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再少些的時候，蒙格日“騰”地起身，往粥棚后院沖了過去。

    丁四平摸了摸下巴，“這……是不是放的那塊有點太大了，怎么他都坐不住的樣子?！?/br>
    我們跟過去的時候，蒙格日正跟鄭家太爺解釋著什么。

    他漢話不太好，磕磕巴巴也說不明白，鄭子沅聽的半懂不懂。我連忙過去行禮，表明了身份和來意。

    蒙格日裝束太奇怪，鄭太爺自然不信他。

    我是京官兒，又是圣上親封特使，只說了幾句，鄭太爺便道，“噢，原是如此?！?/br>
    于是他一讓，將我們讓進了后院里。

    能順利至此，這件事便再沒有懸念了。唯在“灌體”與“認(rèn)主”的流程上費了些心力，勸說蒙格日接受大夏禮儀也是及其不容易的，更何況還要行這樣偷天換日之事。

    后來鄭家太爺出面，與蒙格日議定，新任族長牛牛年齡尚小，與他家淵源又深，怎么也得撫養(yǎng)到七歲才能送去。

    在送去之前，巫族族務(wù)由蒙格日與幾位長老共同打理。

    在尋到歷代族長轉(zhuǎn)世之前，巫族族務(wù)確都是長老處理，何況這次轉(zhuǎn)世也實在有點遠。相較之下，這條件并不算苛刻。蒙格日只不過一衡量，便點頭答應(yīng)。

    送他們走后，鄭子沅掂著金杖，“嘖嘖”幾聲，“孟老爺這手段……這鐵夠?qū)嵲?，他們竟沒發(fā)覺？”

    第101章

    當(dāng)夜便接到了京師來的戰(zhàn)報。

    本打算第二日啟程的, 接了這封戰(zhàn)報，我們也坐不安穩(wěn)，連夜就走。

    鄭家太爺拄著拐, “把沅哥兒帶上吧?！?/br>
    為國為民之心令人感動, 但河洛亦是重地。此地郡守是個貪財好色的小人，若有什么，還是得鄭子沅和鄭家來撐著。于是我對鄭家太爺一揖，“河洛乃是京師的門, 子沅在此還有重任?！?/br>
    安州又現(xiàn)死士。

    劉成文親率兵卒, 力斗不敵，身死殉國。

    安州三郡俱破。

    黃克宗率揚州衛(wèi)攻向京師；南撾持新式武器渡河, 福州節(jié)度使不戰(zhàn)而降；臺州節(jié)度使遞去了議和書，調(diào)臺州衛(wèi)回節(jié)度使府，臺州衛(wèi)不從, 節(jié)度使以死士迫之；西胡人轉(zhuǎn)占舟州, 火鳳軍節(jié)節(jié)敗退……

    各地戰(zhàn)火紛起，國祚綿延六百余年的大夏王朝，如大廈之將傾頹。

    且這頹勢, 無人能挽。

    自回了京師，收到的永遠都是戰(zhàn)敗的消息。

    圣上坐在垂詢殿的榻上，越來越像一個干枯的人偶。我看著圣上，不知為什么, 總是想起在西涼王宮寂滅的赤哲孥孛, 眼里間或轉(zhuǎn)過一絲光，都帶著明知不可為卻還要為之的堅戾。

    圣上命趙提督率御龍營圍在京師外。

    我覺得不妥, 單就圍住京師這樣一個動作，就讓我們像極了籠中困獸。

    但圣上執(zhí)意如此, 我與方瑱商議，還是下詔將他調(diào)到了望州州界處。

    圣上開始喝參茶了，相蠡親自煮茶，日日端到圣上面前，比海公公還勤勉。

    方瑱說話也不行，圣上只一味信著鳳相。

    “查出來了。”出了垂詢殿的門，方瑱負(fù)手對我道，“若白與楚意，都是極樂宗的弟子。這門派初立曾盛極一時，如今落寞，下頭傳承并不大出名，在江湖上也少有動作，所以之前查不到。他們卷進朝事中的意圖也明了了，尹川王答應(yīng)他們，此事成了，便親賜他們?yōu)榻谝蛔?，開書立傳，恢復(fù)當(dāng)年極樂宗的榮光?！?/br>
    “江湖事江湖畢?！?/br>
    我低頭看著腳下的臺階，耳里聽著自己的聲音，只覺得陌生的很。

    “若白為了爭取天丒教，又投身其木格座下當(dāng)了四弟子，江湖中人攪和朝政，一身二主……方老爺，他們怕是死幾次都不夠吧。”

    “鐵浮屠已將消息放了出去。”

    方瑱淡淡道，“江湖事，還是得按照江湖的規(guī)矩來了?！?/br>
    經(jīng)此一事，江湖里便再不會有極樂宗了。

    我默然。

    “孟老爺是個聰明人?！狈浆櫤鋈婚_口，“能與你共事，我很榮幸?！?/br>
    趙提督率御龍營將黃克宗的揚州衛(wèi)阻在了望州之外，唐代儒上書要進京勤王，內(nèi)閣下詔阻了。

    我去了一趟裕親王府。

    李念慣好風(fēng)雅，今日正親自烹茶調(diào)茗，我靜坐在一旁，看他夾起茶葉，一洗二泡，又捻起銀勺，輕輕挖了半勺鹽灑在當(dāng)中。煮起了茶沫，他挽袖撇去浮白，持銀漏濾湯，然后用茶盤墊住遞過來，“老師?！?/br>
    今日我并不想說其他的事情。

    新摘的茶葉，煮去了澀味，又添了鹽的咸香。

    我只抿了一口。

    “學(xué)生做過很多錯事，從來都不以為意。”李念往前幾步，與我面對面坐下，“只這一件，后悔萬分，還望老師救我?！?/br>
    南撾、西胡兩國，長驅(qū)直入大夏國境，無人阻攔。

    如此順利，他們自然會生起旁的心思。

    更何況……李念能與三國搭上線，本就靠尹川王斡旋其中。

    這件事里，無論是李修還是李念都只是尹川王的槍，他們各自不睦，又自以為得了尹川王扶持，當(dāng)真到了這一天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什么都不是。

    有些遲了。

    任性過了頭，總歸要付出些代價。

    “殿下今日才說這些，可見并非真心待下臣，下臣又哪來的辦法呢……”

    我一聲長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