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和晏昭和一個飯桌上吃飯就像一場沒有硝煙的戰(zhàn)爭，洵追永遠(yuǎn)都是戰(zhàn)敗者，而勝者會將所有葷菜都讓他都吃一遍。

    這可真是最折磨人的懲罰。

    洵追小聲：“jian臣。”

    此話一出，飯桌上碗碟碰撞聲戛然而止，洵追絲毫不覺得自己有什么錯，繼續(xù)道：“亂臣賊子！”

    晏昭和招來侍女，侍女將一直端在手中的托盤送上，晏昭和取其中一個小湯碗為洵追舀湯。今日是南瓜湯，放冰糖熬制，香甜可口。

    洵追順勢將碗碟都推開，只食南瓜湯。

    晏昭和不再強迫洵追，聲音平淡地過了頭：“臣要是亂臣，就該讓陛下日日吃rou。”

    “亂臣多賊子，上梁不正下梁歪?！蹦腥擞旨由弦痪?。

    這話說出來，真真將洵追的臉打得清脆悅耳。

    他怒目，說誰賊子？！

    “陛下喝湯?！标陶押凸ы樀?。

    君臣互相戳痛處，觀看的人可就沒那么自在。宋南屏主觀上對晏昭和的印象不太好，只不過看到他對洵追的態(tài)度，又會懷疑其實晏昭和并沒有民間傳得那么不堪。洵追在驛館對著晏昭和吼叫的那幾句到現(xiàn)在還歷歷在目，不像是憤怒，倒像是委屈撒嬌。

    足以砍頭的四個字——亂臣賊子，這對君臣就好像鬧著玩。

    飯后晏昭和要出去，洵追站在門口瞧門外的一隊人馬，勉強認(rèn)出一個身著知府官服的肥胖男人。

    洵追指指那人，與他并肩的俞聶生道：“他叫賀知平，昭王巡視的時候他隨行在側(cè)?！?/br>
    “人？”

    “人不怎么樣，最初不肯開倉放糧的就是他?！庇崧櫳溃鞍傩照驹谒腋坝檬油稊S，日日叫罵，孩童的童謠中也都是罵他貪污腐敗不作為?！?/br>
    “陛下不去嗎？”俞聶生問。

    洵追正欲說什么，晏昭和忽然轉(zhuǎn)身遠(yuǎn)遠(yuǎn)看過來，他對洵追比了個四的手勢，洵追搖頭。

    俞聶生看得云里霧里，“什么意思？”

    晏昭和說他要去四個時辰，也就相當(dāng)于一整天。

    “回房?！变防鹩崧櫳x開。

    在來青藤山莊之前，晏昭和對洵追說無論出什么事，洵追都必須親自去看看。不過不會要求洵追必須得跟著一起去，在保證安全的前提下洵追可以單獨行動。昭王明面上來南方，自然不可能像洵追這么自由，當(dāng)?shù)毓賳T會為了保證見不得人的勾當(dāng)不露餡而以保護昭王為由時刻監(jiān)視著。

    俞聶生今日正好要去城中的醫(yī)館統(tǒng)計藥材使用數(shù)量以及病患人數(shù)。

    “堤壩一塌，也不知道有沒有死人?！庇崧櫳鷽]什么可收拾的，帶著山莊內(nèi)的幾個藥童與洵追一齊騎馬離開山莊。快要出門時，洵追將在房中休息的宋南屏也給抓出來帶著，以防殘破之軀還沒到城中便撐不住整個人厥過去。

    果真走到半道便受不了，用膳時被晏昭和強迫吃了幾塊rou，胃里泛上來的全是葷味，再坐在馬背上被馬一顛。

    惡心地七竅生煙。

    宋南屏掏出懷中的小布包，特高興：“快快，快把他放下來，我扎幾針。”

    洵追眼神似刀望著宋南屏。

    宋南屏語調(diào)輕快不識時務(wù)，“扎幾針就不難受了?！?/br>
    少年將手慢慢放在腰間別著的佩劍劍柄，劍身出鞘幾分。

    “我這有磨好的藥粉，不如混著水喝點?！庇崧櫳垡娭窔庠絹碓街?，上前解圍道。

    洵追打斷俞聶生，“讓他扎?！?/br>
    宋大夫得償所愿。

    路途不算遠(yuǎn)，宋南屏和俞聶生聊了一路，大多都是針對某些疑難雜癥所作的感想。離城越近，道邊的病患越多。

    為方便觀察，俞聶生提前下馬近距離接觸病患。洵追則還騎在馬上，早早用斗篷將自己裹起來。他也是病患，病患和病患互相吸引后果可了不得。

    遠(yuǎn)處突然sao動起來，比sao動聲音更大的是女人的尖叫。

    那一圈的百姓不約而同地表現(xiàn)出慌張，直到有人叫了一聲：“快看！青藤山莊的人！”

    眾人順著那人手指的方向看去，其中一老人大喊道：“大夫！大夫快救救我女兒！”

    俞聶生正詢問難民身體狀況，聽到老人的呼喊立即抬頭，百姓們立即自動散開露出他們包圍著的人。

    女人倒在地上，上半身被一老婦人抱著。

    俞聶生一眼看到女人挺起的肚子，以及她已經(jīng)被血滲紅的衣裙。

    少年扔下記事本拔腿就跑，身后的藥童也跟著飛奔而去，最末尾一藥童折回來將帶著的藥箱全部都掛在自己身上，隨后也朝著那個方向趕。

    洵追眨眨眼，他在馬背上看得比其他人都清楚。

    “我也去?！彼文掀撂埋R。

    “哎。”洵追輕呼。

    他還沒來得及叫宋南屏，宋南屏便也像俞聶生一般跑了。

    馬跑得比你快啊。

    洵追扶額嘆氣，一蹬馬肚，馬輕快地追上宋大夫。

    俞聶生迅速組織圍觀百姓散開，環(huán)顧四周高聲問道：“誰有床單！”

    “羊水破了，在這里找房間接生不太可能。”俞聶生對他身后的藥童道：“快找人要柴火燒滾水，其余人去借床單。”

    女人失血過多，接近昏迷，俞聶生拇指掐住女人人中，順帶將她眼皮撐起查看，“醒醒！別睡！睡過去就真的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