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我打電話給這邊分行的營業(yè)室主任說我發(fā)燒，請半天假，主任非常體諒地準(zhǔn)了，還囑咐我要好好休息，實在不行就歇全天。

    其實，這半天也沒做什么。暮雨也知道我體力不咋地，膩歪著親親抱抱，膩歪著洗個澡，膩歪著聊聊這些天各自周圍的事情，也就十點多了。

    出門兒的時候很輕松，因為這里的保安進門查證件，出門兒不管。

    我們先是打車到了S市最繁華的中心地段。本以為省會城市能有不同的氣象，結(jié)果瞅著也就那么倆下子，所有城市的商業(yè)區(qū)都區(qū)別不大的，我甚至覺得從現(xiàn)代感這個角度來講，我們那個小L市更顯時尚。

    撿了個像樣的飯館兒，我跟暮雨一人一瓶啤酒邊喝邊聊。我問他覺得S市怎么樣，他表示沒什么感覺，他說他以前也東奔西走地去過不少城市，只不過對哪個城市都沒什么感情，他說他覺得最好的城市就是L市。

    裝滿金黃色啤酒的透明玻璃杯表面凝結(jié)著無數(shù)細(xì)小的水珠，他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抬眼時對上我笑瞇瞇地表情，我努力地用眼神兒鼓勵他說幾句甜言蜜語來聽，結(jié)果他斟酌了片刻，說，只有在L市才有人半夜扔錢給他。

    好吧，這也算是情話了。因為一個人，愛上一座城。

    暮雨在車站上車前，忽然小聲兒的問我，“安然，你平時上班戴領(lǐng)帶么？”

    “現(xiàn)在單位不作要求。大夏天的，不是特別正式的場合我才不戴……問這個干嘛？”

    暮雨手指在我脖子某處擦過，有些很不明顯的刺痛，這讓我想起昨晚我故意挑事兒得到的那一口。暮雨認(rèn)真地建議：“你今天下午上班還是戴上領(lǐng)帶吧……”

    “很明顯嗎？”我摸著脖子問他。

    他正直地點點頭。

    靠，受不了他，明明他做的孽他還這么淡定。我很突然地抬腿朝他踢過去，他靈活地側(cè)身躲過，敏捷地跳上長途汽車。

    暮雨隔著玻璃朝我揮手，那一刻我特別想跳上車子跟他一起走。什么都不要了，什么都不管了，跟著他，隨便到哪里。

    回單位的出租車上，我掏出手機，發(fā)現(xiàn)有條暮雨的未讀短信，打開來讀完，心底涌出無數(shù)酸澀，嘴角卻忍不住上揚，他說：“我想帶你一塊兒走?！?/br>
    毫無預(yù)兆的，屏幕上的字糊成了一片。

    “混蛋……”我小聲兒地罵他然后掩飾地活動一下眼球，結(jié)果手機一陣嗡嗡，又一條短信過來，還是暮雨的，他說：“早點回來！”

    我摸摸脖子上有著輕微痛感的咬痕，暗暗下定決心，看我回去報仇雪恨。

    幾天后的晚上，我收到了楊曉飛的短信，一來他通知我他買了新手機，二來他問我是不是跟他韓哥吵架了。

    怎么可能吵架？幾乎每天下班兒我都給暮雨打電話，各種卿卿我我，各種膩歪，沒發(fā)現(xiàn)有什么不對勁兒。

    但楊曉飛也不可能無緣無故說這樣的話，我馬上打電話過去問他怎么回事，我聽到那邊關(guān)門上鎖的聲音，楊曉飛的沙啞嗓子也壓低到某種聽著像是喘不上來氣的程度，我?guī)缀蹩梢韵胂笏砉硭钏畹貥幼印?/br>
    他說：“安然哥，我覺得從我回到L市，韓哥表現(xiàn)就不那么正常?！?/br>
    我問他怎么不正常法？然后從他的回答中我明白了原委。

    楊曉飛說他本來打算18號回來，結(jié)果因為頭天跟哥們喝酒次日睡過頭了沒趕上車，就推遲到了19號。他拖著大包小包回到L市看到暮雨就覺得他韓哥臉色不好，雖然平時他韓哥也不茍言笑，可是那跟心里有氣還是不一樣的。暮雨問他為什么說好頭天回來卻沒有回來，楊曉飛解釋完了暮雨的臉色又難看一層……楊曉飛不知道怎么回事兒，自作聰明地想換個讓他韓哥開心點兒的話題，他就問暮雨，我安然哥出差回來了嗎？暮雨搖頭沒說話。他想可能是因為我們分隔兩地導(dǎo)致他韓哥心情不好，于是又來了句，“這么久了還沒回來啊，韓哥你要不要去看看安然哥？”結(jié)果，用楊曉飛的話說，他韓哥瞥了他一眼，眼神兒凌厲得跟刀片兒似的，后來這兩天都不怎么理他。

    于是，楊曉飛只能琢磨著他韓哥的臉色猜測，大概、可能、也許是跟我吵架了。

    暮雨沒提來看我的事兒，所以楊曉飛也不大可能想到他韓哥生氣是因為他的失約，而為了這個約定，暮雨不得不壓縮了我們相見的時間。

    既然暮雨沒跟楊曉飛說明，那我也就干脆裝什么都不知道。

    他要是在我面前我也想踹他兩腳，暮雨這么溫和地方式，夠便宜他了。

    晚上打電話我把這事兒跟暮雨講了一遍，我知道他不告訴我是擔(dān)心我跟楊曉飛賭氣，其實不至于。我只是問他，干嘛不跟楊曉飛說清楚了，暮雨說守約是因為他不想做一個說話不算數(shù)的人，所以，他說了會等楊曉飛就會等，嚴(yán)格說楊曉飛也不是故意失約的，誰還沒有個突發(fā)狀況什么的，他也不愿意楊曉飛為這事兒不好意思。

    我問暮雨，“那你干嗎這幾天都沒給他好臉色？”

    暮雨說，“晾他兩天，算是替你出氣?！?/br>
    有他這句話我心里就痛快多了，大方地表示不介意，“算了，多大點兒事兒啊，再說，我也快回去了，下周六?！?/br>
    暮雨顯然很開心，總是平平穩(wěn)穩(wěn)的聲音都透出些急切，“周六，好，我等你！”

    有沒有那么一個人，讓你在光陰之路上迎風(fēng)奔跑，滿懷期待，歡欣鼓舞，只因為，他在等你？

    ☆、七十一

    立秋那天，借調(diào)工作圓滿結(jié)束。

    S市分行的領(lǐng)導(dǎo)很夠意思，在S市很上檔次的飯店為我們這些借調(diào)來的員工舉行了隆重的歡送會，給我們每人一份包括紀(jì)念章，紀(jì)念幣，集郵冊等等值錢物品的大禮包。此前，領(lǐng)導(dǎo)專門找我談過一次話，問我愿不愿意留在S市。其實從長遠(yuǎn)來看，留在S市不失為一個好選擇，在論資排輩的銀行系統(tǒng)中，能在一個新建的分行級機構(gòu)里工作日后升職的機會要比在全是老員工的支行級機構(gòu)多的多，甚至起點都是高的。

    我拒絕地很堅定，一來在L市生活慣了，朋友親戚都在那里，有什么事情都有人照應(yīng)；二來，S市再好也沒有韓暮雨。

    后來我跟暮雨說起這事兒，暮雨挺惋惜地，很親昵地罵我笨，說他可以去S市重新找工作，問我能不能再去要求留下來。這個自然是可以的，不過，我就是那種胸?zé)o大志的人，重新到一個城市生活、重新建立自己的交際圈子太麻煩了，反正我也沒想著要高升到哪里，兩處工作掙的錢也沒啥區(qū)別，而且在L市我周末就能回家轉(zhuǎn)一圈，到了S市離得遠(yuǎn)了，就沒這么方便，總之，綜合各種因素和我這個人天生的惰性，我還是要回L市。暮雨聽完我不求上進的論調(diào)說，隨你吧，你樂意怎么著就怎么著，反正，你在哪兒我就在哪兒。

    那時候總以為生活會這么一如既往的平靜下去，我們就這么安安穩(wěn)穩(wěn)地過日子，一直到老死；那時候鄙棄爭名奪利，覺得甘于平淡、隨遇而安也是一種態(tài)度；那時候，不想往上爬，以為錢差不多夠花就行了，何必活那么累；那時候，以為愛的人一直都會在身邊，以為自己會一直在愛的人身邊，總之那時候，太年輕。

    回到L市已經(jīng)是下午六點多，我拎著我的行李從大巴上下來直接打車去了江南水郡。到了小區(qū)門口，暮雨和楊曉飛都等在那里，楊曉飛特自覺地過來接過我手里的大包兒，傻笑著問我，“安然哥，你怎么打扮的跟新郎官似的？”

    這身行頭是歡送會上直接下來的，分行領(lǐng)導(dǎo)那么客氣我們也不能太隨便，個個都穿得特別正式。要不是我在車上把胸前那朵印著名字的紅花給摘了，現(xiàn)在看上去更像新郎官兒。暮雨也極少看我穿得這么西裝筆挺的，竟然愣了一下兒。

    我盡量控制著自己別太激動，走過去在暮雨腰上摸了一把，死不正經(jīng)地說：“娘子，還不帶著相公我回屋歇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