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離得遠(yuǎn)，看不清表情，但起碼在顧念關(guān)注對方的一分鐘內(nèi)，那人一動不動，既沒有在打電話，也并不是像其他顧客那樣靠在欄桿上休息，如此一來，更顯詭異。

    顧念猶豫片刻，原本想要離開的腳步還是拐了個彎，朝樓上走去。

    “楊女士？”她試探著喊道。

    楊女士回過頭，看見顧念手里端了兩杯在四樓買的咖啡，正沖著她笑。

    原本的冷漠稍稍緩解，楊女士發(fā)現(xiàn)自己緊繃的身軀一下子松懈下來，竟自然而然接過顧念遞來的咖啡。

    “您還記得我吧，剛剛在mj的……”

    “我記得。”咖啡的溫?zé)嵬高^紙杯傳遞到掌心，楊女士道。

    顧念：“這里空調(diào)冷，就算不喝，拿在手上也能舒服些?！?/br>
    楊女士：

    楊女士“你為什么會在這里？”

    顧念：“我本來是要下班了，看見您在這兒，想過來看看有沒有什么需要我?guī)兔Φ?？?/br>
    楊女士挑眉：“你們mj的服務(wù)已經(jīng)細(xì)致到了連客人離開店鋪都要關(guān)心了？而且我今天并沒有在你們那里買東西?！?/br>
    淡淡的話里隱含尖銳與嘲諷。

    顧念笑道：“只要您進過mj的大門，就永遠(yuǎn)都是mj的客戶?！?/br>
    楊女士：“你可真會說話，跟上次的倨傲完全不一樣，難道是被你們經(jīng)理訓(xùn)過了？”

    顧念苦笑：“抱歉，上回因為碰到一些事，我當(dāng)時心情不太好，可能帶入工作里了，還請您多見諒?！?/br>
    楊女士的神情緩和下來：“其實我也應(yīng)該說對不起，上次我自己的態(tài)度也并不好，你們干這一行的，經(jīng)常會碰見像我這樣蠻不講理的客人吧？”

    顧念樂了：“一般真正蠻不講理的人，都不會覺得自己不講理，反而認(rèn)為自己才是天下最有理的?！?/br>
    楊女士也笑了：“你真會說話，謝謝你，特意買了咖啡過來看我，我不是要自殺?！?/br>
    顧念：“我……”

    楊女士擺擺手：“你心地很好，換了別人，被我刁難一番，沒落井下石就不錯了，即使看見我，也會裝看不見，你卻還擔(dān)心我出事，主動過來?！?/br>
    顧念無奈：“您這么精明，把我要說的話都說了，還能讓我說什么？其實我也沒有那么您說的那么好，只不過萬一您真有輕生的念頭，而我明明可能說兩句安慰的話就能挽回，卻眼睜睜錯過，估計一輩子都會良心不安?！?/br>
    兩人的交談似乎令楊女士心情變得不錯，對方的神情與之前相比，簡直天壤之別。

    楊女士：“我不是想自殺，但的確有過這個念頭，現(xiàn)在也確實遇上難以逆轉(zhuǎn)的困境，暫時不知道要怎么樣才能走出這個困境，從前經(jīng)濟允許的時候，我很喜歡逛奢侈品店的，看著這些東西，可以讓我感到愉悅?！?/br>
    顧念點頭附和：“確實，面對自己喜愛的東西，心情會更好，也就更有動力去奮斗?！?/br>
    楊女士似笑非笑：“你不用拐著彎子安慰我，我現(xiàn)在不會有這個念頭了，路是自己走的，選擇了就不要后悔，哪怕過得不好，也要努力撐下去，是不是？”

    顧念想了想，卻搖搖頭：“其實也不是，如果選擇了一條路，就說明已經(jīng)有所預(yù)期，之后遇到的困難，只能說是在預(yù)期之內(nèi)，或超過預(yù)期，不要用‘撐’字，那會讓自己覺得很辛苦，不如說是嘗試，總會有第一次的，不是嗎？”

    楊女士微微一怔，失笑：“沒想到你年紀(jì)輕輕，比我還樂觀?！?/br>
    顧念：“從您的言行，我能看得出來，您必定受過高等教育，有著優(yōu)渥的出身和良好的修養(yǎng)，人生的起點比起我這種小店員來，不知高出多少倍，即使半途受了挫折，想要重新爬起來，也應(yīng)該比我容易許多。也許您會覺得跟我這樣的小人物比，有些被冒犯了，但我并無任何惡意……”

    楊女士笑著打斷她：“我明白，你只是想安慰我，其實我也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不是什么富豪出身，如果連好意和歹意都分不清，那我也白活這么多年了，無論如何，謝謝你，是你讓我感覺這世間還是有溫暖，有情意的，真的謝謝你。”

    顧念開玩笑：“不用謝，您剛要是手里拿著把刀，那我估計只能報警了，怎么都不敢過來搭訕的?！?/br>
    楊女士看著她，溫柔下來的神情宛如一個慈祥的長輩，不復(fù)下午在店里那種冷漠疏離。

    “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嗎？”

    “顧念，照顧的顧，思念的念。您叫我nina也可以?！?/br>
    楊女士點點頭：“我記住了，希望下次到這里來，還能再見到你?！?/br>
    她甚至沒有詢問顧念的電話，兩人萍水相逢，交淺言深，在那之后互相道別，顧念從商場大門出來，再低頭看看手表，時間僅僅是過去一個小時。

    用一個小時的時間，讓一個本來心情很不好，對人生絕望，可能輕生的人重新得到活下去的希望，值得嗎？顧念覺得值得。

    手機響起，顧念對來電顯示的名字遲疑了一下，還是接起來。

    “雍凜？”

    “你還有東西落在這邊沒帶走?！?/br>
    顧念：“我記得好像都拿走了?！?/br>
    雍凜：“幾本書，你說要借給我熟悉奢侈品行業(yè)的?！?/br>
    顧念恍然，把這個給忘了：“那我現(xiàn)在過去拿吧，你在家嗎？”

    雍凜嗯了一聲：“你吃飯了沒？”

    顧念：“還沒有?！?/br>
    雍凜：“那順便過來吃吧，阿姨做了兩人份的?！?/br>
    顧念正想著答應(yīng)還是婉拒，那頭已經(jīng)掛了電話。

    雍凜看著被自己掛斷的電話，心生不悅。

    他都主動打電話過去了，怎么這女人還沒有半點軟化，陳莊說大部分女人都是感情動物，難不成顧念就是例外的那一小部分？

    顧念看著被對方掛斷的電話，有點無奈。

    她都沒說自己才剛出商場，現(xiàn)在下班高峰期，從這里打車過去起碼也要將近一個小時，等她到了，飯菜都涼了吧？

    算了，像雍凜那么獨斷專行的性子，自己就算再打過去，他不會改變主意的。

    雖是這樣想，顧念還是略有些著急地抬頭，希冀從來來往往的車輛中尋找出沒有載客的空出租車。

    ……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雍凜放下手頭看完的文件，有點不耐地看了看鐘表，正準(zhǔn)備打個電話過去催，門鈴響了。

    “怎么才來……”話到一半，戛然而止，雍凜訝然看著門外的人?！皨專　?/br>
    他側(cè)身讓出通道，讓母親進來：“怎么會過來的？”

    劉玉珊：“路過，看你這里亮著燈，就叫了份湯給你送上來?！?/br>
    她看見桌上一筷未動的菜肴：“怎么，這么晚了還沒吃飯？”

    隨即又注意到碗筷都是兩份：“在等人？”

    雍凜不語。

    從小習(xí)慣了兒子的言簡意賅，劉玉珊已經(jīng)能夠自行從他的表情舉動中猜出一些端倪：“等誰？顧念？你不是說要跟她分手么？”

    雍凜微微皺眉：“這件事您就別管了?！?/br>
    劉玉珊不是那種會跟兒子高聲爭執(zhí)的母親，但她剛剛習(xí)慣了那個體貼溫柔的兒子，見狀就有點委屈：“你這是怎么了，前幾天還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