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被撞得接連后退，幾乎又要摔倒，榮鈞看準(zhǔn)機(jī)會，趁他穩(wěn)住身子的剎那，狠狠向他右邊手腕揮出一記手刀。

    “??！”一聲慘叫，砍刀哐當(dāng)落地。

    榮鈞不敢疏忽，一腳將砍刀踢至遠(yuǎn)處，不待男子反擊，拽住男子兩條手臂往后一剪，膝蓋撞向男子膝窩，用盡力氣向下一壓，將男子完全壓在地上。

    砍刀被保安撿起，警笛由遠(yuǎn)及近。直到這時，在園外觀望的人才陸續(xù)進(jìn)入，高喊嚴(yán)懲惡賊。

    榮鈞不住地喘氣，那一陣近乎本能的沖動過去后，身子漸漸脫力，手腳也有些不聽使喚。

    壓在身下的男子正在全力掙扎，他咬著牙關(guān)勉力堅持，直到看見身穿迷彩的武警手持步槍沖入，才稍稍泄勁。

    就在這一瞬間，男子猛力掙脫，手肘如同重錘一般砸向他的胸口。

    他眼前一黑，激痛翻江倒海，一時竟覺天旋地轉(zhuǎn)。

    男子竟然從褲袋里又抽出一把匕首，獰笑著當(dāng)空刺下。

    他忍著胸口鉆心的痛，費(fèi)力往旁邊翻轉(zhuǎn)，忽覺小腿上傳來撕裂般的痛楚，血腥味在沉悶的空氣中漸漸擴(kuò)散。

    男子抓住他的頭發(fā)，將他的額頭重重撞在水泥地上。

    頭暈?zāi)垦?，喪失意識之前，他隱約聽到一陣清脆的槍聲。

    是的，是槍聲。

    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

    榮鈞睜開眼，戴著黑色戰(zhàn)術(shù)手套的手指扣在扳機(jī)上。光學(xué)瞄準(zhǔn)具里，以匕首挾持女童的瘋癲男子正發(fā)出猖狂的笑聲。不遠(yuǎn)處，女童的母親哭得撕心裂肺，其余親人亦個個愁容。

    這是很多年以前的一幕——犯罪分子劫持人質(zhì)，武警出動解救，談判隊員深入敵陣，榮鈞則作為狙擊手埋伏在暗處。

    談判已經(jīng)進(jìn)行了兩個多小時，女童近乎崩潰，而犯罪分子情緒逐漸失控，隨時可能將匕首插入女童的咽喉。

    榮鈞聽著耳機(jī)里的沙沙聲，只待隊長一聲令下。

    然而指令未到，現(xiàn)場卻發(fā)生了異動，犯罪分子忽然掐住女童的脖子，快速撤向無窗的里間。

    榮鈞眉峰一緊，若男子躲入里間，就會離開狙擊范圍，局面將徹底失控。

    而就在男子即將徹底避開的關(guān)頭，榮鈞毅然扣下扳機(jī)，槍聲響起的一刻，“射擊”的命令才從耳機(jī)中響起。

    男子應(yīng)聲倒地，子彈從胸口打入，角度刁鉆，打中要害的同時，避開了被擋在身前的女童。

    幾日后，女童與父母將一面感謝錦旗送到機(jī)關(guān)，女童抱著他的腿，甜甜地說：“哥哥，你是我的英雄，大英雄！”

    睡夢里，女童的聲音像被風(fēng)吹開的漣漪，泛出層層疊疊的回音。

    榮鈞在鋪滿陽光的過往與陰雨連綿的現(xiàn)實(shí)中來回穿行，知道自己正在做夢，而那個夢，是再也回不去的曾經(jīng)。

    曾經(jīng)的他，是個英雄。

    夢醒，他卻躺在病床上，是個需要人照顧的病人。

    顧葉更守在床邊，見他醒了，無神的眼中頓時有了光彩，握住他的手沙啞地喊：“你終于醒了，頭還痛不痛？胸口呢？腳痛不痛？”

    他愣了幾秒，看了看掛著的輸液瓶，又抬起手，摸了摸額頭上的繃帶，稍顯吃力地說：“我……”

    顧葉更把他的手抵在唇邊，眼睛一閉，淚水便無聲地落下。

    他突然很緊張，顫聲問：“葉更，我，我是不是又傻了？我撞到了頭，是不是又要變回以前那樣了？我花了這么多年才漸漸好起來，會說話，會思考，我不想變回去，怎么辦呢？醫(yī)生在不在？能不能幫幫我??？我不想變回去！”

    顧葉更知道是自己沒控制住情緒，害他擔(dān)憂了，連忙擦掉眼淚，握著他的手安撫：“不會的，不要擔(dān)心。醫(yī)生已經(jīng)檢查過了，你只是額頭被撞破，皮rou傷，沒有傻，你怎么可能傻……”

    說到最后，聲音已經(jīng)嘶啞顫抖，宛如低泣。

    門被推開，醫(yī)生查看情況后道：“好好休息，胸口和頭部的撞傷都沒有大礙，但是小腿被刺傷，需要休養(yǎng)一段時間，好在沒有傷到骨頭，住院期間下地行走沒有問題?！?/br>
    榮鈞這才松了口氣，掀開被子看了看被包著的小腿，片刻后目光柔和下來，輕聲說：“我今天救了很多孩子。”

    顧葉更撫摸著他的背，“你和以前一樣勇敢?！?/br>
    聞言，他頓了頓，搖頭道：“不一樣的?！?/br>
    這時，門又開了，一個小男孩跑了進(jìn)來，后面跟著一位30多歲的先生，和一位面色凝重的長者。

    榮鈞目光落在小男孩身上，過了幾秒才想起對方正是他從砍刀下救下來的孩子。

    小男孩禮貌地站在床邊，仰著頭看他，“叔叔，謝謝你救了我和我們?nèi)珗@的小朋友?！?/br>
    榮鈞善意地笑起來，臉頰微微泛紅。

    小男孩走近，牽著他的手說：“叔叔，你可以摸摸我。”

    他詫異地睜大眼。

    小男孩將他的手放在自己頭上，還討好般地蹭了蹭，“叔叔，摸頭。”

    榮鈞幾乎從未與小孩子有過親密接觸，求救似的看了看顧葉更，結(jié)巴道：“我……這……”

    “他喜歡你?！蹦俏幌壬呱锨皝恚瑔问址旁谛∧泻⒌募缟?，“謝謝你救了我的孩子。”

    榮鈞臉一紅，輕輕摸了摸小男孩的頭發(fā)，小聲說：“不用謝?！?/br>
    一直沒有說話的長者也上前兩步，眉習(xí)慣性地皺著，還未開口就給人一種上位者獨(dú)有的威嚴(yán)。

    小男孩的父親拍了拍長者的手臂，“爸，榮鈞救了小景，您不是想來道聲謝嗎？怎么來了又不說話？”

    榮鈞這才摸清三人的關(guān)系——小男孩叫小景，另外兩人是小景的父親和祖父。

    他覺得這兩人看著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見到過，電視里還是現(xiàn)實(shí)中？想不起來了。

    長者終于開了口，聲音渾厚有力，“謝謝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