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喬裝的探子在夜深人靜的巷子里匆匆走過，一出街口，只見前方一柄明晃晃的刀子攔住了去路，月光下刀鋒銳利，寒氣乍現(xiàn)。

    不一會兒，月亮也落下去了，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來臨。

    林明誠和梁玄琛坐在馬車?yán)镬o靜地等待，兩個人的手握在一處，相對無言。

    “自從瞎了以后，便格外注意周遭的動靜，憑你們走路的聲音就能分辨出誰是誰。”梁玄琛突然說道。

    “哦？”

    梁玄琛微微側(cè)過頭，豎起耳朵細聽，“等會兒無論外面發(fā)生什么，不要下車?！?/br>
    “??？”

    梁玄琛突然握緊了手中的劍，他的兵器平時用絹布裹了，出門在外，錢財皆可散盡，唯有兩樣不離身，一是紅顏送的名琴，二是手中三尺長劍。

    林明誠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他掀開車簾子往外看，稀薄的星光下，周圍黑影交疊，來的都是練家子，輕功了得，羊皮靴踩在石磚地上悄無聲息。潯陽府尹和幾名護送梁玄琛出城的衙役紛紛抽出劍來，緊張的氣氛惹得馬匹不安地踩動踢踏。

    “三爺，你果真敬酒不吃吃罰酒，不在王府里好好呆著，這是要跑去哪里？”為首一人訕笑。

    “已經(jīng)跟你家王爺說過了，要去苗疆治眼睛?！绷盒醒笱蟮馈?/br>
    “苗疆路途遙遠，何勞三爺親自跑一趟，小的們自會替你去把名醫(yī)請過來！”

    余安易騎在馬上，歪著腦袋道：“我?guī)煾改朔酵庀扇耍羰钦埖脛?，還需要三爺親自跑一趟嗎？”

    “聽這口氣，名醫(yī)的架子忒也大了去，王爺都請不動嗎？”

    余安易抽出劍道：“天王老子都不行。”

    黑衣人正要撲上前，余安易另一手已經(jīng)悄悄探入懷中準(zhǔn)備撒出厲害的藥粉，突然屋檐上刀光破空而出，兵刃相擊之聲，拳腳搏斗之聲，男人慘呼哀嚎之聲不絕于耳。

    梁玄琛看不見，但是知道前面已經(jīng)打得不可開交。

    “那個……好像是常清河，他一路護送我們過來的?！彼照f道。

    梁玄琛握劍的手漸漸松了下來，“多少人對他一個？”

    “十幾二十個有的?！钡乜盏?。

    梁玄琛聽了聽聲音，常清河簡直無聲無息地在這團黑暗中與人對打，“看來他在我跟前沒有露過真本事?！?/br>
    地空水空也看呆了，豐齊直接拍手稱快，余安易湊過來道：“你倆比試過？誰贏？”

    “我打不過他?！?/br>
    “哦？”

    “我說現(xiàn)在，我都瞎了，怎么打？”

    沒說幾句，寧王府這些死士竟是讓常清河悉數(shù)放倒，常清河回過身來，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臉色，他對著梁玄琛的方向拱手一揖，“三爺，等城門開了，我護送三爺出城登船。”

    “不用了，我們就此別過吧。”梁玄琛冷冷地說道。

    要不是梁玄琛拉著，林明誠估計想沖出去將常清河破口大罵一頓，然而審時度勢一番，人家剛剛救了他們，直接開罵說不過去，他只能惡狠狠看著常清河這個瘟神。如果梁玄琛不瞎，這些人也不勞常清河對付了。

    常清河隱在黑暗中靜靜地等待，像一頭蟄伏的野獸。

    天光微明時分，城門洞開，梁玄琛在府尹大人的護送下出城，常清河站在城內(nèi)高墻上遠遠看著，并沒有跟上來。

    車內(nèi)空間狹小，然而馬匹有限，除了梁玄琛和林明誠，兩個小廝也一并擠上了馬車。余安易嘲笑梁三爺?shù)男P金貴，人家的小廝都是跟在馬車后頭用跑的，偏偏他的小廝沒長腿。

    這一下把地空水空氣了個半死，覺得這人也是個好管閑事的。

    “他沒有跟上來?！钡乜湛戳丝催h處墻根上矗立著的常清河，轉(zhuǎn)過身說道，“三爺將他打發(fā)走了？”

    梁玄琛道：“你不是討厭他嗎？”

    地空喜不自勝，覺得自己在三爺?shù)男睦锓萘亢苤兀撌浅Ｇ搴右呀?jīng)被三爺玩膩了。

    林明誠道：“這里有人喜歡他嗎？”

    水空有些于心不忍，“他留在那里是給我們墊后吧？”

    林明誠道：“感動了？”

    水空的確有點感動，只是沒好意思說。

    林明誠于是道：“那你知道三爺?shù)难劬κ撬鞠沟膯?？?/br>
    水空驚得下巴都要掉下來，不可置信地看著梁玄琛，而梁玄琛默認了。

    “昨晚我差點殺了他，不過虧得沒動起手來，如今看來他武功底子竟然這樣好，若冒然報仇，怕是不僅做不成瞎子，連小命都沒了。”梁玄琛乏力地倒向林明誠，“惹不起，只能躲?！?/br>
    “若不是三爺失明，怎么可能不是他的對手？”地空憤憤不平。

    幾個人棄車登船，與潯陽府尹道別，彼此詩興大發(fā)互贈了幾句送別詩，梁玄琛這才進了船艙。地空水空幾個人還在討論常清河下毒一事，紛紛來詢問梁玄琛他這么做的原因，梁玄琛懶得說，將手墊在腦后，躺在甲板上閉著眼睛裝睡。

    豐齊上前驅(qū)趕眾人，道：“去去去，你們別打攪三爺了，沒見他煩著嗎？”

    林明誠更是走上前，將簾子一拉，把小廝管家大夫統(tǒng)統(tǒng)攔在簾子外面。兩個人靠在一處相對無言，正當(dāng)此時，梁玄琛又突然坐起，“有情況，地空，水空，趕緊看看江上有何動靜？”

    果然眾人抬眼一瞧，只見前后方都有船往這邊靠過來，這架勢明顯就不是商船漁船，船頭往來之人分明是穿著兵服的水師軍隊。而他們幾方人馬遭遇之處，正有江心的沙洲，江面到此處瞬間變得狹窄，站在船上，可以看清兩岸有兵馬在樹影間穿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