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禛抬步便走，“待孤回來，你身懷有孕，莫出殿門?！?/br>
    ☆、第37章 更迭九天風(fēng)云變

    大雨如注，傾盆而下。

    高墻并立的宮道上，青磚散發(fā)著梅雨濕潤的氣息，抬頭，天幕便被擠成狹小的一道，漆黑如墨。

    太子疾步走在前面，連雨披折傘也未曾佩戴。

    寧春等人一路小跑跟在后面。

    夜幕掩蓋下的皇城中，不為人知的骯臟與罪惡滋生，但當(dāng)驕陽升起時，又會是華光萬丈。

    一路上，太子的腳步又急又沉，和這雨夜一樣，逼得人透不過氣來。

    正陽宮前，從外門一直到殿內(nèi)，黑壓壓地跪著一片婢子內(nèi)侍，被雨水沖刷地分不清面容。

    “陛下，老奴跟在您身邊十四年，您竟比老奴去的還早…”郭子盛帶著哭腔的聲調(diào)，從內(nèi)面?zhèn)鱽恚瘋幃悺?/br>
    封禛一步一步走上玉階，分明是極短的路程，卻覺得如此漫長。

    雖然父皇的死，已在預(yù)料之中，但忽然喪訓(xùn)傳來，仍是如晴天霹靂，措手不及。

    殿中點了長明燈，龍榻前跪著陸太醫(yī)為首的一行太醫(yī)。

    皇后垂淚而坐，緊緊握住文昌帝的手，哭得抽噎。

    下首德妃、淑妃、鄭妃三人亦是跟著抹淚，這些和父皇曾共枕而眠數(shù)十年的女人們，此刻卻是各懷思量，不知真心又有幾分。

    “陛下，您真舍得棄臣妾而去…竟連句話也沒有留下！”皇后的話斷斷續(xù)續(xù)。

    郭子盛伏首在地，轉(zhuǎn)向太子叩拜，“太子殿下，陛下的江山交到您手中，老奴也可死而瞑目了?！?/br>
    言罷，身子猛地抽動起來，容琳在旁道，“不好，郭公公是吞了金塊！”

    郭子盛嘴角冒血，神情卻十分祥和，不久便一動不動，再無呼吸。

    皇后擺擺手，“罷了，就成全他一片忠心吧，準(zhǔn)葬于陵寢外側(cè)的殉葬坑中。”

    封禛往前幾步，定定凝視著龍塌上生氣全無的軀體，緩緩撩開濕透的袍擺，重重跪下，“兒臣不孝，來遲了…”

    他俯身，濕漉漉的額頭抵在床沿，良久，才直起身子。

    眼底猩紅一片。

    “太子保重，陛下已去，你要擔(dān)起重任?！被屎笈呐乃募珙^。

    封禛卻冷冷發(fā)問，“陸太醫(yī)，父皇的死因為何？”

    陸太醫(yī)戰(zhàn)戰(zhàn)兢兢答，“長期肺癥積癆，血?dú)鈨商?，敗癥而亡，只是…”

    太子環(huán)顧四下，掃過皇后悲戚的面容，“孤要聽實情，但有一字隱瞞，當(dāng)誅九族。”

    “微臣才疏學(xué)淺，醫(yī)術(shù)有限，但推測，陛下的死因，同今日服食丹藥刺激肺腑有關(guān)?！?/br>
    皇后嘶啞地開了口，“這藥是陛下生前四海求方士練得丹藥，每月服食一次，本宮依照陛下意愿為之，太子莫要聽信讒言。”

    封禛自幼長在宮中，骨rou相殘、爭權(quán)奪利，見得太多。

    父皇蹊蹺而死，他如何能不起疑心？

    忽然想起上元燈節(jié)時，陳婠曾問過自己，可曾對皇后懷有疑心？

    他從地上站起來，轉(zhuǎn)頭吩咐，“傳孤旨意，殿中所有人不得擅離一步。寧春，去傳陳妃過來。”

    雖然是淡極的一句話，但卻有著千金分量。

    如今形勢危急，后宮人人自危。

    不一會兒，寧春跑進(jìn)來，“回殿下，陳妃小主她…她不在碧霄殿！”

    陛下薨逝，殿下又夜半離開，陳婠左右也睡不踏實，便起身披衣說去庭院里透透氣兒。

    安平端了她最喜歡吃的杏仁酸梅湯進(jìn)來，新來的婢子眉心守在殿外，挨著雕花的木門，瞌睡地不住栽頭。

    “小姐可睡下了？”教安平一問，眉心忙一骨碌爬起來，揉著眼道，“回姑姑，小主許是睡下了，里頭沒聽得動靜。”

    安平推門而入，輕聲喚了幾句小姐，皆是無人回應(yīng)。

    再看榻前，錦被鋪在床上，空空如也，哪里還有人影子？

    安平臉色一沉，極淡的不悅之色閃過，“你們都是如何伺候的，小姐現(xiàn)下懷有身孕，若出了差錯，誰能擔(dān)待得起？還不快分頭去找？”

    “但現(xiàn)下各宮禁嚴(yán)，咱們也不敢隨處走動…”眉心為難道。

    安平絞著帕子，“如今，也管不了這許多了，我這就找去，左右怪罪下來我擔(dān)著便是！”

    眉心、靈犀等人瞧著安平姑姑撐了傘便沖進(jìn)雨幕去，過了會子，眉心小聲問，“你說，咱們小主會去太子妃宮里么？”

    靈犀搖搖頭，“何來如此說？”

    眉心望著安平的方向道，“可那條路，除了通往東門道，便只能去太子妃的鳳藻宮了…”

    卻說陳婠從后門出來，便獨(dú)自北上，穿過東西宮交界的殿門，因為事出緊急，守衛(wèi)的宮人都被調(diào)配到正陽宮去。

    雜亂中，被陳婠得了空子，碧霄殿在長樂巷東頭，若要去北面的乾坤殿，還需要繞過御花園和椒房殿間的永巷。

    陳婠腳步細(xì)碎卻沉穩(wěn)，此間的路，她上一世頗為熟悉，那條鋪滿鵝卵石的小徑，她來回走了不知幾多。

    因為乾坤殿乃是皇上會見臣子的地方，更是皇家藏書閣所在。

    陳婠自碧霄殿出來，便知道暗中有人在監(jiān)視自己，至于是皇后、還是太子妃的人，不得而知。

    她刻意繞了幾道彎，卻仍能感覺到那人的緊緊跟隨。

    既然如此，不如來個甕中捉鱉。

    陳婠停步，乾坤殿前，有一方極其隱秘的池塘，掩藏在茂密的花樹中央。

    尋常人，是不知道的。

    池塘四周雖砌有青磚，但因為人跡罕至，上面密密麻麻地長滿了濕潤的青苔，在月光下卻是瞧不出。

    若要穿著尋常的繡鞋，只一碰上，必定會滑落跌倒，從前，便有個貪玩的宮女跌入池塘溺斃。

    陳婠輕巧地回身，抓緊了兩旁枝椏，敏捷地避了開去，往池塘對岸去。

    她知道，身后人一定會跟過來。

    因為繞過池塘，便再也尋不到了。

    而此時，太子大約也該派人到處尋找自己。

    一路上，陳婠不斷地留下了細(xì)微卻明顯的痕跡，只要封禛愿意，以他的心思，必定會發(fā)現(xiàn)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