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綾深吸了一口氣，雙手死死攥成拳狀，一瞬后又放開。再回頭時，果見那穿著玄蒼道袍男子不知何時，已立在她身后不遠(yuǎn)處。

    她于是轉(zhuǎn)身，向蒼袍男子走過去，決然地半跪下來，厲聲道：

    “掌門曾賜予紅綾協(xié)司刑律之權(quán)，如今容隱君不在，掌律權(quán)便該由紅綾代行。瀟湘那邊剛剛派人來報，說有人指證望舒君勾結(jié)魔族，言之鑿鑿，讓人不得不信。因茲事體大，紅綾敢擅自專斷，特來請掌門令。請掌門即刻下令，將望舒君禁足于絕塵峰內(nèi)。待事情水落石出，再行發(fā)落?！?/br>
    第231章 正清濁（上）

    紅綾此話一出, 宛如一石激起千層浪，頓時在周圍激起一片竊竊私語。葉知秋只怔了一瞬，就迅速勾指捏訣, 造了片結(jié)界出來，將外界雜音屏蔽在他們?nèi)酥狻?/br>
    也將他們接下來會說的話，完全隔絕在了那些本該對此事一無所知的普通弟子之外。

    “誰指證的？”葉知秋蹙起眉峰，語氣凝重如天陰冷雨：“紅綾，是誰指證望舒君與魔族勾結(jié)？何時勾結(jié)？因何事勾結(jié)？憑據(jù)是什么？”

    “親自出來指證望舒君與魔族勾結(jié)的，是魔族的右使, 飛貞。”紅衣女子仍舊保持著先前半跪在地的姿勢。她竭力壓下心頭怒意和那股難以言喻的驚懼, 迅疾道：“據(jù)魔族右使所言，此次鬼族再度禍亂西洲，與魔族助力密不可分。事發(fā)前, 羅剎女曾代表冥主造訪萬古如斯宮, 與君長夜在孤星閣內(nèi)交談許久，并定下了再度聯(lián)手的計劃。而這個計劃, 與望舒君……亦密不可分。甚至整件事從頭到尾, 從帝都到西洲, 都有望舒君親自參與其中。

    那個名為飛貞的魔族說，這些皆為他親眼所見。他說魔尊殘暴無度，竟欲重蹈當(dāng)年百鬼亂世的覆轍，他不愿再助紂為虐, 又深覺魔族在君長夜帶領(lǐng)下大勢已去, 于是主動脫出萬古如斯，前往瀟湘凝碧宮, 將所知盡數(shù)倒出，希望求得人族寬宥, 能在亂世之中，給他一個容身之所?！?/br>
    “飛貞說望舒君參與其中，目的呢？”葉知秋眉頭蹙得更緊，“清塵這樣做，對他有什么好處？誰不知他平生最恨魔族，他為什么要與魔族聯(lián)手？”

    “望舒君若真恨魔族入骨，當(dāng)年就不會明知君長夜是滄玦之子，還主動收他為徒?！奔t綾試圖爭辯道，語畢卻忽覺背后一陣發(fā)冷。她若有所感，立刻偏回頭去，卻見月清塵不知何時已然走了過來，就頓在她身后幾步之遙，神情淡漠而無謂，仿佛紅綾正在說的話跟他全然無關(guān)。

    紅綾心頭強行壓下去的怒意再次升騰起來。其實她并不是生月清塵的氣，也不全是生寧遠(yuǎn)湄的氣，這怒由懼怕失去而生，沒有任何具體針對的對象，但換句話說，它也可以針對一切人。

    于是，她直接看著月清塵開了口，一連串質(zhì)問宛如連珠炮：“望舒君與魔族聯(lián)手，自然不是為了他自己，而是為了君長夜。說到君長夜，對了，望舒君，魔尊呢？你們先前不是一同離去？是他不敵而歸，忙著回去搬救兵了。還是說，是你再次放走了他？”

    女子將重音咬在“再次”二字上，誰都聽得出她話中暗含的意味。月清塵還沒答話，葉知秋神情倒率先變了，語氣亦冷下來：“紅綾，你這話什么意思？”

    “掌門，”紅綾再次轉(zhuǎn)回身去，面對那穿玄蒼道袍的男子。她望著他，眼神忽然就變得有點悲涼：“有件事，紅綾不敢相信，也不想相信。可事實擺在面前，由不得紅綾不信。

    “掌門，其實飛貞在凝碧宮，還道出了另一件事的真相。你還記得嗎？當(dāng)年魔族圣女之所以能順利混入瀟湘折桂會，并放了大魔褚桀入千世鏡內(nèi)，是因為當(dāng)時在瀟湘，有內(nèi)鬼接應(yīng)。事發(fā)之后，蘅蕪君和景宮主在瀟湘追查許久，然而最終只追查到一個弟子身上，線索便斷了，只好處死那個弟子，將此事草草了結(jié)。可一個弟子如何能有那么大的能耐，能在當(dāng)時仙家云集的瀟湘，放一個魔族入境？”

    “夠了?！比~知秋驟然將她打斷，“所以你的意思，是說在那個弟子背后的人，就是望舒君嗎？而當(dāng)年放魔族入瀟湘的人，也是望舒君嗎？荒謬！紅綾，你明知魔族狡詐多端，為何還要去相信一個魔族的話？”

    男子的語氣已經(jīng)很重了，分明是刻意壓著火，而這股怒火，或許從他剛到西洲時便生了出來，已不知壓抑了多久?？杉t綾卻倔強至極，明明感覺到了，卻毫不相讓，仍繼續(xù)堅持道：“掌門，這并非紅綾個人的意思！飛貞身為魔族右使，位高權(quán)重，再沒人比他更清楚魔族動向。他的話不可盡信，卻也不可不信。更何況，他還從萬古如斯帶出了兩樣?xùn)|西，就憑這兩樣?xùn)|西，已足以讓旁人將望舒君與魔尊的關(guān)系瞧個分明?！?/br>
    葉知秋正欲開口，卻先聽得月清塵淡淡道：“什么東西？”

    紅綾仰頭看他，張了張口，竟一時沒說出來，似乎覺得難以啟齒，目光卻已在不經(jīng)意間含了些微鄙夷和不解。月清塵又問了一遍，她咬了咬牙，終于道：“一件內(nèi)衫，一幅畫像。內(nèi)衫是你的內(nèi)衫，畫像，也是你的畫像。在那畫像最底部寫了一行小字，是‘沅有芷兮醴有蘭’。雖沒有落款，可經(jīng)過比對，與君長夜的字跡如出一轍。望舒，你應(yīng)該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就不用我再多說了吧？”

    月清塵沉默一瞬，忽而垂下眼簾，神思仿佛出竅，心卻定了下來。一個從還在極樂海底時就開始困擾著他的謎團，到此刻終于揭曉答案，竟讓他有種如釋重負(fù)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