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頁
“知道。” “所以你因此墮魔。” “并非如此?!鼻匮艽瓜卵垌?,“萬骨崖出來后,雖有心魔,但秦衍不敢毀道,自行回到鴻蒙天宮鎮(zhèn)壓心魔?!?/br> “所以他給我送了往生花,沒有露面,就匆匆離開,是為了趕回去鎮(zhèn)壓心魔?!?/br> “是?!?/br> “那太平鎮(zhèn)呢?”傅長陵繼續(xù)道,“太平鎮(zhèn)的事情,他知道嗎?” “知道一部分。” 秦衍回答得認(rèn)真:“上一世他師父死后,他被誣陷為殺害師父之人,鴻蒙天宮說他心魔難消,勾結(jié)業(yè)獄,為查清師父之死,他一路逃出鴻蒙天宮,然后他遇到了一個人?!?/br> “那個人告訴他,如今魔修已經(jīng)滲透云澤,仙界需要一個人在魔修之中當(dāng)臥底,否則仙魔之戰(zhàn),云澤必輸無疑,于是他選擇了叛道入魔。” “入魔之后不久,傅家家主找到他,將傅家與傅長陵的關(guān)系告知他,希望有朝一日,他能徹底斬?cái)喔导遗c傅長陵的關(guān)系。后來傅家組建仙盟,魔修之中的魔主顯世,他便自請為前鋒,參與了剿滅傅家一戰(zhàn)?!?/br> “為什么不告訴我?” 傅長陵眼淚滾落而下:“當(dāng)初,他殺我,是為了故意放我走,是不是?” 秦衍沉默著,片刻后,他緩聲道:“告訴你,又有什么意義?” “讓你也叛道入魔,還是來救他?” 秦衍說著,似也覺得好笑:“那時候仙道需要一個臥底,搞清楚業(yè)獄到底是什么。不是秦衍,也是其他人。他反正已經(jīng)一無所有,又何妨往前一步?” “他一生的期盼,都付諸于你身上?!?/br> 秦衍凝視著傅長陵:“其實(shí)你不必太愧疚,覺得自己對不起他。他上輩子,也過得并不差,他有許多高興的事。” “你君子臺一戰(zhàn)成名,他很高興?!?/br> “你活下來,他很高興?!?/br> “你成為華陽真君,鋤強(qiáng)扶弱,他很高興?!?/br> “后來你干干凈凈一身白雪,封神化道,萬人景仰天下尊崇,他便沒什么遺憾,再高興不過?!?/br> “這一生你說過很多次對不起,但傅長陵,你沒有什么對不起他。”秦衍看著面前的人,平靜道,“他不是為你入魔,他不是走到絕路。相反的,你是他生命里的光?!?/br> 在最苦痛,最黑暗的時刻,在他在泥濘之中掙扎的時光,那個叫傅長陵的青年,是他抬起頭來仰望這黑夜時,唯一的星光。 十七歲時,傅長陵是璇璣密境里那個跟在他身后的盲眼少年,用命換他出璇璣密境,讓他懂得喜歡一個人。 二十歲時,傅長陵是他要保護(hù)的人,他害了他全族,又偷偷跟在被人追殺的傅長陵身后,看他在絕境之中,一次又一次站起來,于是二十歲的秦衍,也學(xué)會在絕境中,一次又一次站起來。 三十歲時,傅長陵是他唯一能夠慰藉的人。那時傅長陵突破化神,乃云澤渡劫之下第一人,得道號華陽真君,他開道場之時,百姓紛紛趕往祭拜,那天三十歲的秦衍混在人群里,仰望那個觸不可及的人,終于覺得自己的劍,有了幾分溫度。他的努力沒有白費(fèi),你看,這世上還有一個人,做了他所有想做的事,成了他少年想成的人。 四十歲時,傅長陵是要是他的人,那時仙魔大戰(zhàn)已到最后十年,傅長陵組建仙盟,成為仙盟盟主。他修建無垢宮,和傅長陵各執(zhí)棋子,各踞一方。有時候他會看著鴻蒙天宮的方向,那里是他的故土,那里有傅長陵。 五十歲時,傅長陵是殺他的人。這時候的傅長陵已經(jīng)關(guān)上業(yè)獄大門,剿滅魔修,他的使命已經(jīng)完成,而傅長陵,也已經(jīng)成為他曾經(jīng)最期盼的模樣。 他想他死之后,傅長陵會過得很好。 他會俯瞰眾生,守護(hù)云澤,而后有一日突破飛升,位列仙班。 可是他沒想過,謊言成不了永遠(yuǎn),有一日,傅長陵會知道真相。 而他更沒想過的是,哪怕在謊言之下,傅長陵,還會喜歡秦衍。 “如果你們二人,一定要有誰說一聲對不起。” 秦衍聲音頓了頓,他看著雨中穿著喜袍的青年,好久后,才艱澀出聲:“對不起。” 這一聲對不起,瞬間貫穿了兩生兩世,傅長陵看著面前的人,張了張顫抖著的唇。 他想說什么,卻說不出來。 哪里有這么容易? 面前這個人,慣來只說好話,只把最好的一面送給他人。如果當(dāng)真這么歡喜,沒有半點(diǎn)埋怨,為什么會有情根?為什么又會生生拔了那根情根? 如果不是對這份感情絕望到極致,如果不是覺得沒有半點(diǎn)希望,又怎么能到人生最后一刻,都不將自己的情誼,吐露半分? 傅長陵沒有出聲,他以身撥簾,一步一步跨過風(fēng)雨,走到秦衍面前。而后他止住步子,他站在傘外,離秦衍半個手臂的距離,靜靜看著傘下一襲白衣的青年。 傅長陵想伸手碰一碰秦衍的面容,可他不敢。 不知道秦衍的心意,觸碰他,那是無意。 如今明知秦衍不可能喜歡他,還要仗著那人的憐憫去做讓他不喜歡的事,這就是惡心了。 他靜靜看著秦衍,看了許久之后,他伸出手,解開了腰帶,脫下外面的喜袍。 他將喜袍扔在了泥水之中,只留下白色的單衫,而后他跪下身去,叩首在秦衍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