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綾給弟子們布了課業(yè)，見黎鴻就站在一旁，仰著頭興致勃勃的看著她。她光是看著黎鴻那雙大而圓的綠色眼睛，心便軟了半截，更何況這還是個再可愛不過的小孩子。

    丹綾再次上前兩步，見黎鴻穿著布衣光著腳丫，甚至連頭發(fā)也沒有梳起，便不由的有些心疼，彎下腰輕聲輕語道：“祖師奶奶，您一個人在禁地生活可有不便，可需弟子近侍？”

    黎鴻搖了搖頭：“老樹不喜歡陌生人?！?/br>
    丹綾欲言又止。

    黎鴻忽得笑顏如花，對丹綾道：“丹綾，你叫丹綾對吧？”

    黎鴻不等丹綾答應(yīng)她，便接著道：“你的衣裳和頭發(fā)真好看，人也好看?！?/br>
    在丹綾的眼中，便是這名已經(jīng)睡了幾百年的祖宗費盡心思的在尋找詞匯夸贊她。只可惜她知道的不多，翻來翻去也就只有那幾句話。丹綾不免就想到了自己俗家的meimei，情不自禁道：“?！?/br>
    剛開了口，丹綾便意識到自己食言，然而黎鴻卻是抓住了自己的手，一邊將一只木盒塞給她，一邊瞇著眼笑道：“就叫我常儀吧，總是被叫祖師奶奶，好不習(xí)慣。以前最多也就只有人叫我?guī)熓迥??！?/br>
    丹綾只當(dāng)黎鴻是睡了百年，一時間不能接受物是人非的現(xiàn)今，方應(yīng)了下來，但好歹不敢亂了輩分，便折中道：“那我便叫您前輩吧？”

    黎鴻見丹綾這幅模樣，便也不逼她，點了點頭收回手，對她道：“這是禮物。”

    丹綾一怔。

    黎鴻解釋：“辰霖想送你的，感謝你一直照顧他，只是他膽子太小，不敢送，只好我來幫他?！?/br>
    丹綾一時間便覺得手中匣子有些燙人，她緊緊握住了木匣，臉上隱有紅暈，一時間竟是不知道看哪兒才好。好半晌，她才輕聲道：“我，我其實不需要——”

    “霖兒也是這么說的。”黎鴻模仿起辰霖的語調(diào)，“丹綾師姐人如霽月，不是在乎俗禮之人?！?/br>
    丹綾聞言，一時窘迫更甚。

    黎鴻裝著一副看不懂的模樣，接著道：“但他和我討來，想送了很久，我不能總見他握著木匣子發(fā)呆，只好幫一幫啦?！?/br>
    “丹綾，你看看喜歡嗎？”

    丹綾聞言順著黎鴻的意思打開了盒子。

    盒子內(nèi)，一枚靈藤玉簪流光溢彩。丹綾驚訝道：“這是——”

    “他以前沒有，所以便罷了。如果一旦擁有，便會傾盡所有的送來?！崩桫欇p聲道，“你了解的，他就是這樣的人?！?/br>
    丹綾眼睫微顫。

    黎鴻又問：“丹綾，你喜歡嗎？喜歡就收下吧。”

    丹綾終于開口，羞窘道：“多謝前輩?！?/br>
    早課畢，辰霖匆匆趕至屋外。

    屋外的黎鴻睡在樹下，她依然光著腳穿著素布的衣裳，只是原本散開的頭發(fā)被用綢緞簡簡單單的挽了個雙環(huán)髻，看起來竟像是誰家貪玩的孩子，趁著春光正好，近在樹下睡著了。

    辰霖走進，低聲叫了黎鴻幾句，黎鴻迷迷糊糊的睜開眼，方才將手遞給了辰霖，任憑他拉自己起來。

    可她走了還沒有兩步，就因為沒睡醒而懶懶打著哈欠。

    辰霖只得低聲問她需不需要自己背，見著黎鴻連眼睛都沒睜開，只是一沖沖的點頭，便也顧不得太多，低聲將小姑娘背了起來，往禁地走。

    黎鴻軟軟地趴在他的背上，乖巧的不行。

    小而軟的雙手環(huán)著他的脖子，垂下的緞帶飄進了辰霖的領(lǐng)口，沾著草屑的腳丫不時踹著他的腰側(cè)，間或在淺色的衣裳上留下一個臟兮兮的腳印。辰霖只是小心翼翼的托著她，免得她不小心掉下去。他就這么踩著小道一路走著，竟也不覺得疲累，甚至一時覺得春光正好。

    丹綾遠(yuǎn)遠(yuǎn)見著他們倆，竟也覺得像是俗世里兄長背著貪玩的meimei歸家。

    她微微抿唇一笑，似輕風(fēng)掠過湖面，吹落的桃花瓣飄飄蕩蕩落在了她發(fā)間的玉簪上，輕輕激起春湖漣漪。

    被辰霖背著，黎鴻慢慢醒了過來，她握拳揉了揉眼睛，見是辰霖背著自己，便懶懶打了個哈欠，又趴了回去。

    辰霖見黎鴻醒了，先向她道了句安，方才問了句：“師父的頭發(fā)，是丹綾師姐幫的嗎？”

    黎鴻懶洋洋道：“是呀，頭發(fā)長了亂糟糟的，丹綾說這樣就不會再被樹枝纏上了?！?/br>
    頓了頓，她強調(diào)了一下：“丹綾真的是非常優(yōu)秀的女弟子?！?/br>
    辰霖附和了黎鴻的話，黎鴻十分滿意。

    辰霖道：“師父，過兩天我便入了內(nèi)門三月，按照規(guī)矩，入內(nèi)門三月后便需得進行第一次考校，考校是在山下進行，我便有機會下山?！?/br>
    “師父，你可需要我從山下帶些什么回來？”

    黎鴻聽到這話倒是升起了幾分興趣，她扒著辰霖的肩膀問：“什么都行嗎？”

    辰霖溫和道：“山下有集市，應(yīng)該都能買到?！?/br>
    黎鴻興高采烈，連說了三句“好”。她想了想指著自己頭上的發(fā)帶道：“那幫我再帶幾根緞帶吧！我好去找丹綾，請她替我綁頭發(fā)！”

    辰霖腳步微頓，他忽然想起，雖然黎鴻是顆活了不知多少年的神樹，但她確實也是個女孩子。

    是和谷里的那些女弟子一樣，喜歡漂亮事物的女孩。

    想到這里，辰霖不免有些自責(zé)，他起誓要報答照顧黎鴻，卻連這點都未曾注意。

    早上他領(lǐng)著黎鴻走出禁地，黎鴻是光著腳一路走來。若不是她的足下自有群草鋪墊，想來此刻足下也不會只是沾上青草泥土這么簡單。而她醒來后過去數(shù)月，也依然套著她那幾件素色的布衣——更別說她常常被樹枝纏起來的頭發(fā)。

    辰霖低聲道：“是弟子失察，竟未注意到這些?！?/br>
    黎鴻：？沒注意什么？

    辰霖沒在說話，黎鴻便晃著腳丫心安理得地接著曬太陽。太陽烤在黎鴻背上，暖洋洋的。她的臉頰貼著辰霖的背，只覺得內(nèi)外都是暖暖的，令她不免貪戀溫度，越發(fā)懶散起來。

    第7章 缺月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