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唐易聽到這句“有點高興”的時候幾乎怒極反笑，這使得他把剛拿出來打算給顧言廷的薄被給塞了回去，然后脫衣服上床睡覺，一氣呵成。

    門外沒有動靜，顧言廷不知道是守著門口沒走，還是自己去沙發(fā)上窩著了。唐易扯過被子在床上滾了滾，睡不著，閉著眼屬羊也不好用，折騰了半個小時之后他擰著眉開門把被子扔了出去，順道把地毯上睡的正香的凡凡給撈了起來。

    公寓的沙發(fā)只有一米二，顧言廷正很憋屈的努力把自己折一折往沙發(fā)里塞。他知道自己“把快樂建立在唐易的痛苦之上”的行為是犯了大忌，于是沒再奢望能得個好臉，正想著怎么在有限的條件下讓自己蓋著外套還能睡著，同時擺個可憐兮兮的姿勢明天給自己加點同情分，誰知道準(zhǔn)備工作剛開始，唐易就出來了。

    他先是嚇了一跳，等唐易撈起狗要走的時候，他才反應(yīng)過來，一把抓住了唐易的胳膊。

    “哎，那啥……我能睡床嗎？”

    唐易愣了。

    顧言廷捂著嘴咳嗽了幾聲，喉嚨滾了滾看他，“我從d市過來走的太急也沒穿秋衣秋褲，這兩邊溫差有點大，可能……額……不過你要是怕我傳染你，我就，就在這也行?！?/br>
    他話這么說著，手卻沒松，眼巴巴的抬眼看著唐易，另一只手拍了拍沙發(fā)，“反正，這總比火車硬座強(qiáng)多了，我熬一下就過去了。”

    這句話把唐易要出口的拒絕擋了一下，他的眼睛閃了閃，沉默了下來。

    唐易和顧言廷一同旅游的第一個城市是廣州。在這之前唐易沒出過省，也沒旅過游，雖然那時候看上去也是成熟穩(wěn)重的青年一枚，但是依舊難掩內(nèi)心的悶sao和沖動。

    倆人往行李包里塞了幾件衣服，決定好目的地之后就奔去了t城的火車站。那時候動車還沒有流行起來，紅皮車都不好買，倆人揣著滿腔的熱情和不多的錢票，最終只舍得買了一張硬臥和一張硬座。t城到廣州要三十多個小時，唐易買車票的時候是想著顧言廷沒怎么吃過苦，讓他睡臥鋪。但是后來上車的時候顧言廷固執(zhí)的換了過來，他賊兮兮的說自己長得帥，從小逃票什么的最有經(jīng)驗了，到時候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摸過去找他。

    唐易半信半疑的上了車，等了半天卻沒等到人過來，發(fā)短信打電話都沒有人回。疑惑繼而演變成了擔(dān)心，他一邊應(yīng)付著對面鋪位的搭訕，內(nèi)心卻著慌的猜測著各種不著邊際的事情。

    又過了半天他終于坐不住，開始憑著模糊的記憶一節(jié)車廂一節(jié)車廂的往硬座那邊找。

    時隔很久之后唐易都經(jīng)常做一個噩夢，夢里的情形從他們歡樂的買票出發(fā)開始，最后循環(huán)在無止境的搜尋之中。那個帥氣陽光的青年從上車之后就消失的無影無蹤，唐易在夢里艱難的越過坐著馬扎或者行李的旅人，忍耐著汗臭和香水混雜的氣味，一個座位一個座位的尋過去，卻始終沒能找到顧言廷的影子。

    這種驚慌失措?yún)s又總留有一線希望的夢境常常讓唐易醒來的時候心口都堵的難受。事實上那天他的進(jìn)展很順利，從硬座車廂往前走了四五節(jié)，就看到了對面一個身姿修長的人正一腳一個謝謝和對不起的往這個方向挪。倆人在走廊里遙遙望見，不約而同的都松了口氣。隨后顧言廷停下腳步，朝他使勁的揮了揮手。

    唐易后來才知道顧言廷一上車就被人偷了手機(jī)，也知道了后者并未干過逃票的事情?；疖嚿系某司膊毁I他這張俊臉的帳，在他屢次試圖越過坐鋪和臥鋪之間的小餐廳時，都會不留情面的啐他一頓然后把他趕回來。

    硬座車廂里人很多，顧言廷的長腿都伸不開，他坐的位置也被身旁的倆人占去了大部分。唐易心疼的不行，要跟他換他梗著脖子死活不肯。最后唐易只能過一會兒就擠過來看看。

    于是他就見到了凍得跟老農(nóng)民似的對抄著袖子的顧言廷，困的跟小雞啄米似的頭一點一點卻找不到任何東西支撐自己睡一覺的的顧言廷，坐的屁股發(fā)酸站起來靠著椅背站著打盹的顧言廷……

    唐易和顧言廷開始交往的時候處處都是優(yōu)越感，他自認(rèn)自己成熟有擔(dān)當(dāng)?shù)亩?，他把顧言廷的缺點看的一清二楚，同時也因為自己對對方的喜愛大大方方的撥出了一塊地盤，在心里揚(yáng)言要罩著他。誰知道第一次出行他就讓對方吃盡了苦頭，到了廣州之后顧言廷眼里都是紅血絲，唐易心里五味雜陳，出火車時他拉過顧言廷，在對方的額頭上落下一吻，跟他說咱以后不吃這樣的苦了。

    ——

    顧言廷如愿以償?shù)奶傻酱蟠采系臅r候還有些難以置信，唐易的樣子明明是想拒絕的，誰知道到了最后什么都沒說，就任由他跟進(jìn)來了。

    唐易睡在了里側(cè)，在外面給顧言廷留了很大的位置，好像力求倆人不要有任何的接觸。

    顧言廷關(guān)燈的時候，才覺出倆人分著被子的樣子和兩年前唐易去他家時的情形很像。那天晚上過后顧言廷忽然就病了，他當(dāng)時并不能接受倆人果真分手的現(xiàn)實，世界里滿是無計可施的絕望。

    唐易第二天離開時給他留了一個行李包，是他們最初出去旅游時買的，那個帆布包跟他們走過不少地方，唐易一直沒舍得丟。顧言廷打開那個包的時候心情十分復(fù)雜，他從里面一樣一樣的往外拿東西，看到的有倆人第一次看電影時的票根，倆人第一次旅游時的火車票，有倆人輾轉(zhuǎn)各處租房的合同，有他送給唐易的所有的大大小小的禮物，也有唐易送給他的東西。那個包的最下面，是六封手寫的情書，看時間都是剛交往時寫的。

    只有第一封有些特殊，落款是大一那年，內(nèi)容簡單到可憐——“今天看見一個人，很喜歡，他叫顧言廷?！?/br>
    顧言廷這兩年被不少人表白過，先是女孩子，后來又有男孩子加入，再后來女老板男老板，這些人相貌品性各異，追求表白的手法也五花八門，顧言廷一一拒絕，等自己孤身回到住處后，又忍不住咂摸著唐易多年前風(fēng)輕云淡的那句話——“他叫顧言廷”。原來唐易是那么那么喜歡他。

    今天顧言廷猜到唐易是和男友鬧矛盾的時候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他除了微微的期待之外還有些心疼和惱怒，他覺得那個周什么東西一定是瞎了狗眼，竟然讓唐易難過到這種地步?？墒腔仡^想了想，自己的狗眼瞎的更早，要不然哪能給別人機(jī)會。

    唐易縮在床里睡的無比香甜，自然不知道顧言廷在他身后跟烙餅似的翻了一夜，一會兒想叫醒他懺悔下自己，一會兒想要替他罵一罵那個負(fù)心漢，一會兒想要問問要不要借個肩膀過來。好在最后顧言廷忍住了這些愚蠢的沖動，只是默默的往床中間挪了挪，又挪了挪。

    第二天倆人是被門鈴聲吵醒的，唐易醒過來一看時間才發(fā)現(xiàn)十點了。顧言廷被門鈴吵的一個激靈，迷迷糊糊跳下床就要去開門，被剛反應(yīng)過來的唐易的扯了回來。

    “我去……”顧言廷眼神還沒對好焦，有些委屈。

    “你去個屁！我同事！”唐易看著顧言廷挪到床中間的被子氣不打一出來，來不及和他算賬，匆忙套了下外套去開門了。

    他最近一直都是五六點起，哪想到今天能一睡睡到這個點，不過這一晚睡的挺踏實的，要不是今天和寧澤宇約好了談事情，他挺想躺回去繼續(xù)回個籠。

    門打開的時候唐易還甩了甩頭，結(jié)果低頭的時候看見眼前的皮鞋他就愣了。

    寧澤宇從來不穿這么講究的皮鞋，所以……唐易的視線慢慢上移，等看清來人時，嘴角忍不住抽搐了兩下，“周昊？你怎么來了？”

    周昊也是一怔，有些詫異，“你還沒起？”

    唐易的表情有些古怪。

    周昊等了一會兒，見他沒有讓開的意思，嘆了口氣，“方便讓我進(jìn)去坐坐嗎？我想和你談?wù)?。?/br>
    “我們出去談吧。”唐易揉了揉眉心，把人讓了進(jìn)來，“你在客廳等我五分鐘?！?/br>
    第42章

    客廳很干凈，昨晚唐易慢吞吞洗完澡的時候已經(jīng)很晚，出來的時候客廳的燈也關(guān)了，這會兒他在周昊的身后關(guān)上門，轉(zhuǎn)身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客廳被人收拾過了。

    地板干凈整潔，茶幾上原來堆放的材料紙張和茶幾旁的一堆啤酒罐也沒了蹤影，電視柜上還放了一盆綠意蔥翠的小盆栽，里面一枝潔白的佛焰苞俏生生的立著。唐易愣了一下，才想起來那是被他放在角落里的一株一帆風(fēng)順，他已經(jīng)多少天沒管過，原以為早枯死了。

    冬日的陽光從陽臺一角鋪灑下來，一路延伸到唐易的腳下，他轉(zhuǎn)身的一瞬間有些恍惚，隨后很快的回神，把周昊讓到沙發(fā)坐下之后自己一言不發(fā)的進(jìn)了臥室。

    這一點小小的意外發(fā)現(xiàn)讓唐易的繃起的心稍稍了松緩了一些。

    其實他現(xiàn)在并不想見到周昊。唐易心里有些話不投機(jī)半句多的煩躁感，更何況按照周昊的風(fēng)格，這場談話又多是另一種形式的勸說，后者固執(zhí)的認(rèn)為自己是對的，他的年齡要大些，除去更加豐富的處世經(jīng)驗外，在商場上的成功也要比唐易多出一截不止?？墒侨缃袢艘呀?jīng)來了，唐易也不想搞什么避而不見。

    顧言廷還裹著被子坐在床上，頭發(fā)凌亂的像是鳥窩，眼睛卻瞪的老大。唐易帶上門甩給他一個噤聲的手勢后就不再管他，自己從衣柜里拿了一套衣服快速的換了上去。

    顧言廷果然十分配合，全程都嘴巴緊閉，只是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唐易動作。唐易穿戴好之后要開門的時候他期期艾艾的往前湊了一下，用極低的聲音問，“你要出去？”

    唐易看他一眼不想說話。

    顧言廷顯然要更小心謹(jǐn)慎一些，他伸出胳膊拉了下唐易的衣服，等人往后退了兩步之后，慢吞吞的說，“我在這等你回來。但是我下午要回去，明早我有個很重要的會議得參加……”

    唐易聽到這里扶了下眼鏡轉(zhuǎn)身要走，顧言廷又往前撲了一下小聲喊，“你好歹跟我吃個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