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笑，“他呀，若不是昨日與父親在硯兒的府邸見面，昨日就會進宮來見本宮。你快出去迎迎他?！?/br>
    賀嬤嬤應(yīng)是，立即快步走了出去。

    楚賢見到賀嬤嬤，含笑喊了一聲，“嬤嬤?！?/br>
    賀嬤嬤眼睛一紅，但沒忘規(guī)矩，給楚賢見禮，“大殿下，您總算回來了，娘娘昨日早早就睡下了，說今日要早早起等著您來，您快里面請?！?/br>
    楚賢點點頭，腳步快了幾分，進了正殿。

    皇后從內(nèi)室出來，看到楚賢，眼睛也紅了，語氣卻帶著笑，“賢兒總算回來了。”

    “母后！”楚賢上前一步，跪在皇后面前，眼睛同樣通紅。

    “你這孩子，跪什么跪？趕緊起來，地上涼。”皇后伸手扶起楚賢，仔細地打量他，“嗯，長高了些，也清瘦了許多，不過模樣沒什么變化?！?/br>
    楚賢微微哽咽，“孩兒一個人，雖然被圈禁，倒是無人苛待吃穿，日子還好，就是時常想念母后和七弟。”

    皇后拉著他坐下，嘆氣，“雖然無人苛待，但總歸不如在家里。這三年里，身子骨可落下了什么病癥？你回來后，去了硯兒府邸住，他可讓人請了太醫(yī)給你把平安脈了？”

    楚賢笑，“孩兒身體無礙，七弟要請，孩兒沒讓。”

    “那怎么行？你這孩子，從小就是個心里有苦不往出說的性子，別以為我不知道，陛下那人，苛刻的很，這些年一直盯著你，他才不會讓你好過?！被屎筠D(zhuǎn)過身，對賀嬤嬤吩咐，“去請陳太醫(yī)來?！?/br>
    “是?！辟R嬤嬤立即吩咐人去請陳太醫(yī)。

    楚賢無奈地笑，“孩兒真沒事兒?！?/br>
    “你若是真沒事兒，也得陳太醫(yī)看過后，跟我說沒事兒，我才放心?！被屎蟮?，“你還年輕，可不能落了病根?！?/br>
    楚賢只能作罷，“都聽母后的。”

    母子二人說了一會兒話，外面?zhèn)鱽沓Ｊ|歡喜的聲音，人未到，聲先聞，“大哥是不是來了？”

    楚賢含笑，“是我?！?/br>
    楚希蕓從外面沖進來，一臉喜意，“我聽說大哥昨日就回來了對不對？若不是母后將我從哥哥府邸里拎回來，我昨日就能見到大哥了呢?！?/br>
    皇后接過話道，“她去看父親，賴在硯兒府里不回宮了，我去看望父親時，把她揪了回來，她老大不樂意了。別以為我不知道這丫頭腦瓜子里想什么，她想著偷跑去南陽呢?！?/br>
    楚希蕓吐吐舌，心里說，她才不是要偷跑去南陽，是想嫁去南陽。

    楚賢失笑，伸手揉揉楚希蕓的腦袋，“三meimei長大了，變了模樣了?！?/br>
    以前的楚希蕓，行止走動眉目表情都帶著天之驕女的神氣，如今那些驕縱之感已全然不見，有的只是俏皮可愛。

    楚希蕓歪著頭瞅著楚賢，“大哥還是以前的模樣，沒怎么變呢?！?/br>
    的確，在楚賢的身上，時光像是靜止了一樣，三年的圈禁，也沒改變他這個人，只如被打磨的璞玉，愈發(fā)地讓人瞧著舒服。

    陳太醫(yī)很快就來了，見禮后，給楚賢把脈。

    皇后和楚希蕓都看著陳太醫(yī)。

    片刻后，陳太醫(yī)撤回手，笑著拱手道，“大皇子身子骨健康的很?！?/br>
    皇后頓時放下心，“那就好。”

    楚賢笑笑。

    他沒說的是，這三年里，哪怕陛下盯著，顧輕衍也能安排進去人，每一個月，都會有人給他請一次平安脈，最初進去的一個月里，他身體確實有些不好，后來被人調(diào)理好了，再加之他每日練功，心態(tài)寬泰，身體自然也就無病無災(zāi)了。

    今日的早朝，依舊沒見到王岸知與顧輕衍。

    皇帝下了早朝后，對張公公詢問，“楚賢呢？可進宮了？”

    張公公回話，“回陛下，大殿下一早就進宮了，如今人在鳳棲宮?！?/br>
    “他倒是孝順皇后?！被实酆吡艘宦暎澳阍偃ネ跫液皖櫦覇枂?，他們的病好了沒有？別是拿病做借口糊弄朕，私下里指不定去做什么了。”

    張公公應(yīng)是。

    皇帝又吩咐一名小太監(jiān)，“你去鳳棲宮吩咐楚賢，讓他來見朕?！?/br>
    “是。”小太監(jiān)應(yīng)了一聲，立即去了。

    楚賢與皇后、楚希蕓三年未見，可說的話有很多，但還沒說夠，皇帝便派人來請，楚賢只能打住話，站起身。

    皇后冷下臉囑咐，“他若是不給你好臉色，你也不必給他好臉色。陛下是九五之尊，是你們的父皇沒錯，但首先，他得拿出個做陛下做父皇的樣子來，才能讓兒女尊敬?！?/br>
    楚賢點頭，“孩兒曉得?！?/br>
    第八十九章 帝后（一更）

    楚賢來到南書房，皇帝什么也沒做，正在等著他。

    見他來了，皇帝一雙眼睛盯緊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瞇了瞇眼睛，“楚賢，你可知罪了？”

    楚賢拱手見禮，喊了一聲“父皇”，然后，便徑自地直起身，坦然地看著皇帝，“兒臣還是三年前那句話，父皇不畏天下非議，壓制著軍器監(jiān)不改進，兒臣只不過是做了我應(yīng)該做的而已?！?/br>
    “好一個你應(yīng)該做的。”皇帝抬手拿起桌子上的硯臺，對著楚賢的腦袋砸了過去。

    楚賢偏頭一躲，硯臺砸到了地上，他平靜地看著皇帝，“父皇還是如三年前一般?！?/br>
    不見長進，讓人失望，易怒易躁，聽不得逆耳之言。

    “你竟然敢躲？楚賢，你能耐了是不是？”皇帝見沒砸到楚賢，眉頭頓時豎了起來。

    楚賢直視皇帝，語氣也冷漠了幾分，“父皇已不是三年前的父皇了，兒臣如今，自然也敢躲了。”

    這話自然是意有所指的，如今的皇帝，哪怕嘴里再喊打喊殺，心里再憤恨惱怒，能做的也不多了。自然不必三年前，親手舉著劍要殺他，他只能任他打殺。躲也不能躲。

    如今，他能從圈禁里被放出來，靠的是楚硯，因為楚硯已有了高于他的好父皇的本事，以楚硯如今的威懾力，他的好父皇看清形式罷了。

    他為何不敢躲？

    皇帝一噎，頓時氣的肝疼，伸手指著楚賢罵，“生了你們一個個的，就是活活要氣死朕的嗎？”

    楚賢不語。

    皇帝指著楚賢的鼻子什么難聽罵什么，罵了片刻后，見楚賢依舊一言不發(fā)，他怒道，“滾，你給朕滾！”

    楚賢拱拱手，轉(zhuǎn)身走了。

    皇帝在楚賢離開后，砸了南書房。

    楚賢私造兵器案發(fā)那一日，實打?qū)嵉卦诖蛩哪槪钦嫦霘⒘顺t的，只不過朝臣勸阻，皇后不管不顧地對他嚷出“陛下若是殺了楚賢，本宮就一頭撞死這金鑾殿上?！?，他自然不能讓皇后撞死，否則不說朝臣，就是南陽王府也會翻了天。他才歇了殺楚賢的心思，改為圈禁。

    將楚賢圈禁那一日，他也從沒想將他放出來。

    只不過如今，楚硯這個兒子，他已掌控不住，他派出多少人，他敢在五峰山殺了多少他派出的人，且悄無聲息，他就知道，他這個皇帝，若是還想坐穩(wěn)，那么，從今以后，就得順著楚硯了。

    只要有一個孝道壓著，他不將楚硯逼急了，楚硯的性子，絕不會逼宮篡位。

    至于楚賢……

    楚硯迎了楚賢兩日，顯然，他們兄弟情深，與他這個父皇，沒什么關(guān)系。

    皇帝看著滿地狼藉，懶得再處理正事，出了南書房，吩咐，“擺駕鳳棲宮?！?/br>
    皇后多日不見他，他也得去見。

    真是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他從來沒想過，堂堂帝王，如今，要看朝臣臉色，要看兒子臉色，還要看皇后臉色。

    楚賢離開后，皇后閑來無事，吩咐賀嬤嬤，“賢兒以前最愛穿我縫制的衣裳，你讓人把我這三年來給他縫制的那幾身衣裳送去給他，他雖長高了些，清瘦了些，但我看著，衣裳也差不了多少，讓他試試，若是不合適，讓人改改。”

    賀嬤嬤應(yīng)是，“小宮女毛手毛腳，還是老奴親自送去吧?！?/br>
    “就讓宮女去做，選個穩(wěn)妥點兒的，如今入冬了，外面冷的很，你年歲大了，就別總跑了?！被屎髷[手。

    賀嬤嬤笑，“娘娘心疼老奴，老奴身子骨結(jié)實著呢?！?/br>
    話雖然這么說，但是賀嬤嬤還是將疊好的衣裳找出來，裝進了匣子里，交給了一個性子穩(wěn)妥的小宮女，囑咐了一番，讓她送去給大皇子。

    就在賀嬤嬤囑咐的時候，皇帝來了鳳棲宮。

    皇后晾了皇帝幾日，這一日，倒是沒攔著，她是皇后，晾皇帝幾日也就罷了，時間一長，朝臣們知道該有微詞了。

    皇帝見這一回皇后沒緊緊關(guān)著門阻著他，心里的氣消了些，順暢地進了鳳棲宮的正殿，正巧瞧見賀嬤嬤吩咐人，皇帝問，“這是在做什么？”

    賀嬤嬤恭敬地回話，“回陛下，幾件衣裳，老奴吩咐人給大殿下送去?！?/br>
    皇帝臉色不好，“他還缺幾件衣裳穿？”

    賀嬤嬤垂下頭。

    皇帝轉(zhuǎn)身進了殿內(nèi)，

    賀嬤嬤對那小宮女使了個眼神，小宮女立即抱著匣子出了鳳棲宮。

    以前，皇帝來鳳棲宮時，皇后都會迎到殿外，如今，幾日閉門不見不說，皇帝來了，皇后仍舊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刈?，屁股都沒從椅子上挪動一下，眼皮也沒抬。

    皇帝對比以前和如今，落差感十分大，他進了內(nèi)殿后，看著皇后，一時間百感交集沒說話。

    皇后也不說話。

    過了一會兒，皇帝緩和著語氣說，“你總算開著門見朕了?！?/br>
    皇后冷笑了一聲，“臣妾還以為，陛下嚷嚷著要廢后，是以后都不踏足臣妾這鳳棲宮了呢?！?/br>
    皇帝尷尬地咳嗽了一聲，“一時氣話罷了，皇后何必當(dāng)真？”

    皇后轉(zhuǎn)過頭，這才看向皇帝，繃著臉說，“陛下說的是不是氣話，你知道，我知道，這宮里的人都知道?！?/br>
    皇帝沒話了。

    他這才發(fā)現(xiàn)，皇后閉門思過幾個月，不但沒憔悴，反而養(yǎng)的嫻靜婉約，如畫一般，而他，這幾個月，老了不知十歲，一時間更不是滋味。

    皇后自然也發(fā)現(xiàn)了，忽然覺得，與這么個男人斗氣有什么意思？他的心肝都被狗吃了，這一輩子活到如今，兒子雖多，一個個的都不成氣候，成氣候的那個，偏偏是她兒子，他最不喜歡的兒子，心里想必早就嘔死了。

    皇后撇開眼，“陛下有話就說吧。”

    皇帝坐下身，忽然覺得在皇后的面前他堂堂帝王，頗有些自慚形穢，他沉默了片刻，壓下心底的不甘和憤怒，平聲和氣地說，“是朕錯了，向你道歉?！?/br>
    皇后：“……”

    她“呵”了一聲，“稀罕了！原來陛下當(dāng)真是能屈能伸，竟然會向人道歉？”

    皇后無趣地說，“陛下不必道歉，你我夫妻二十載，誰什么樣，心里都明白，也不必揣著明白裝糊涂，也不必粉飾太平，陛下今日來，有事說事就好了，若是沒事兒，我著實不想見陛下，你就走吧，以后少來臣妾這鳳棲宮。”

    這是明明白白地不待見了，將話也說的不客氣，偏偏，皇后這神態(tài)，不是賭氣，而是十分平靜的坦然，帶著沒滋沒味的無趣意味。

    皇帝一噎，惱怒浮上眉梢眼角，差點兒壓制不住要發(fā)作，但是他清楚地知道，不能發(fā)作，他敢發(fā)作，他的兒子楚硯就敢發(fā)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