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0章 513奮戰(zhàn)
沈牧的目光從解暉移往師妃暄,嘆道:“妃暄可知事情到達一發(fā)不可收拾的地步,我雖諒解堡主的苦衷,可是我與李世民結(jié)下解不開的深仇,再非我沈牧一個人的事,而是宋家和少帥聯(lián)軍全體的愿望,故一切只能憑武力解決,沒有另一個可能性?!?/br> 師妃暄微笑道:“既是如此,我們就憑武力來解決吧!” 沈牧和徐子陵聞聲愕然,乏言以對。 師妃暄口雖說動手,神情仍是古井不波,清澄的眼眸閃動著深不可測的異芒,顯示出比在塞外時更精進的修為。但只有徐子陵明白她已臻劍心通明的境界,如石之軒般令他的靈覺無法捉摸。 沈牧啞口無言迎上她的目光,好半晌始懂失聲道:“妃暄應(yīng)是說笑吧!你豈是憑武力解決事情的人?” 師妃暄輕柔的微笑道:“話是你說的,當其他一切方法均告無效,例如解釋、勸言、懇求、威迫等等。那除武力外尚有什么解決的方法?妃暄是絕不會坐視巴蜀落入少帥手上?!?/br> 徐子陵道:“妃暄……” 師妃暄容色平靜地截斷他的話,目光仍絲毫不讓的凝望沈牧,道:“不論子陵以前有千萬個助你兄弟沈牧的理由,所有這些理由均成過去,天下已成二分之局,子陵請勿介入妃暄和少帥間的糾紛?!?/br> 徐子陵心中一陣難過,一邊是自己仰慕深愛的玉人,一邊是由少混大的拍檔兄弟,他可以怎么做呢?忽然間,他重陷左右做人難的苦境。 沈牧雙目神光大盛,變回充滿自信無懼天下任何人的少帥,微笑道:“請師仙子劃下道兒來?!?/br> 解暉父子望往師妃暄,露出等待的好奇紳色,顯然他們并不知道師妃暄的“武力解決”是什么一回事。 師妃暄從容道:“巴蜀的命運,就由妃暄的色空劍和少帥的長劍決定如何!” 徐子陵、解暉和解文龍無不色變。 沈牧失聲道:“你說什么?妃暄不要唬我?!?/br> 師妃暄露出無奈的表情,嘆道:“這等時刻,妃暄哪還有和你開玩笑的心情。不論你是否答應(yīng),這是妃暄唯一想到解決問題的方法。” 沈牧求助的望向徐子陵,后者以苦笑回報,遂把目光再投往師妃暄,哭笑不得的道:“妃暄有否想過這是多么不公平!我就算不看陵少的份上,仍無法狠下心腸痛施辣手對付你,甚至不敢損傷你半根毫毛,在這樣的情況下,我必輸?shù)舭褪駸o疑。” 師妃暄淡淡道:“妃暄不是要和你分出勝負,而是分出生死,你若狠不下殺妃暄的心,根本沒當皇帝的資格!古往今來成大事者,誰不是心狠手辣之輩,凡擋著帝座的障礙物,一律均被清除?!?/br> 沈牧苦笑道:“那你挑李世民作未來真主時,是否發(fā)覺他有這種特質(zhì)?” 這兩句話,盡泄沈牧怨憤的情緒。使得只能作旁觀者的徐子陵心有同感,想聽師妃暄有何可令人滿意的回答。 師妃暄平靜答道:“當你為爭取皇帝寶座為最崇高的理想和目標時,會為此做出個人的任何犧牲,唯一分別只有你當皇帝的目的是為滿足一己的野心,還是為天下萬民著想。妃暄可以狠心殺你,正因我為的是百姓蒼生,可為此作個人的任何犧牲,包括永遠不能進窺天道,又成終生歉疚?!?/br> 解暉擊桌贊嘆道:“說得好!只有清惠能栽培出像妃暄般的人物。” 沈牧沉聲道:“妃暄可知若在洛陽之戰(zhàn)時我被你挑選的天子宰掉,隨之而來的將輪到你那個李小子被人宰。” 師妃暄現(xiàn)出一絲充滿苦澀意味的神情,美目掃過徐子陵,又凝視沈牧道:“那是另一個問題,妃暄只知依現(xiàn)在的形勢發(fā)展行事,李世民不失巴蜀,天下尚可持二分之局。唉!少帥豈是如此婆媽的人,外面無人的長街最適合作決戰(zhàn)場地,就讓我們的生或死決定巴蜀和未來天下的命運吧!” 徐子陵終忍不住道:“妃暄!” 師妃暄緩緩別轉(zhuǎn)清麗脫俗的俏臉,秀眸對他射出懇求神色,輕柔的道:“徐子陵你可以置身于此事之外嗎?妃暄為師門使命,自幼鉆研史學,理出治亂的因果。政冶從來是漠視動機和手段,只講求后果。我們?nèi)χС掷钍烂?,是因為我們認為他是能為天下謀幸福的最佳人選。你的兄弟或者是天下無敵的統(tǒng)帥,卻缺乏李世民治國的才能和抱負。假設(shè)妃暄袖手不管,天下統(tǒng)一和平的契機就此斷送。李唐從強勢轉(zhuǎn)為弱勢,塞外聯(lián)軍將乘機入侵。今趟頡利蓄勢已久,有備而來,縱使不能蕩平中土,造成的損害會是嚴刻深遠的,百姓的苦難更不知何年何日結(jié)束?中土或永不能回復(fù)元氣?!?/br> 沈牧憤然道:“問題是現(xiàn)在大唐的皇帝是李淵,繼承人是李建成,最后的得益者更是與你們勢不兩立的魔門?!?/br> 師妃暄回復(fù)恬靜無波的神情,秀目重投沈牧,一字一字的緩緩道:“故此妃暄說政治是不理動機,只講后果。妃暄絕不懷疑少帥用心良苦,而非因個人的欲望和野心,否則子陵不會和你并肩作戰(zhàn)。試想你們縱可成功攻陷長安,乃會是元氣大傷的局面。李世民則仍可據(jù)洛陽頑抗,發(fā)動關(guān)內(nèi)和太原余軍全面反攻,那時勢必兩敗俱傷。在天下誰屬尚未可知之際,塞外聯(lián)軍突然南下入侵。請問少帥!這后果是否你想見到的呢?而這正是殘酷的現(xiàn)實情況?!?/br> 解暉點頭道:“妃暄絕非虛言恫嚇,塞外諸族在頡利和突利的旗下結(jié)成聯(lián)盟,隨時可發(fā)動對我中土的大規(guī)模入侵,情勢危殆異常。” 師妃暄輕輕道:“現(xiàn)在妃暄只能見步行步,把最迫切的危機化解,少帥如能殺死妃暄,敝齋不會有人向少帥尋仇,就看少帥有否這本領(lǐng)?!?/br> 沈牧再次求助的望向徐子陵。 徐子陵無奈苦笑,嘆道:“我無話可說!少帥你好自為之,由今天此刻開始,只要李世民尚在,我會袖手旁觀?!?/br> 沈牧諒解地點頭,頹然道:“妃暄的仙法真厲害,幾句話就把子陵從我身邊挪走。好吧!我承認斗不過你,只有一個要求,就是在李世民成為李唐之主前,巴蜀得保持中立,否則我無法向宋閥主交待,更無法說服他撤離瀘川,遠離巴蜀?!?/br> 徐子陵心中暗嘆,師妃暄的出現(xiàn),把沈牧攻陷長安的大計徹底破壞,統(tǒng)一之戰(zhàn)再無捷徑可尋,而決定在洛陽之爭上。正如師妃暄的預(yù)測,南北分裂的情況很可能長期持續(xù)下去。 師妃暄柔聲道:“少帥很委屈啦,妃暄怎忍拒絕?!?/br> 解暉點頭道:“一切由妃暄作決定?!?/br> 沈牧竟哈哈笑道:“妃暄這一手確非常漂亮,小弟佩服至五體投地,兵不血刃的迫退我們軍隊,又不傷我們間的和氣??墒谴蚝蟮男蝿萑晕礃酚^,小弟只好舍遠圖近,先收拾大江南北,再圖北上,看看是李世民厲害,還是我沈牧了得,小陵就讓他暫時休息散心。我真想知道,妃暄對此有何阻擋之術(shù),可否先行透露少許消息?!?/br> 師妃暄凄然一嘆,露出黯然神色,輕輕道:“少帥很快會知道。” 沈牧色變道:“原來妃暄竟是胸有成竹,我則完全想不通看不透?!?/br> 師妃暄緩緩起立,美目往徐子陵投來,露出心力交疲的倦意,柔聲道:“少帥請和解堡主研究保持巴蜀安定的問題,子陵送妃暄一程好嗎?” …… 徐子陵和師妃暄并肩步出東門,守城軍肅然致敬。 師妃暄道:“子陵惱我嗎?” 徐子陵茫然搖頭,道:“妃暄不用介意我怎么想!因為我再弄不清楚誰是誰非。” 師妃暄嘆道:“我怎可不介意子陵對我的想法?!?/br> 徐子陵朝她瞧來,一震道:“妃暄!” 師妃暄迎上他的目光,平靜的道:“若有其他選擇,我絕不會直接介入李世民和沈牧的斗爭中,這是我盡一切辦法回避的事。師尊在多年前作出預(yù)言,若天下是由北統(tǒng)南,天下可望有一段長治久安的興盛繁榮。若是由南統(tǒng)北,不但外族入侵,天下必四分五裂。這道理子陵明白嗎?” 徐子陵苦笑道:“我心中實不愿認同妃暄的想法,可是聽過妃暄剛才那席話,不得不承認這可能性?!?/br> 師妃暄道:“當時我對師尊的分析并沒有深切的體會,到沈牧冒起,來勢強橫,我始真正體會師尊的看法,試想沈牧獲勝,李唐瓦解,原屬李唐的將領(lǐng)紛紛據(jù)地稱王,為李唐復(fù)仇,北方政權(quán)崩潰,塞外聯(lián)軍將趁沈牧忙于收拾殘局的當兒大舉南侵,沈牧能守穩(wěn)關(guān)中和洛陽已非常難得。在這種情況下,中原會是怎樣的一番局面?” 徐子陵為之啞口無言。 師妃暄徐徐續(xù)道:“在北方的超卓人物中,只李世民具備所有令中土百姓幸福的條件,這是沈牧不敢懷疑的。他目前唯一的缺陷,是李淵沒有邀他作太子,致令魔門有機可乘,讓頡利有混水摸魚的機會,假若李世民登上帝座,一切問題可迎刃而解?!?/br> 徐子陵苦笑道:“妃暄可知沈牧和李世民已結(jié)下解不開的血仇?” 師妃暄道:“在天下蒼生福祉的大前提下,有什么恩怨是拋不開的?戰(zhàn)場上流血難免,須知下手殺竇建德的是李元吉而非李世民,而李世民更為此感到非常對不起你們,他請了空大師去勸沈牧,正顯示他對沈牧交情仍在。子陵啊!你曾說過若李世民登上帝座,你會勸沈牧退出。為天下蒼生,子陵可否改采積極態(tài)度,玉成妃暄的心愿?” 徐子陵頹然道:“太遲啦!沈牧勢成騎虎,欲退不能,試問他怎向宋缺交待?即使他肯退出,宋缺仍會揮軍北上,攻打洛陽長安。沒有沈牧,宋缺仍有擊潰李唐的本領(lǐng)和實力?!?/br> 師妃暄道:“那是妃暄最不想見到的情況,宋缺長期僻處嶺南,其威勢雖無人不懼,但恐懼并不代表心服。況南人不服北方水土,兼之離鄉(xiāng)別井,追隨宋缺的又以僚兵為主,被北人視為蠻夷,不甘為其臣服,到那時南北重陷分裂,可以想見。” 徐子陵點頭道:“我和沈牧沒有妃暄想得那么透澈,事已至此,為之奈何?” 師妃暄止步立定,別轉(zhuǎn)嬌軀,面向徐子陵,微笑道:“你是我們山門的護法,該由你動腦筋想辦法?!?/br> 徐子陵失聲道:“我……” 師妃暄探手以玉指按上他的嘴唇,制止他說下去,然后收回令徐子陵魂為之消魂的纖指,美目深深凝注地輕柔的道:“由亂歸冶的道路并不易走,妃暄只能抱著不計成敗得失的態(tài)度盡力而為,可是個人的力量有限,妃暄可爭取的或能爭取的只是和平的契機。當這情況出現(xiàn)時,子陵你須挺身而出,義不容辭,不要辜負人家對你的信賴和期望?!?/br> 徐子陵隱隱感到她的話背后含有令人難明的深意,皺眉道:“妃暄可否說得清楚些兒?讓我看可如何幫忙?!?/br> 師妃暄容色平靜的輕搖螓首道:“現(xiàn)在仍未是時候,但很快你會曉得,子陵珍重!” 說罷再對他看上充盈著溫柔纏綿意味的一眼,沒入官道旁林木深處。 徐子陵呆瞧她消失處,心底涌起的重重波濤久久不能平復(fù)。 師妃暄今趟被情勢發(fā)展迫降凡塵,修為更見精進,對“心”的駕馭似是揮灑自如,不再像以前般戰(zhàn)戰(zhàn)兢兢,小心翼翼?,F(xiàn)在的她再不用壓抑內(nèi)心的感覺,大大減少修行的意味,變得更入世,可是徐子陵卻感到她在心境上離世更遠,龍泉城的動人日子一去不返,他該為此松一口氣還是失落?他自己也弄不清楚。 雙方的心境均有微妙的變化。 唉! 想到這里,沈牧的聲音在他耳旁響起道:“無可否認我們的仙子對小弟是手下留情,如她把寶庫有真假的事泄漏與李世民,以李小子一貫的手段定可教我們慘吃大虧。目下則是各退一步,巴蜀中立,我們則不碰關(guān)中。他娘的,小弟要和李世民在洛陽城的攻防戰(zhàn)上見真章。” 徐子陵苦笑道:“是我闖的禍!” 沈牧探手搭著他肩頭,搖頭道:“不!該是你救了我才對。師妃暄可非像你我般是凡俗之人,哈!她是仙子嘛!事實上她早從蛛絲馬跡猜到寶庫另有玄虛,只是從你口中得到證實,再推想出為何得寶庫可得天下的道理,而我們謀取巴蜀進一步肯定她的信念。哈!幸好你有份泄秘,故她瞧在陵少份上,一并把我放過,不會用這秘密來瓦解我們攻打長安再非奇兵的奇兵?!?/br> 徐子陵心底一陣溫暖,沈牧的分析大有道理,但總是以安慰他的成份占重。自己這位好兄弟正是這種心胸豁達的人,不會把得失放在心上。勝而不驕,敗而不餒。 道:“妃暄幾句話令我袖手,你不怪我嗎?” 沈牧啞然失笑道:“你老哥肯助我渡過最艱苦的日子,且為此差點送掉小命,我沈牧早感激得涕淚交流。大家兄弟,怎會不明白對方心事,好好休息一下!唉!妃暄絕非虛言恫嚇之人,她必有對付我的厲害手段。我擔心的要立刻趕回彭梁見宋缺,向他報告最新的變化,偷襲長安的大計已告泡湯。勞煩陵少向雷大哥他們解釋我的不辭而別?!?/br> 徐子陵嘆道:“我也在擔心。” 沈牧雙目神光大盛,沉聲道:“天下間再沒有人可阻止我蕩南掃北的堅定決心,剛才來此途上,我把自己的處境想通想透。師妃暄有她的立場,我有我的信念理想。為免天下淪入魔門或異族手上,個人的犧牲算他奶奶的什么一回事。我已狠下決心,拋開一切,全心全意為未來的統(tǒng)一和平奮戰(zhàn)到底,愈艱難愈有意義,愈能顯出生命的真采。長安事了后,立即回彭梁找我,說不定陰小紀早到那里尋到她的兄長。我去啦!” 沈牧沿江全速飛馳,拋開一切擔心和憂慮,再不去想師妃暄對付他的將會是什么手段,而只往好的方面著想。 事實上他和宋缺心知肚明,縱使有楊公寶庫的攻城奇著,要收拾李淵仍是非常艱巨和代價極高的一場血戰(zhàn)。 正如宋缺指出,楊堅是靠篡奪前朝得帝位,怎都會對手下防上一手,楊廣更變本加厲,針對內(nèi)部謀反的可能而加強城防,特別是著重于皇城反擊的力量。即管沈牧能在城內(nèi)設(shè)立堅強據(jù)點,從皇城來的反攻仍會很難捱擋。一天未能攻陷玄武門的禁衛(wèi)所,一天長安仍在李淵手上。 長安之戰(zhàn)最后的勝利或?qū)儆谒麄?,但傷亡必然慘重非常、元氣大傷。此時他們將要面對再不受李淵制肘的李世民,對方不用倉猝反攻,可改向南、北擴張,以洛陽為中心建立強大的新帝國。在這種形勢下,主動反落在李世民手上,演變?yōu)殚L期的對峙和連綿的戰(zhàn)亂是可預(yù)知。 這想法令沈牧心中釋然,再沒有受挫的感覺。何況巴蜀可保持和平,宋解兩家不用正面沖突,致致必為此欣悅,對他的觀感或會有少許改變。 我沈牧是絕不會輸?shù)摹?/br> 一聲長嘯,沈牧加速朝瀘川的方向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