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愛德華，是半個月后的黃昏。當(dāng)斐瑞從警署出來，正準(zhǔn)備下班回家，那輛小黑車就在路旁等著他。

    「我已經(jīng)暗地里調(diào)查過舍妹的情況，承蒙你的關(guān)照，我知道她的表現(xiàn)已經(jīng)大有改善，并參與到蘇格蘭場的案件中去?！巩?dāng)斐瑞坐進(jìn)車?yán)锖螅瑦鄣氯A就對他說。

    「對，雪莉她很厲害，已經(jīng)連續(xù)替我們破解了兩宗一直膠著的案子。」

    「可是，她仍然在沾染那些惡習(xí)?！?/br>
    「哎……」斐瑞慚愧地垂下了頭?！肝乙恢痹谲浻布媸┑貏袼?，但她以乎被什么事情困擾著，只要一沒了有趣的案件，她就沉溺不已，無法自拔?！顾戳丝磹鄣氯A。「你覺得是不是尋求專業(yè)協(xié)助比較好？」

    「專業(yè)協(xié)助當(dāng)然較恰當(dāng)，但你上次也說得很對，我怕硬來會惹來她更大的反彈和反感?！箰鄣氯A沉吟半晌?！杆€未知悉你的身份？」

    斐瑞搖了搖頭。

    「我希望你可以親自幫助她?！箰鄣氯A看著他，接著從外套內(nèi)袋掏出一張沒寫銀碼的支票，遞給斐瑞?！府?dāng)然我會支付你全部開支，也會提供專業(yè)的咨詢援助。」他再把一張卡片交到斐瑞手上，上面印有一名戒毒專員的姓名和聯(lián)絡(luò)方法。

    斐瑞皺了皺眉，把支票交回愛德華手上。

    「我知道這麻煩了你，但難得雪莉信任你……」愛德華為難地看著斐瑞?！肝艺嬲\的希望你可以予以考慮。」他把支票推回來。

    「你在用上級的身份命令我嗎？」斐瑞問。

    「不是，我……」

    「那么，這個別提了?！轨橙鸢阎彼核椤！肝艺疹櫻├颍驗樗悄鉳eimei，而你是我朋友?！顾鴲鄣氯A，看見愛德華眼中有點什么一閃而過。

    最終他們相視一笑。

    「謝謝你?！箰鄣氯A說。

    「不用謝?！轨橙鸹卮?。「可是，你們關(guān)係到底怎么會變成這樣？雪莉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這……」愛德華在搜索著詞匯?！肝覀兊年P(guān)係在海外已經(jīng)很惡劣，都怪我工作太忙，無暇顧及她的成長——我不是個稱職的好哥哥?！顾嘈α艘幌?。「然后在香港的時候，在她就讀寄宿學(xué)校的日子，她不知怎的跟一名來自英國的兵哥搭上了，并且打得火熱，也許可以用難捨難離來形容?！?/br>
    斐瑞瞪大了眼，想不到反叛、邋遢的雪莉原來也有這樣的一面。他當(dāng)然也想到自己跟愛德華就讀寄宿學(xué)校時那段難捨難離的過去，莫法特家相隔十歲的兩兄妹竟然都有著相似的情史，真令人感到不勝唏噓又仿如隔世。

    「但那位派駐香港的兵哥在英國已有一名妻子，我們母親對這種關(guān)係的立場你應(yīng)該不會陌生。」愛德華頓了頓。「所以雪莉經(jīng)歷了我和母親的留難，后來因為打仗我們一家都回到英國來了，而她的心上人仍然留在香港?！?/br>
    斐瑞為雪莉的經(jīng)歷感到心痛，為跟愛人分隔異地的痛苦感到深深的共鳴。他看著自己曾經(jīng)的心上人?！改阏f，你也跟你的母親一起，阻止他們的戀情？」

    「人家是有名份的關(guān)係，難道你叫我支持meimei去當(dāng)別人的第三者，去破壞別人的婚姻嗎？」愛德華沒有回避跟他對望。「而且我meimei還沒有成年，跟男人未婚私通是不道德的行為，不管在英國，或者英國的殖民地。我跟mama都不會希望雪莉做出這種事情?！?/br>
    斐瑞張口結(jié)舌。

    「那個人在認(rèn)識雪莉之前是有老婆的，卻背著妻子哄我meimei跟他上床?！箰鄣氯A始終盯著眼前人?！改阆Ｍ以趺醋?？鼓勵自己meimei當(dāng)一個有婦之夫的秘密情人？支持她為了一時激情，不惜去破壞別人神圣的婚姻誓詞？」

    斐瑞開始搞不清楚，愛德華是不是借意在控訴他跟伊莉莎白的婚姻，或者闡明愛德華自己的立場，于是他急于辯解?！改莻€人愛著你meimei的吧？也許他根本不想結(jié)婚？也許他不惜做違背道德的事，也想跟你meimei一直在一起？」

    「也許他只是跟雪莉玩玩，只想留一個美好回憶。」愛德華冷冷地說?！笩o論如何，客觀事實就是他跟另一個女人結(jié)了婚，馀生都會跟她廝守在一起。雪莉也從來沒有打算跟他認(rèn)真，她也支持他跟妻子在一起，她是自愿離開香港的，只是她一貫無法好好控制自己的情緒，才導(dǎo)致了失控。」他終于轉(zhuǎn)開了視線。「莫法特家的人不該這么失禮，因此她必須好起來，好維持家族的體面?！?/br>
    那個冷冰冰、不近人情的冰人又回來了，斐瑞感到很心寒。「家族的體面比起個人感情更重要？你meimei經(jīng)歷的傷痛，難道你完全無動于衷？」

    「對。情感是種不利因素。雪莉必須學(xué)會無動于衷，才會成熟起來，成為大人。這是她的成長一課。」

    「你做得到嗎？對任何事都無動于衷？」

    「嚴(yán)守禮節(jié)和社會規(guī)范，是一名莫法特的基本修養(yǎng)?！?/br>
    「那么那天從臥室出來，那名穿著晨褸的男子是什么人？」斐瑞迫視著愛德華?！笧槭裁此夷敲聪?？」

    「他叫亞瑟，是我的助理?！?/br>
    「穿著晨褸的助理？」

    「瑪麗蓮是我工作上的助理，亞瑟是我私生活的助理。」愛德華冷冷地看著斐瑞。「你也可以換個說法，叫他作有錢人的玩物。」

    「玩物？」斐瑞瞪著他。

    「用金錢買回來的消遣玩意?！箰鄣氯A續(xù)道?！敢环N不牽涉感情的性交易?！?/br>
    「性……交易？」斐瑞完全沒想到他會如此坦白。

    「但我不會讓你找到證據(jù)控告我的，探長?！箰鄣氯A說?！杆椭皇且粫r的秘密消遣，完全不會影響到莫法特家的聲譽，我跟瑪麗蓮也絕對不會讓他這么做?！?/br>
    斐瑞突然覺得愛德華手上的戒指閃閃發(fā)亮，刺得他目眩。

    「很高興跟你會面，請恕我沒空跟你晚飯了?！箰鄣氯A替斐瑞打開車門，下了逐客令。

    斐瑞收好卡片，點點頭?！肝視?lián)絡(luò)這位專員，請放心?！顾芍嚿系娜?。「莫法特先生?！?/br>
    斐瑞離開了那個令人窒息的車廂，頭也不回地走遠(yuǎn)了。

    他不知道愛德華一直躲在車窗后望著他，直到他的背影消失無蹤，才囑咐司機把車子駛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