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醒來時(shí)，天色已然大亮，顯是已過了辰時(shí)，沈已墨急匆匆地化出人形，拔腿狂奔，一路上摔了幾跤，好容易才到了山頂處的竹屋。

    絳衣公子見沈已墨形容狼狽，走到沈已墨面前，取了帕子來沾了點(diǎn)水，擦拭著他沾染了泥土的面頰、雙手。

    沈已墨被這樣溫柔對(duì)待著，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道：“我來遲了，公子不生氣么？”

    “生氣作甚么？”絳衣公子又以一支竹簪子束起了他一頭墨色的亂發(fā)。

    沈已墨真摯地道：“公子你真是好人······不，好神仙。”

    眼前這竹妖真真是坦率可愛，思及他的命數(shù)，絳衣公子著實(shí)有些不忍。

    絳衣公子斂去情緒，望著沈已墨，含笑道：“阿墨，你要換件衣裳么？”

    沈已墨聞言，垂首看去，自己一身翠綠色的衣衫上染上了些許泥土，還有幾處擦破了。

    見沈已墨不言，絳衣公子牽了沈已墨的手，柔聲道：“你隨我進(jìn)來罷?！?/br>
    沈已墨乖巧地隨絳衣公子進(jìn)了竹屋內(nèi)，絳衣公子從衣櫥中取了一身藕色的衣衫，道：“這衣衫你穿著應(yīng)當(dāng)合身。”

    言罷，絳衣公子出了門去，又將門合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

    沈已墨身上這身衣衫是用法術(shù)變出來的，無需他親手穿上，而眼前這衣衫······

    他捏著衣衫，看了一陣，方褪下身上的衣衫，試著穿了上去，只他手指笨拙，費(fèi)了許久的功夫，才將這藕色的衣衫穿了妥當(dāng)。

    他出了門去，見絳衣公子候在外頭，怯生生地道：“公子，我這樣穿對(duì)么？”

    絳衣公子撫摸著沈已墨的額頭，笑道：“阿墨，你真是天資聰穎?！?/br>
    穿了件衣衫，便被人夸獎(jiǎng)天資聰穎，實(shí)在令沈已墨頗為不好意思，忽然，他想起了一事，開口問道：“公子，你身量較我高一些，這衣衫不是你的，卻是旁人的，我穿了那人的衣衫，可會(huì)惹他不快？”

    絳衣公子聞言，一怔，面上生出些許愁緒，這愁緒轉(zhuǎn)瞬即逝，他復(fù)又舒展了眉眼，道：“你莫要擔(dān)心?！?/br>
    而后，他又取了一個(gè)紙袋子來，遞予沈已墨，道：“阿墨，你可是餓了？”

    沈已墨打開紙袋子，只見里頭躺了五個(gè)白白胖胖的吃食，還散著rou香氣。

    他不伸手去拿，反是問道：“這是甚么？”

    卻原來這竹妖并不識(shí)得rou包子，絳衣公子伸手拿了一個(gè)，送到沈已墨唇邊，哄道：“咬一口罷?！?/br>
    沈已墨水光盈盈的雙目望著絳衣公子，乖順地咬了一口，咀嚼了數(shù)下，吞入腹中，滿足地道：“好吃得緊。”

    絳衣公子指著rou餡道：“這個(gè)喚作rou包，若是這陷換成青菜與香菇，便是青菜香菇包，若是換成豆沙，便是豆沙包，以此類推即可?！?/br>
    沈已墨點(diǎn)點(diǎn)頭，表示自己聽懂了，又就著絳衣公子的手將那只rou包用盡了。

    這rou包汁水豐富，沈已墨不過吃了一個(gè)，唇瓣便油光發(fā)亮，唇角還伏著些許汁水。

    沈已墨生得精致難得，縱使一嘴油膩也不會(huì)令人覺得不雅觀，倒是生出嬌憨之感。

    沈已墨又取了一只rou包子來吃，絳衣公子怕他噎到，倒了水來予他喝。

    沈已墨統(tǒng)共吃了三只rou包子便吃不下了，咕嚕咕嚕地捧著茶杯喝水。

    絳衣公子取了帕子擦拭干凈沈已墨的雙唇，又接過余下兩只rou包，近乎于無聲地道：“若是出白，怕是五個(gè)rou包都不夠他吃的?！?/br>
    絳衣公子面上雖然還笑著，神情卻有些茫然，好似一時(shí)不知自己身在何處一般。

    “公子······”沈已墨低低地喚了一聲，畏畏縮縮地道，“公子，我做錯(cuò)甚么了么？”

    “不是你的過錯(cuò)?！苯{衣公子回過神來，咬了一口rou包，“前幾日我殺了一個(gè)人，我用劍刺進(jìn)了他的心口，一劍斃命。他最愛吃的便是rou包，每每與他親吻，他口齒間盡是rou香氣······”

    他停頓了下，凝視著沈已墨，勾唇笑道：“我殺了人，你不怕我么？”

    沈已墨直視絳衣公子的雙眸，毫不猶豫地道：“我不怕你，你予我衣衫穿，又予我rou包子吃，待我這樣好，你若是要?dú)⑽?，何必要這般費(fèi)事，直接動(dòng)手便是了?！?/br>
    絳衣公子長(zhǎng)嘆一聲：“我待出白也極好，我教他念書習(xí)字，教他修行，但末了，我還是殺了他?！?/br>
    “那你為何要?dú)⑺俊鄙蛞涯畔率种酗嫳M了的茶杯，問道，“是他做了甚么壞事么？”

    “不，他甚么都沒有做錯(cuò)?！苯{衣公子不愿再談?wù)擃櫝霭祝瑩Q了話題道，“我今日便教你寫自己的姓名罷，你隨我去書房?！?/br>
    沈已墨也不追問，隨絳衣公子去了書房。

    絳衣公子將宣紙平展在桌案上，又取了墨條在硯臺(tái)上研磨，他一面研墨，一面朝沈已墨道：“阿墨，坐罷?！?/br>
    沈已墨端端正正地在桌案前坐了，仰首望著絳衣公子研墨的動(dòng)作，絳衣公子研墨的手勢(shì)甚是優(yōu)雅，輕重緩急適中，不過須臾，墨便磨好了。

    絳衣公子先教沈已墨執(zhí)筆，又手把手地教他寫他的姓名。

    沈已墨果真是天資聰穎，不過半個(gè)時(shí)辰的功夫，便能將自己的名字寫得筆鋒縱橫。

    自此之后，沈已墨便隨著絳衣公子念書、習(xí)字、修煉。

    數(shù)十年后的一日，天寒地凍，雪花紛飛，絳衣公子以雪煮酒，與沈已墨共飲。

    沈已墨酒量尚可，飲了幾杯，面頰雖然生了紅暈，但思緒卻還清明著。

    絳衣公子飲盡手中的酒杯，伸手撫著沈已墨的額發(fā)，嘆息道：“我須得下山去尋出白了，阿墨，你要保重?！?/br>
    下一瞬，絳衣公子便憑空在沈已墨眼前消失了，沈已墨又飲了一杯，酒液入腹，他低喃道：“只余下我一人了。”

    作者有話要說：

    正文卡文中，插播一章番外，這番外講的是剛化形時(shí)的沈已墨和絳衣公子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