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歲月靜好，現(xiàn)世安穩(wěn)，第一次看到這句話時，趙冬和母親剛被繼父趕出家門，凈身出戶，靠母親辛苦擺攤維持生計。對比其中寧靜美好平和安定，既是一種諷刺，也是一種鞭策，為趙冬指明了努力的方向。

    所以在身邊孩子各種中二，或各種為賦新詞強說愁時，趙冬只是拼了命地埋頭學習，如果不是母親死活不同意，趙冬為了盡早工作，或許都不會上大學。他不求高學歷好待遇，他只求母親少受一點累。

    那些年他咬牙堅持，終于買好屬于自己的房子，照母親曾經(jīng)的描述布置，向她宣布他們有了自己的家?？蛇@樣的日子沒過多久，她便匆匆走了，只留下他一個人，面對空蕩蕩，甚至還能嗅到淡淡油漆味的家……

    每每想起這些，趙冬總?cè)滩蛔「兄x老天把他送回來，即便每月都要像女生來大姨媽一樣虛弱幾天，偶爾累下激動下還得經(jīng)受十萬匹草泥馬的踩踏，但只要老媽過得好，什么都沒有關(guān)系。

    每天睡到自然醒，想吃什么動動嘴，心情好了琢磨琢磨手中翡翠料，無聊了帶著藥渣去找邵秦亞換錢，跟他插科打諢胡鬧，翻翻特意讓老媽從濱江找來的雜書，丟一堆功課cao練顧輝，心情不好了就帶著顧輝殺向毛料交易區(qū)賭石，把所有好料都挑出來解得那些毛料商哭爹喊娘……

    而遠在濱江的老媽也過得很好，沒了他不適時的出現(xiàn)，順利接手廠報工作。因其中文章立足生活，貼近現(xiàn)實，每期報紙出來都是大賣，在工人群體中影響力很不一般，自然，趙明秀在出版界也混得如魚得水。去年年底，一直籌備的雜志發(fā)行后，很多廠報忠實消費者順勢把注意力轉(zhuǎn)向了雜志，在未經(jīng)宣傳的情況下，雜志同樣銷量驚人。

    今年年初，剛滿30歲的趙明秀再次升職，成了宣傳科科長，趙冬知道，最多半年，宣傳科就會獨立出去，那時也就是他和老媽團聚的日子。如果非要說有什么不滿之處，就是廠里大媽大嬸們對她的婚事太過關(guān)注了。

    30歲的女人，還沒結(jié)婚，連對象都沒有，這在女性普遍早婚的90年代實在不可思議。但趙明秀畢竟不是普通女人，之前的一社之長，現(xiàn)在的一科之長，手里管著幾十號人，因這幾年廠里效益下滑，她所在的宣傳科盈利卻是抵上了廠里一半效益，也就是說廠里一半人靠她吃飯。

    用宣傳科那群小年輕的話：不是科長不想結(jié)婚，關(guān)鍵是你們也找出個配得上咱趙姐的??！

    這話雖讓不少男人心里不舒服，卻誰也不敢跳出來反對，那些大媽大嬸再想做媒，也被這話噎得不敢開口。只敢偶爾拐彎抹角問一問，還得趁趙明秀笑容多的時候。在兒子的影響下，趙明秀也很認同領(lǐng)導(dǎo)該有領(lǐng)導(dǎo)的樣子，生活和工作混為一談影響威嚴的說法。所以工作時多是不茍言笑的，以至于那些四五十的自認為有些資歷的老員工敢跟誰橫，也不敢和她鬧，最多背后說兩句發(fā)泄發(fā)泄。

    這樣的生活，可不就是趙冬一直期盼的歲月靜好，現(xiàn)世安穩(wěn)嗎？

    正想著，就見顧輝推門走了進來，逆光而立，看不清神色，直到人在旁邊坐下，趙冬才發(fā)現(xiàn)他今天有些不對。

    “怎么了？眉頭皺成這樣?！壁w冬往邊上挪了挪，為顧輝讓出更多的地方。身下是綿軟的羊毛毯子，本就不冷的冬天，烤著塘火，趕盡空氣中濕氣，愈發(fā)暖和了。

    “我阿媽又病了……”顧輝扒拉了下塘灰，良久才沉著聲回答。

    “上次去然來，醫(yī)生怎么說？”聞言，趙冬也跟著皺起了眉，“錢還夠不夠？”

    “醫(yī)生說阿媽腎里長了個東西，所以才會腫得那么厲害，時間……怕是不多了，昨晚上又痛了一夜……”少年說著，紅了眼眶，即便再偏心，即便曾經(jīng)怨恨，到底是母子。看著她被病痛折磨的樣子，16歲的少年很是無助，這將是他第一次面對生離死別，而離開的人是他骨rou相連，血脈維系的母親。

    顧輝的凄黯讓趙冬嘆息，聯(lián)想到那時的自己，明白子欲養(yǎng)而親不待的沉痛憾然，不同的是，趙家阿嬸到底還活著，或許還有希望：“我們?nèi)フ仪貋喐?，讓他?lián)系車子，這就去省城，省城不行，咱就去濱江，去京都……不管怎樣，總要試一試！”

    “阿冬……”驀然抬頭，顧輝的眼中似又燃起了希望的火花，但片刻后，光亮漸散，陰黯重聚，“可是，我……”

    “你之前選了不少好料，有些我沒舍得賣出去，也就給不了你分紅，等會兒我整理整理都拿去給秦亞哥，你能得不少錢。要是不夠，我那里也有些積蓄，先幫你墊著，以后你有錢了還我就是了?！壁w冬拍了拍對方的肩，又為他解決了一個問題。不過這還錢的事兒趙冬可不是為了給對方留面子才這么說，他是認真的！

    雖說他這輩子靠賭石和玉石升級不用擔心餓死，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留條后路總是好的?？搭欇x這小子是個記恩的，有韌性，又被他和邵秦亞認真調(diào)|教過，連邵秦亞這自戀過頭的家伙都曾拐彎抹角肯定過顧輝將來不會簡單，可見前途不可限量。趙冬是不指望他將來發(fā)達了拉自己一把，能在他困難時記得還錢就足夠了，當然，憑借多年了解，他相信，顧輝是不會賴賬的。

    顧輝拿到20萬，不顧阿媽和繼父的阻攔，帶她上了去省城崆滿的車。一直拒絕著的女人在看到車內(nèi)擺設(shè)后，陷入了沉默，不再開口。她還不到40歲，最小的孩子還不會走路，她怎么舍得死？可醫(yī)生說，她發(fā)現(xiàn)得太晚了，治不好了，硬拖著也不過是吊命。但吊命的代價太過昂貴，她和男人這么多年好容易攢下的微薄積蓄，不夠她住上半個月醫(yī)院，她不能為了自己，拖垮一家，所以她選擇了回家。

    可是現(xiàn)在，總是不聲不響的大兒子坐著她從未見過的大車要送她去省城看病，說不論多少錢都給她看，不用家里的錢，是他自己掙的，她拒絕不了。她想活，她不想死，所以就算明白兒子不可能有那么多錢，她也不愿懷疑，這已經(jīng)是她最后一根稻草，抓住了，就再舍不得放手……

    相對于消息閉塞的趙家兩口子，俸阿爺卻是知道兩孩子玩石頭一事的，加上趙冬曾經(jīng)說過翡翠對他的頭痛有好處，而趙冬自手里翡翠件越來越多后的確很少會頭痛，愈加信服趙冬是真正的天寵之人。所以對于兩孩子手頭有積蓄他是毫不懷疑的。

    這會兒看著因少人陪伴，沒法四處亂瘋的趙冬，把假期中的小貓小小貓喊了來陪他，省得他待家里發(fā)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