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堯佐和韓億就沒他這么出格，他們很務(wù)實。陳堯佐的兒子原是監(jiān)左藏庫使，還沒任滿，就被老父親越級升職，做到了三門白波發(fā)運使，從此可以跑外了。

    韓億更絕，他先是向皇上請命，我是參知政事了，可以蔭補自己的兒子了，請把我的兒子韓綜蔭為群牧判官。趙禎準(zhǔn)奏，可是詔書都發(fā)下去了，韓億卻突然間反悔。陛下，韓綜的事先放一放，我想讓另一個兒子韓綱當(dāng)這個官，行不？

    趙禎只覺得頭暈?zāi)垦！?/br>
    2. 關(guān)于公主稱謂：

    在北宋前期與中期，皇女的官方稱謂及當(dāng)面稱呼都是“公主”。北宋晚期，宋徽宗接受蔡京的提議，改公主為帝姬，帝姬一號存續(xù)約十年時間，北宋就覆滅了。之后，南宋建立，又恢復(fù)了公主的稱謂。（《假裝生活在宋朝》）

    第三百七十六章

    于吐蕃贊普唃廝啰而言，北伐夏國的意義，是非同一般的重大。

    吐蕃與黨項之間，轄地毗鄰，游牧習(xí)近，從來就有著不共戴天的積年宿怨。

    而隨著時光推移，曾強橫一時的吐谷渾漸漸衰敗，一度勢微的夏國卻漸漸崛起。二者國力此消彼長下，如今堪稱勢均力敵，國主年歲相近，皆是野心勃勃。

    弒母弒兄、囚父繼位的夏國主李元昊名聲狼藉，朝中始終不穩(wěn)，在鐵血鎮(zhèn)壓之余，更急需靠擴張地盤來轉(zhuǎn)移混亂，安定民心。

    唃廝啰則常年受李立遵與溫逋奇這兩論逋的要挾，于夾縫求生多年，一照復(fù)位，正是揚眉吐氣，整頓朝政之時。

    之前趁虛而入未果的夏軍，就成了他除回亮劍的最好對象——唯有攻城略地，以振國威。

    接待作為此回總領(lǐng)軍的宋臣范雍時，唃廝啰cao著一口流利漢話，商議戰(zhàn)略時堪稱彬彬有禮，每提一點，都不忘客氣地征詢范雍意見。

    范雍還是頭回見到這位因不久前擊退夏軍、而名聲大振的贊普，乍然得其如此厚待，心底微有詫異，面上亦是客氣有禮，認(rèn)真予以回應(yīng)。

    按唃廝啰的計劃，是宗珂一方以盛兵強攻距宋蕃二境接壤處的西寧州最近的仁多泉城，當(dāng)該城拿下后，以此為據(jù)點，再朝北方的西涼府推進；宋軍處，則主要分為三股，一股隨蕃軍強攻仁多泉城，一股由蘭州方向朝北進軍，滋擾卓啰城；一股暗中與東面保安軍會合，輕攻洪州。

    這三所城池中，以卓啰城的地理位置最深陷大宋國境，因而滋擾此城的部署雖是三股分兵中最輕的一股，卻可勢戰(zhàn)局優(yōu)劣而調(diào)整兵數(shù)，隨時可由會州、湟州乃至南側(cè)熙、河二州抽調(diào)兵力，臨時增援。

    而東側(cè)保安軍那一股，既是為了起牽制作用，好令李元昊不敢抽調(diào)過多東線部隊的兵卒至西線、以免疏忽了對延州地區(qū)的防范；也算為作試探，如若取得戰(zhàn)果，則可隨時增兵，破開夏軍東線，入賀蘭原，直取洪州。

    對于具體軍略，早在先前兩位君主相通的諸多密信中，定得一清二楚了。如今唃廝啰親自向范雍逐一講述，也不過是走形式上的最終確認(rèn)罷了。

    對輔助為主的宋軍，具體要如何分出三股軍勢，唃廝啰原本無意插手。

    然而，當(dāng)他看著范雍那斯文講究的舉手抬足、蒼蒼白發(fā)和不時略過眼底的遲緩猶疑，不由蹙起了眉頭。

    眼看議畢，各將領(lǐng)即將回散，唃廝啰冷不防地開了口：“不瞞范公說，早年我仍為溫賊階下囚時，曾承蒙狄漢臣搭救，頗有幾分淵源。如若范公未定保安那股軍勢之統(tǒng)領(lǐng)，我以外人身份，愿薦狄漢臣前去?！?/br>
    范雍不由一愣，下意識地看向狄青。

    狄青心里亦有些錯愕，面上神情卻是滴水不漏，只淡然回視范雍。

    范雍遲疑片刻，不覺有不妥之處，便做了這主，點頭同意了。

    唃廝啰微微一笑，又進一步提出了要求：“……自那日一別，我與漢臣便未曾見過，不知我可否留漢臣一小會兒，稍說上幾句話？”

    既有那份淵源存在，且宋蕃結(jié)盟、合軍攻夏在即，范雍自不可能拒絕。

    他爽快應(yīng)下，接著沖狄青略一頷首，便帶著其他宋官先行回營，好為具體如何分派軍勢、進下一步的商議了。

    宋臣一走干凈，唃廝啰隨意一揮手，將蕃臣也悉數(shù)驅(qū)趕了出去，偌大廳室，只留他與狄青二人。

    “自那日一別，我還是頭回見你，觀你神容氣貌，實在肖極了陸攄羽。”沒了其他人，唃廝啰的神態(tài)明顯放松許多，他微微笑著，光明正大地打量站得筆挺、姿容英武的狄青，毫不避諱地評價道：“我那天子阿舅，也實在奇怪得很，怎在行兵打仗時，還派個儒雅老邁的文官來做主將？”

    盡管宗珂朝中，也好論資排輩、難免受些裙帶關(guān)系的妨礙，文武分工上卻始終涇渭分明，絕不會鬧出派一只溫順的羔羊去領(lǐng)導(dǎo)雄鷹的笑話。

    “若將你與那范公的位置換一換，我許還能對這東軍有些信心?！眴g廝啰搖搖頭，毫不掩飾失望道：“如今，我只希望他莫在要緊關(guān)頭吊書袋子，拖我后腿才是?！?/br>
    狄青對唃廝啰所表現(xiàn)出的、對范雍領(lǐng)軍的不屑一顧置若罔聞，僅淡然回視，直截了當(dāng)?shù)貑柕溃骸百澠諏橹莸钠谠S，怕不只是‘輕攻’牽制那么簡單罷？”

    “不錯?！眴g廝啰莞爾道：“單是明面上那粗陋的牽制技巧，連不通軍事的那位范公都瞞不過，更何況是老jian巨猾的李元昊？”

    礙于澶淵之盟的存在，遼主暫且不好公然撕毀盟約，勢必先要經(jīng)過一番冠冕堂皇的討價還價。

    只是這么一來，卻不代表他不能稍做迂回，暗中派兵支援黨項——最好的目標(biāo)，便是延州地區(qū)。

    唃廝啰淡然道：“以李元昊那脾性，決計不會坐以待斃，縱逢絕境，也要闖出條生路來，保不準(zhǔn)要以攻代守?！?/br>
    以宋軍那溫吞遲緩，難以成事的一貫做派，曾與其打過一些交道的李元昊許會忌憚曹瑋，卻不會懼怕?lián)寕€先手，從而徹底擾亂不擅臨機應(yīng)變的宋軍的計劃。

    “而夏軍攻延，必將派兵攻擊保安，以確保后路安穩(wěn)。若按常理判斷，攻擊保安那路主要起牽制作用，兵力不多?！?/br>
    說到這，唃廝啰意味深長地看了狄青一眼。

    狄青若有所思地接道：“若由遼兵混入其中，便不一定了。”

    在兵士主要被調(diào)往西線抵御吐蕃時，東線定要空虛許多，但有遼國主的摻和的話，恐怕便是一副外松內(nèi)緊的狀況，時刻會讓輕敵的宋軍撞得頭破血流。

    唃廝啰頷首，漫不經(jīng)心地笑道：“除此之外，曾于你手底下吃過些虧的李元昊，哪怕是看在你的‘顏面’上，也不會只想靠輕兵成事吧?！?/br>
    他將主力軍盡數(shù)壓在仁多泉城，對于盡快突破這道門戶后的西涼府，更是志在必得，因此，于東線‘輕攻’夏軍的部曲，必須是能真正取得一定戰(zhàn)果、讓李元昊感到rou痛，或是能確保牽制住一定夏軍的能人悍將。

    宋廷講究資歷，敵軍卻只會看重戰(zhàn)績——在夏人眼中，一千個出口成章、德高望重的范雍，也抵不過戴著可怖的青銅面具，披發(fā)作戰(zhàn)、險些生擒國主李元昊的狄青有威懾力。

    狄青微微皺眉，對此不置可否。

    為避嫌期間，唃廝啰未留狄青說太久話，很快便將人送回宋軍營房了。

    待狄青一走，唃廝啰便輕笑一聲，發(fā)問道：“人見過了，你認(rèn)為如何？”

    話音剛落，從那道方才一直紋絲不動的簾賬背后，走出一身量高大挺拔、面貌兇戾的青年蕃將來，言簡意賅道：“他日必為大患?！?/br>
    這位一直藏身簾后，不著痕跡地觀察狄青的蕃將，正是陸辭曾多有留意的鬼章。

    唃廝啰淡淡道：“若我所料不差，假以時日，他必將成為你最強大的對手。”

    鬼章未曾言語，半晌方點了點頭，認(rèn)可了這番話。

    回到營房后的狄青，一邊聽范雍的具體調(diào)配，一邊分神想著贊普剛才的話語。

    單從理智上判斷，贊普的分析，與他所想的不謀而合。

    但冥冥之中，他卻始終有種玄妙的預(yù)感，隱約認(rèn)為此行不會是那般順利。

    半個月后，這份難以言喻的預(yù)感，當(dāng)真以一種狄青極不希望的方式應(yīng)驗了。

    ——九月，秦州地震。

    平心而論，這回震幅并不算大，僅壞廬舍一百余所，而毀損廬舍覆壓吏民，致死傷共三百余起。

    在災(zāi)情發(fā)生后，新委派至此、已順利與晏殊交接完畢的范仲淹便及時地做出了妥善的安撫與后續(xù)處置，并未引致更多的損害。

    這場平日不見得能引起多大關(guān)注的小天災(zāi)，偏偏出現(xiàn)在盟軍剛進入黨項境內(nèi)，即將與鎮(zhèn)守仁多泉城的夏兵交鋒的關(guān)鍵時刻，其象征的不祥之兆，不可避免地動搖了民心。

    借此縫隙，早已混入夏軍東線的遼將蕭宗余當(dāng)機立斷，決意在軍心動搖的宋軍在重新鎮(zhèn)定下來之前，率先發(fā)兵，轉(zhuǎn)守為攻，先突襲鄜延，好打宋軍一個措手不及。

    蕭宗余看得清楚：宋夏毗鄰的鄜延、環(huán)慶、涇原三路中，以環(huán)慶陸邊寨最多，且皆處要害，宋軍屯守其中，隨時相互馳援，不利突襲；而涇原路同樣有鎮(zhèn)戎軍眾，其中以弓箭手居多，加之山路崎嶇難行，難以輕犯；唯有鄜延一路地闊寨疏，士兵寡弱，最能發(fā)揮黨項擅長的騎兵優(yōu)勢，可作為撕裂這道看似堅不可摧的宋軍防線的最佳突破口。

    蕭宗余確定這是絕佳時機后，立即整軍出發(fā)，共領(lǐng)軍三萬，脅迫降夏戶口為前鋒，朝那道百余里長的邊境線疾馳而去。

    在蕭宗余發(fā)兵之前，曾有一夏將探聽得鄜延守備、有那狄青、張亢后，頓時生出幾分憂慮來。

    他思來想去，還是忍不住去尋了蕭宗余，不過委婉一提，便惹得這位與遼主沾親帶故的大將不屑一笑。

    蕭宗余到底記得目前身處夏土，雖或多或少受遼主影響、對這些耗費財力兵力、卻一直未能成事的夏兵打心底地瞧不上，面上仍克制著未顯現(xiàn)出來。

    但那夏將拿李立遵那三萬吐蕃蕃兵，以及榷場伏兵之事，來闡述狄青之勇的屁話，他是半句也不信的。

    大宋的文官是什么德性，他可清清楚楚，能有幾個是能背通兵法，真知如何打仗的？

    若鎮(zhèn)關(guān)大將是那曹瑋，他無需對方廢話，也會忌憚幾分，但區(qū)區(qū)一狄姓小兒也能將他嚇住的話，可不成了滑天下之大稽。

    第三百七十七章

    保安軍屬永興軍路，于太宗太平興國二年始置，其主要目的，便是為了防范夏州黨項的入侵。

    風(fēng)平浪靜時，保安曾為商旅往返于宋夏兩地的重要通道，景德四年時，更一度于此設(shè)立榷場。

    只是這一切來往，都隨著李元昊叛宋自立為夏國的偌大風(fēng)波，轉(zhuǎn)瞬化為齏粉。

    保安與夏國鹽、宥二州毗鄰，以此為中樞，宋軍東可出銀州，西可出環(huán)、慶州，朝北則直出塞外，可往懷遠(yuǎn)，靖邊去。這么一條于宋軍而言極為便利的行軍通道，于意在探攫宋土的夏軍而言，亦是一旦攻破、便可長驅(qū)直入中原的大好捷徑。

    原顯偏僻的保安，登時成了兵家必爭之地。

    此時此刻的宋軍，尚且為遲遲未曾開拔、朝洪州方向挺進的軍勢感到既疑惑又著急，渾然不察劍拔弩張的氣氛，以及逐步逼近的兇險。

    張亢大刀闊斧地朝狄青的臨時居所走去，整整一路都沐浴在兵士們質(zhì)疑的目光中。

    饒是以他的定力，也有些扛不住了，于是門一敲響，里頭狄青的應(yīng)聲剛出，他便忙不迭地將門一推，閃身進去。

    狄青的衣服才換了一半，張亢就失禮地推門而入了。

    他動作一頓，微微側(cè)過頭去，蹙眉瞥了一眼，便有條不紊地繼續(xù)打理起衣著來。

    “都什么時候了，你還有心思整理什么儀容！”張亢唉聲嘆氣道：“再等下去，不知還會有多少道軍令來催，底下軍士也早嘀咕開了，你怎還不打算開拔？”

    狄青言簡意賅道：“再等等。”

    “我猜你要么是別有打算，或是有密令在身，”張亢盤腿坐在榻上，苦笑道：“但你再要保密，好歹也同你的張鈴轄稍通個氣，省得他被人問得滿頭是包罷！”

    狄青看如熱鍋螞蟻般著急的張亢一眼，對他好戰(zhàn)的心態(tài)心知肚明。

    他們因一路上緊趕慢趕，以至于提前了四日來到了保安地區(qū)。而這幾天空檔，他一方面拿來讓疲憊不堪的軍士修養(yǎng)，一方面整頓軍容、重新補充軍資準(zhǔn)備北征，更不忘派人偵知敵軍動向來。

    當(dāng)?shù)仪嗪芸斓弥?，面對他們來到保安時不可避免引發(fā)的不小動靜，駐守土門之外、與宋軍金明寨離得最近的夏軍寨子，除巡視人手略有增加外，竟幾乎稱得上無動于衷時，便敏銳地察覺出了不對勁的地方。

    要么是夏軍自信兵數(shù)上徹底壓制，對守住寨子胸有成竹，無畏宋軍于邊境增兵；要么便意味著對方另有籌謀，方刻意露出破綻，好請君入甕。

    宋軍以步兵為主，且狄青領(lǐng)來的這支‘禁軍’……雖經(jīng)過他數(shù)月來的強行壓制，一身驕橫恣氣方有所收斂，但不管是戰(zhàn)斗力還是兇性，都是遠(yuǎn)不如常年憑借出眾的騎射本事、劫掠大宋邊民的夏國弓騎兵的。

    二項劣勢相加，哪怕人數(shù)上看似略有優(yōu)勢，但在有足夠的勝算前，狄青都不打算輕舉妄動。

    ‘牽制’看似簡單，對位置要命的保安而言，卻需慎之又慎。

    唃廝啰的目的十分明確——保安這一股軍勢，對戰(zhàn)局要起的主要作用，便是要盡可能地牽制住最多的兵力，而并非是要求他們非要取得任何具體的戰(zhàn)果。

    畢竟大宋東線上的得失，對遠(yuǎn)在西端的吐蕃而言并無干系。

    原鎮(zhèn)守保安的兵士共有一萬，加上狄青帶來的一萬人馬，乍看之下，是比夏國鎮(zhèn)守洪州的八千人要多上一倍多。

    在修養(yǎng)了整整三日后，兵士們大多徹底恢復(fù)了精神，對即將到來的出征是既忐忑，又充滿建功立業(yè)的斗志，卻不想面對這明晃晃的人數(shù)優(yōu)勢，狄青卻一直選擇按兵不動，默默觀望，似在等待著什么。

    他究竟在等什么？又還能等什么？

    狄青的具體想法，顯然讓包括張亢在內(nèi)的人，都感到捉摸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