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得對，”他靠在湛陵懷里，嘴唇蒼白，眼神卻漸漸恢復(fù)了光彩，“在告訴神尊之前，我要先把它查得水落石出?！?/br>
    玄霄殿內(nèi)，容嫣來回踱步，焦慮萬分。她迫切地想知道父君與神尊都談了些什么。想知道神尊是否會放過華兒，放過她的親弟弟?？筛妇谶M(jìn)靜室前，曾特意囑咐過讓她回去照顧遙華，什么都不要管，什么都不要過問。

    可這事關(guān)華兒的生死，她怎能忍住不問？

    不過一切，都只能等父君出來再說了。

    現(xiàn)在她能做的，唯有等待和祈求。祈求天道垂憐，祈求神尊愿意放華兒一條生路。

    靜室內(nèi)，凜安與仙帝相對而坐，中間小桌上，朝露茶香裊裊，二人卻誰都沒有心思去喝。

    “我記得，這幅畫，是你早年親手畫給司彤的。”凜安率先打破一室靜寂，“她一直很喜歡，長懸于臥房內(nèi)，常常取下擦拭，從不假手旁人?！?/br>
    老者隨他的目光望去，畫像上，女子言笑晏晏，美得令人心顫。并不止這一幅，靜室內(nèi)有滿壁的畫像，畫的都是同一個女子，或起舞，或撫琴，或身著婚服幸福落淚，或懷抱嬰孩恬靜微笑。

    都是司彤，美麗鮮活的司彤。就好像，她還活著一般。

    目光觸及畫像時，凜安眼底的柔軟雖微不可查，卻還是被以琴捕捉到了。

    “琴心中有關(guān)司彤的記憶，全都保存這里。”仙帝忽然垂首，抬起手背抹了抹眼角，感慨道：“神尊，當(dāng)年，琴不過是您手下一個侍琴童子。能一步步走到今天，全是因為有您和司彤青眼相看。琴本以為，能同她一直走下去，若非湯……”

    話音未落，他面色一僵，立刻補救道：“是琴失言了。只是，琴與司彤唯有這一雙兒女，華兒那么像他的母親，若他出了事……”

    凜安終于將目光凝到他身上，仙帝苦笑道：

    “若他出了事，只怕這個仙帝，琴是再也當(dāng)不得了?！?/br>
    第269章 定情物

    凜安的目光驟然凌厲起來。被那樣的目光逼視著, 只消片刻工夫，以琴就感覺后背華貴的金絲縷已盡數(shù)濕透了。

    已經(jīng)許久沒有誰，敢這樣注視著他了。世間唯一有資格責(zé)問他的神, 此刻就坐在他的面前。

    可為了華兒，他不能退縮。

    “別這樣說?！便y冠尊者毫不留情道，“本尊與你都清楚，你舍不下這個帝座?！?/br>
    以琴感覺自己掩于袖下的手正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他知道神尊此刻不留一點情面，是根本不打算放過遙華，甚至,

    或許已經(jīng)動了要廢帝的念頭。即便如今的仙界, 已經(jīng)沒有足以承襲帝位的大功德者。

    可他還是想爭一爭。

    就像……當(dāng)年一樣。

    連神都曾敗在他的手下，連神都被他玩弄于鼓掌之中，既然如此, 那么歷史, 為什么不能再重演一次？

    以琴顫巍巍端起茶盞，抿了口茶, 試圖緩解心中對凜安仿佛與生俱來的恐懼。片刻后, 才緩緩開口道：

    “當(dāng)年, 琴不過神尊手下一介侍琴童子。若非得了司彤的青眼，現(xiàn)如今，也不過是蕓蕓眾生中渺小的一員?！?/br>
    以琴頓了頓，又苦笑道：

    “若非她執(zhí)意要下嫁于琴, 想來帝君也從未考慮過, 要傳位于琴。”

    他對凜安的稱呼，已經(jīng)由“神尊”變成了“帝君”, 態(tài)度儼然是徹頭徹尾的謙卑和尊敬。可凜安非但不為所動，還淡淡道了句：

    “不錯?！?/br>
    以琴沒料到他已經(jīng)連敷衍都不愿意再敷衍了, 忽然不知再怎么往下接茬，只得又抿了口茶，默默無言地思考對策。不想這次，卻是凜安再度打破了沉默。

    “你的帝位是怎么來的，你比本尊更清楚?！彼届o道，“若非司彤自散天地前，將她補天裂的無量功德贈給了你，你這個大功德者，該如何實至名歸？”

    以琴錯愕般放下茶盞，作勢要跪：“帝君……”

    “不要叫我帝君?！眲C安如是道，卻沒有阻止，以琴只得一咬牙，真的跪了下去。跪了半晌，才聽聞尊者的聲音在頭頂冷冷響起：

    “當(dāng)年，本尊把湯稷一手打造的三千金甲和這座金烏宮交給你來約束，不是想看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br>
    “琴以為，您不想再看到那位君上留下來的任何東西?！币郧僬Z中隱含恨意，“是他害死了司彤，琴怎能眼睜睜看著他遺下的三千金甲仍在天庭耀武揚威？”

    “所以你就將他的舊部調(diào)離，悉數(shù)換成你的心腹，后選入的皆是平庸者，直到他們變成一盤散沙?！眲C安問，“將他的舊部變成你的囊中之物，這就是你想看到的嗎？”

    “琴惶恐！”以琴戰(zhàn)戰(zhàn)兢兢跪伏在地，急促道：“神尊一直沒有制止，所以琴以為，這也是神尊想看到的。琴這樣做……都是為了神尊您吶?！?/br>
    后半句語調(diào)拉長，顯得十分悲涼。凜安看著他強(qiáng)抑著顫抖的肩頭，終是微微嘆息一聲，起身上前，將以琴扶了起來，這才發(fā)覺對方臉上已是老淚縱橫。

    這么多年過去了，即便暗地里運作的事再不堪，這個昔日侍琴童子對自己從未變過的一片丹心，凜安總是看得到的。

    于是他道：“正因我知道，無論我說什么，你都會照做，所以才會將自己長閉于太始殿中，不希望干擾天庭秩序的正常運行?！?/br>
    以琴霍然抬頭望向他，喉頭略略哽咽：“琴，不敢辜負(fù)神尊信任。往后六界諸事，必先奏請而后決，決不再違逆神尊心意半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