楓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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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說的…… 席間眾人都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又不敢細(xì)想,趕緊紛紛鼓掌叫好了起來。 沈梒眉眼不動,平靜地一笑:“謝編修好眼力。是梒輸了,愿罰酒吟詩?!闭f著,便要去拿酒壺。 誰知謝琻一伸手,竟按住了他的手腕,卻聽他笑道:“修撰且慢。今晚我們聽的詩已經(jīng)夠多了,我們也都知道修撰才名,知道吟詩難不到你。不如——換一個玩法吧?” 謝琻生得眉眼深邃,此時這么俯身按著沈梒的手腕,臉上帶著似桀驁似張狂的笑意,看起來十分咄咄逼人。 坐在旁邊的言仕松頓時知道,這人又要?;炝耍闹幸患眲傁肫鹕碜柚?,便聽謝琻續(xù)道:“此間詩酒已齊。只恨沒有貌美歌伎,沒有沁人小曲。時候趕得巧,不如便由沈修撰來給咱們唱一曲吧?” 席間一片死寂。 這下子,就是喝醉了的,酒也都嚇醒了。 謝琻這是什么意思?是讓沈梒扮作歌姬,給他們彈詞唱曲??!士可殺不可辱,何況是新科的狀元,李陳輔的愛徒?這沈梒敢唱,誰敢聽啊? 言仕松“騰”地站了起來,干笑道:“讓之,你喝醉了吧?!?/br> 眾人一機(jī)靈,也紛紛打著圓場,說謝琻喝醉了,不如這事兒就這么算了吧。 謝琻哈哈一笑,也沒有堅(jiān)持,順著臺階就下了。他隨意地站起了身,一副酒沉的模樣,不知道的還真以為方才他是在說笑。 然而他手還沒抽走,卻忽被三根纖長的手指按住了。 謝琻一愣,抬眼一看,卻正好對上了沈梒的眼睛。 如火的楓林熊熊燒了起來,淅瀝的秋雨勢頭漸大,那雙眼睛盯著謝琻,瞳孔里全是幽冷炙熱的怒意。 卻聽沈梒緩緩開口道:“編修如此盛情,梒怎能辜負(fù)?”他一拂袖,揚(yáng)聲道,“拿箸來!” 忙有侍女奉上一雙玉箸。謝琻倒退兩步,卻見沈梒持箸在手,抬頭沖他涼涼一笑。此時的沈梒似被逼到了角落的仙鶴,憤慨地昂首嘶鳴一聲,張開雙翅充滿敵意地拍打起來。 箸落,打在玉杯木案上,發(fā)出清越之聲。與此同時,卻聽沈梒揚(yáng)聲唱道: “杜陵有布衣,老大意轉(zhuǎn)拙。許身一何愚,竊比稷與契。 居然成濩落,白首甘契闊。蓋棺事則已,此志常覬豁。 窮年憂黎元,嘆息腸內(nèi)熱。取笑同學(xué)翁,浩歌彌激烈。 非無江海志,瀟灑送日月。生逢堯舜君,不忍便永訣。 當(dāng)今廊廟具,構(gòu)廈豈云缺??絻A太陽,物性固莫奪。 顧惟螻蟻輩,但自求其xue。胡為慕大鯨,輒擬偃溟渤。 以茲誤生理,獨(dú)恥事干謁。兀兀遂至今,忍為塵埃沒。 終愧巢與由,未能易其節(jié)。沉飲聊自遣,放歌破愁絕?!?/br> 木石之音為樂,歌聲鏗鏘,字字珠璣。一曲了后,余音未絕。在場眾人驚而呆坐,良久竟無一人動作。 這乃是杜詩,赫赫有名的《自京赴奉先縣詠懷五百字》。沈梒唱的是上半闕,自嘲中帶著幽憤,感嘆自己辛辛苦苦,卻沒落風(fēng)塵,懷才不遇,無奈只得飲酒賦詩,沉醉尚可忘憂,放歌寥破愁。 言辭激憤,郁郁難言。這樣一首詩,被出身寒門的沈梒,在謝琻的咄咄相逼后唱出來,著實(shí)讓人心緒難平、扼腕嘆惋。 然而更毒的,則是沈梒沒唱出來的下闕。后面的詩句筆鋒一轉(zhuǎn),由自哀轉(zhuǎn)為怒斥,直指豪貴當(dāng)?shù)?、斂?cái)腐敗,痛陳世家的荒yin腐敗,敗壞朝綱。也就是沈梒給謝琻留了面子,不然這若唱了出來,那就是指著謝琻的鼻子罵他了。 眾人聽得目瞪口呆。而謝琻也站在原地,一言不發(fā),靜靜地看著沈梒。 一曲了后,沈梒一扔玉箸,起身團(tuán)團(tuán)向周遭行了個禮,淡淡笑道:“在下不勝酒力,行徑失態(tài),今日便先退席了。告辭?!?/br> 說罷一拂袖,看也不看謝琻一眼,徑直走出帷幔下了木臺,揚(yáng)長而去,留下宴席之上眾人一片鴉雀無聲。眾賓客還沉浸在震驚中,無一人敢看謝琻表情,連侍女們都低垂著頭,不敢動作。 稍頃,謝琻忽地笑道:“修撰酒沉了,我去送送他。各位自便,在下去去就回?!?/br> 說罷,轉(zhuǎn)身也跟著沈梒下了木臺,追進(jìn)了雨幕。 ———— 沈梒氣得腦殼發(fā)疼,疾步走于濕滑的鵝卵石小徑上,幾次差點(diǎn)被木屐崴到腳,卻沒停下腳步。 今日他本不想來。那謝琻紈绔倨傲,沈梒在進(jìn)京前便聽聞這并非個好打發(fā)的角色,本不欲與他過多往來。但那日收到了轂園秋宴請?zhí)?,又聽言仕松言辭誠懇,猶豫再三,還是來了。冤家宜解不宜結(jié),若是能借此機(jī)會與謝琻化干戈,也是一件佳事。 但果然是他太過天真了。 身后由遠(yuǎn)及近傳來一連串腳步聲,只聽一人叫道:“沈修撰,請留步!” 竟是謝琻。 沈梒煩躁不已。他這兩日本就有點(diǎn)感染風(fēng)寒,此時愈發(fā)頭痛欲裂,當(dāng)即加快了腳步,想假裝沒有聽到。 “沈良青!” 他的袍袖驀地一緊,被人從后面拽了一下,木屐一滑差點(diǎn)兒摔倒,所幸被后面趕上來的謝琻扶住了。 沈梒更是羞惱,一把抽回了自己的袍袖,回頭寒聲道:“謝琻,你幾次苦苦相逼,我都再□□讓。你我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你若實(shí)在看不慣我,我們各走各的路便是!” 謝琻看著他。銀輝的月色如寒霜般灑在他的側(cè)臉上,林間葉下的雨水涼意正在一分分滲入他的布衣和長發(fā)。他緊拽著自己的袍袖,一雙秀目滿是羞憤,瞳孔里騰著兩簇小火苗。 他是真的生氣了。 兩人對視了半晌。謝琻忽然開口問道:“洪武二十年的揚(yáng)州。你不記得了么?” 洪武二十年?揚(yáng)州? 沈梒一愣,被他這突然轉(zhuǎn)換的話題弄得措不及防,疑道:“什么?” 謝琻反而不急了,抱起手臂,好整以暇地看著沈梒,涼涼地道:“兩年前的二月時候我在揚(yáng)州游湖,當(dāng)時聽說你也碰巧途徑那里,便專門差人送了拜帖給你。你若不想與我結(jié)交,我也理解,但你為何撕了我的拜帖后,還逢人便說我謝琻也不過是拜服在你才名之下的手下敗將?而你一世清高,才不想結(jié)交我這等渾身銅臭的世家子。你把我在南方的名聲搞臭后,此番見面后卻連聲道歉都不曾有——對此你有什么話說?” 沈梒一頭霧水,失笑道:“你在說些什么?兩年前我的確曾路過揚(yáng)州,但從沒收到過你的拜帖,也從未說過你是渾身銅臭的世家子?!?/br> 謝琻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從你剛才唱的詩來看……這的確像是你說的話?!?/br> 那是因?yàn)槟惚萍绷宋?,沈梒暗自想。 “無論如何,你方才所說皆是一派胡言?!鄙驐c道,“你若是真的厭惡我,不必編這等劣質(zhì)的故事哄騙我,直接說便——” 他忽然頓住了。 頃刻間,他驀地想起了一件事,隨即便恍然大悟。 謝琻看著他的表情,一揚(yáng)眉問道:“怎么,想起來了?” “是……”沈梒在心里弄明白了來龍去脈,忍不住笑了出來,“但我沒誑你,撕你拜帖、還說了那些話的人,的確不是我。” 而是他的堂弟。 兩年前他年方十六歲,才名卻已經(jīng)遍布江南。那年春日里他途徑揚(yáng)州,借住在一位遠(yuǎn)親家里,聞名而來的訪客太多有些應(yīng)接不暇,他便托遠(yuǎn)親家里幫忙回絕,自己進(jìn)山聽經(jīng)悟禪去了。誰知兩個月后回來,卻發(fā)現(xiàn)遠(yuǎn)親家的堂弟愛慕虛榮,竟于他不在的這段時間里打著他的旗號做出許多荒唐事情。沈梒當(dāng)時有些不悅,但他并非喜愛計(jì)較之人,只是當(dāng)日便收拾了行囊離開了,往后再沒見過那位遠(yuǎn)親。 他本以為這件事已經(jīng)告一段落。 卻沒想到兩年后的今天,又被謝琻提了起來。 聽完沈梒的解釋,謝琻抱著臂膀半天沒吭聲,臉也隱在陰影里看不清表情。 “事情就是這樣……”沈梒看著他,還是忍不住覺得好笑,“所以自你我二人初遇,你便對我充滿敵意,處處為難,便是因?yàn)檫@件事情?” 你可真是小心眼啊。沈梒忍著笑,沒好意思說出來。 “唔……”謝琻慢慢道,“可能你這 ‘荊州汀蘭’沒感覺,但對于我這個別稱里都還帶著 ‘玉’字的京城世家子來說,銅臭可是極難洗刷的污名?!?/br> 沈梒又忍不住笑了起來。此時他方才的怒意已經(jīng)褪去,再看謝琻抱著胳膊、明顯有些窘迫卻又強(qiáng)自鎮(zhèn)定的模樣,甚至覺得有幾分好笑。 罷了,再主動做一次善人吧。 想到此處,沈梒便主動伸出手去,含笑道:“既然誤會已解,昨日事譬如昨日死。你為難過我,我也嘲諷過你,便算是扯平了。從今以后,化干戈為玉帛,共飲美酒賞詩書,可好?” 謝琻的目光落在他伸出來的那只手上,隨即緩緩上移,落在了他的臉上。笑意融化了方才的寒意,此時他正微瞇這那雙含情目,淺笑盈盈地望著自己。那秀目的弧度,柔軟含笑的唇瓣,皆讓謝琻想起了玉色的白蓮。 素蘤多蒙別艷欺,此花真合在瑤池。(《白蓮》陸龜蒙) 世間有千萬種爭奇斗艷,他卻著迷了似得覺得,唯此時、此刻、眼前的最為出眾。 半晌,謝琻終于緩緩抬起手,與他掌心相抵,擊了下掌。 沈梒的掌心柔軟,帶著秋雨的涼意。當(dāng)他們的肌膚短暫相觸時,謝琻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 如周遭雨水淅瀝打于秋葉上般。清晰,卻亂了分寸。 ※※※※※※※※※※※※※※※※※※※※ 故事開始的時候沈梒十八,謝琻二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