慶公主才沒有把她抱在懷里逗她玩的，怕把她的妝搞花掉。

    “今天大夫回來說，你那個同伴已經(jīng)大好了?！毖討c公主坐在車架里，有些亢奮，像是大考之前的夜晚，放學(xué)回去的路上和女伴聊天，不一定有什么急迫的話題，反正要聊一會兒，這樣才好緩解心里的亢奮情緒。

    易楨說：“還要謝謝公主，我本來在苦山上找不到陰沉木的，要不是公主出手相助，他的傷勢再拖下去恐怕要出問題。”

    延慶公主揮揮手：“沒關(guān)系。對了大夫還給我寫了具體的傷勢分析，對以后起居的建議，你要看嗎？我府上的大夫很厲害的?！?/br>
    易楨連忙點點頭。

    自從把李巘道長推開逃跑之后，易楨有點莫名的膽怯，感覺自己做錯了事情，但是又不知道該怎么補償。

    倒是昨天晚些時候道長主動給她來了消息。

    當(dāng)時易楨沐浴完在穿衣服，延慶公主好在沒有阿青那樣連洗澡都要鉆進(jìn)來“我們一起??！”的癡漢癖好，她得以喘口氣，有點自己的私密空間。

    通訊玉簡提醒有消息的時候，她正好擦干凈身上的水，頭發(fā)不可能用毛巾擦干凈，所以要快點穿衣服再去擦頭發(fā)。

    【李巘：阿楨，你的想法是什么？我覺得我們應(yīng)該說清楚】

    易楨顧不上繼續(xù)穿衣服，連忙打開玉簡想要回復(fù)他。

    可是又不知道怎么回復(fù)。

    李巘道長一向是個喜歡打直球的人。就是說他這個人行事果斷，不拖泥帶水。

    他吻她之后，她的反應(yīng)實在算不得正常。就算李巘道長之前沒有談過其他對象，也能感覺出來。

    估計這個直男只是搞不明白她到底算是害羞、還是算是抗拒。

    搞不明白，他的反應(yīng)也很符合自己的性格，直接過來問她了。

    【易楨：好。你有什么想問的嗎？】

    【李巘：你是不是不喜歡我碰你？】

    易楨說了實話：

    【易楨：我有點嚇到。不是討厭你，我就是有點嚇到?！?/br>
    【李巘：你要一直待在延慶公主府嗎？】

    【易楨：延慶公主幫了我很大的忙，我之前答應(yīng)她陪她玩。我明天試試看問一下我能不能回去】

    【李巘：你還有什么地方需要我?guī)兔幔俊?/br>
    【易楨：不不不，你好好養(yǎng)傷，不要再受傷了。延慶公主一旦松口，我們就回洛梁去好不好】

    【李巘：好?！?/br>
    【李巘：之前的事情我很抱歉，我當(dāng)時沖動了。嚇到你了?！?/br>
    【易楨：沒有沒有，不要抱歉。是我不好?！?/br>
    李巘道長最后還是沒有詳細(xì)問姬金吾的事情，易楨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全部聽完了，很有些忐忑。

    【易楨：我和姬金吾真的沒什么。我以前……是對他動過心，現(xiàn)在沒有了。】

    倒像是在交代罪行。

    李巘道長昏迷過去的那段時間，易楨還下定決心好好學(xué)習(xí)不沉迷搞對象的，但是現(xiàn)在根本沒辦法和李巘道長說，只好咬牙應(yīng)了下來，順著這條路往后走。

    道長對她那么好，她也要對道長好。做人不能沒有良心。道長還大病初愈呢。

    而且，易楨在心里重讀，姬金吾那種自己有心上人還到處勾搭人、說好了不再見面又跑來找她的海王，她絕對不會喜歡他的！

    【李巘：嗯。我知道了。我相信你?！?/br>
    易楨把通訊玉簡關(guān)掉。她還沒穿衣服、赤身裸體地站在原地，頭發(fā)沒干透，水滴在她肩膀和背上，是濡濕的。剛才趕著擦了擦手就去回消息了。

    她有點冷，胡亂擦了擦頭發(fā)，趕忙去穿衣服。被水滴了又自然風(fēng)干的皮膚有點緊繃繃的，像是被什么縛住了。皮膚上已經(jīng)涼下來了，要用力摸才能感覺到奔涌的血的溫度。

    她內(nèi)心酸澀，恨不得手邊有個枕頭，好用力抱一下。

    后來延慶公主答應(yīng)了，易楨連忙去和李巘道長說。兩個人說話像是隔了一層什么，幾句話過去又齊齊沉默下來。

    還是等見面再說吧。

    延慶公主雖然一天二十個小時都和易楨黏在一起，但對這些事還是不知道，把大夫遞給她報備的書頁拿給易楨，靠著車廂又說：“這次去宮里，你不去修花萼樓，干脆去太醫(yī)館看看大夫吧，之前說好了的?！?/br>
    易楨慌忙擺手：“不了不了，我又沒有像說好了的那樣陪著公主，公主不用……”延慶公主雖然之前提了這個交換條件，但是這兩天一直沒說，易楨以為她忘了，也沒好意思提醒她。

    延慶公主打斷了她：“我讓你去看就去看，有什么不好意思的?！?/br>
    易楨這下有點愧疚，用眼睛看延慶公主，小聲地說了句：“謝謝公主。公主你真好?！?/br>
    延慶公主湊過來在她眉心點了一下：“宮中的尉遲太醫(yī)很厲害的，難得今日他坐診呢。”

    忽然延慶公主又湊得更近一些：“你去看望了一趟那個人，現(xiàn)在變得不是那么高興了，老是發(fā)呆。他同你告白了么？所以你才時時刻刻地思念他？”

    易楨被她忽然放大的臉嚇了一跳，條件反射地回答道：“沒、沒有?！?/br>
    延慶公主有些失望，她很喜歡聽甜津津的愛情故事，當(dāng)下就皺著臉說：“他怎么不告白啊，和一個女孩子在一起，當(dāng)然要告白、許諾這輩子都愛她保護(hù)她，不然女孩子怎么不答應(yīng)他的告白就和他在一起呢?！?/br>
    延慶公主對男女之間真摯的感情還是抱有很高的期許的，以至于她說了一連串在劇本子里才有的情節(jié)。

    “難道說，”延慶公主又想到另一種可能，問：“你們是指腹為婚那種乏味的關(guān)系嗎？父母給你們訂的婚嗎？你必須要嫁給他嗎？”

    易楨擺手：“不是的。公主你誤會了……”

    還沒等她想好搪塞得過去的理由，忽然聽見門外有人輕聲通報：“公主，陛下的車架在前方正往正陽宮中去。余侍郎陪著他。”

    延慶公主的注意力一下子轉(zhuǎn)移了：“余侍郎今天怎么在宮中？”

    “陛下白天留他下來的?！?/br>
    延慶公主的眸子亮晶晶的，幾乎是瞬間坐正了身子，把鬢角的頭發(fā)攏了攏，但是與自己動作不符，她帶著點苦澀的神情對易楨說：“待會兒余侍郎可能要說我。前朝的文官老雞蛋里挑骨頭說我行事高調(diào)?！?/br>
    易楨：“……”

    易楨覺得延慶公主干脆就是期盼見一見余侍郎吧。不管余侍郎說她也好、夸她也好。

    只可惜宣王的車架并沒有停下來和她打招呼，可能是當(dāng)著外臣的面，宣王陛下不好意思像個小孩子一樣向她招手。也可能是知道她今晚要招待貴客，不去打擾她。

    易楨忽然想到初來上京的時候，在琉璃廠聽那個已經(jīng)去世的郭穎說，延慶公主是因為喜歡余侍郎，所以才對余鶯兒那么好的。

    莫非……

    易楨眨了眨眼。

    雖然自己也是一堆事情沒理清，但是依舊不妨礙易楨吃別人的瓜。

    易楨作為一個局外人啊，一直是隱晦地感覺到徐督主對延慶公主有點意思，然后延慶公主雖然也沒拒絕徐督主的那點意思，但是延慶公主有點看不上徐督主（之前易楨覺得她可能是害羞，畢竟女孩子身上的害羞和抗拒有時候真的很難分清楚）。

    畢竟徐督主那個出身實在是不太光彩，他自己的身體也沒辦法正常夫妻生活。

    現(xiàn)在看見延慶公主對余侍郎的反應(yīng)，易楨才有點明白了。

    延慶公主就像她喜歡的小言話本一樣，喜歡那種清俊、正直、干凈有擔(dān)當(dāng)?shù)哪腥?，最好這個男人還和她唯一的親人關(guān)系好。

    說起來，可能是易楨看多了廠公文學(xué)，對廠公x公主有cp濾鏡，所以才會有這種誤會。

    畢竟徐賢那個陰陽怪氣的性格，正常的公主應(yīng)該都不會喜歡他吧……

    更何況延慶公主這種“對下人和主子之間的界限看得很重”的公主。她又長得那么好看，漂亮姑娘對自己未來丈夫的標(biāo)準(zhǔn)只會更高。

    易楨有一搭沒一搭的想著，延慶公主和她聊著安全的閑話，最后在路口分手，讓她戴上帷帽，坐另外的車去太醫(yī)館。

    宮中十分幽靜。

    昭王死時，后宮中的妃嬪不是主動殉葬了就是削發(fā)為尼了。幽王心智又小，后宮中沒幾位嬪妃。

    偌大的宮闈中，最熱鬧的竟然是宴席在即的修花萼樓。

    易楨知道修花萼樓要發(fā)生什么，但是延慶公主都沒表現(xiàn)出什么明顯的不適，她一個才來幾天、短暫路過人家生活的人更不好貿(mào)然發(fā)言。

    易楨母胎solo，雖然見過很多豬跑，清清楚楚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現(xiàn)在確實對修花萼樓這事，有些……不太明白。

    不明白就不明白吧，她也不評價什么，按著延慶公主的安排，進(jìn)了同樣空空蕩蕩的太醫(yī)館。

    宮里都沒幾個人，病人就更少了。

    延慶公主說的那個尉遲大夫已經(jīng)上了年紀(jì)，胡子一大把，寫得一手標(biāo)準(zhǔn)的醫(yī)生飄逸體。

    尉遲大夫在宮中幾十年了，救過許多人，來來往往的都給他面子，因為保不準(zhǔn)什么時候就生病求到人家面前去了。

    起先尉遲大夫還沒當(dāng)回事，以為是家里有錢，小感冒就去醫(yī)院掛個一千二的專家號。

    甚至為了避嫌，他用了很炫的懸絲診脈。

    診著診著，尉遲大夫就坐起來了，神情嚴(yán)肅，把花里胡哨的懸絲給扔了，拖著凳子直接上手把脈了。

    易楨的心開始涼了。

    眾所周知，當(dāng)醫(yī)生對你愛搭不理的時候，你身體肯定半點問題沒有；但一旦醫(yī)生態(tài)度和藹你亂發(fā)脾氣也受著，甚至主動關(guān)心說“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快做吧”，嗯……估計沒幾天好活了。

    “姑娘身上中了蠱毒？”尉遲大夫問。

    易楨不安地點點頭。

    這次延慶公主沒有讓她很信任的紅衣壯漢蔣虎來送易楨，易楨對身邊候著的奴仆一個都不認(rèn)識，精神繃得有些緊。

    大約……一不小心懷孕的女孩子獨身去醫(yī)院做檢查的時候就像她這樣吧。

    尉遲大夫繼續(xù)問：“是怎么中了蠱毒呢？”

    易楨說：“不知道。我生母去得早，后來才發(fā)現(xiàn)身上有蠱毒的?！?/br>
    尉遲大夫捋了捋自己的胡子，說：“你生母什么都沒對你家里人說嗎？”

    易楨搖頭：“我父親說沒有。但是我父親曾經(jīng)看見我母親同南嶺的巫女往來，還偷偷焚燒過絞心蠱的方子。”

    尉遲大夫“嘖”了一聲，搖搖頭，神色凝重：“不止是絞心蠱，還有另一種蠱毒。這種蠱我還沒見過，但是既然能壓制絞心蠱，想必也是惡蠱。”

    易楨忙說：“是曾經(jīng)出現(xiàn)在北戎的無間蠱。具體表現(xiàn)是，當(dāng)我受傷的時候，傷害會延時加倍返還。”

    尉遲大夫已經(jīng)老得很厲害了，胡子眉毛一堆，臉上的皺紋把細(xì)微的表情全部擋住了，易楨看來他就是一直保持著同一個苦大仇深的表情。

    尉遲大夫又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搖頭：“我看脈象還不止如此，我取一點你的血去再看看?！?/br>
    不愧是做了許多年的大夫，看著易楨局促不安的樣子，還安慰她：“我在這宮中已經(jīng)許多年了，別的不擅長，看蠱毒可擅長了。你不要慌，我這么多年積累，一般的蠱毒都能解開。剛才說的那個絞心蠱我也有解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