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從無二心？”昭崖卻不肯放過他：“回答我。”

    “帝君，”湛陵非但不肯正面回答, 反而另起話頭，“我剛剛在下界，發(fā)現(xiàn)了一件趣事，你想先聽聽嗎？”

    說完，不待昭崖否定，他先飛快地繼續(xù)道：“季棣棠死了。就在剛剛，他替云琊擋雷劫，被五色雷劈中，化成灰了。我總覺得，這一幕似曾相識，直到剛剛，才終于想起在哪見過。”

    昭崖不說話，湛陵抬眼與他對視，語氣不容置喙：

    “當(dāng)年神尊處置太子遙華，定的也是雷刑。我之前未見過遙華，也不知他隕落時會有什么異象?？尚行棠侨盏漠愊螅铱吹谜媲?，與今日如出一轍。所以那日受刑的，不是太子遙華，而是狐王。是狐王替他受了那一劫?！?/br>
    昭崖不為所動：“你想說什么？”

    湛陵忽然激動起來：“調(diào)換死囚這么大的事，神尊不可能不知道。他們敢這么做，一定是神尊默許，或縱容，甚至直接安排。帝君向來心細(xì)如發(fā)，必然有所察覺，那時去找雷君，就是問這件事吧？”

    “是，”昭崖不屑跟他繞圈子，“那又如何？”

    “帝姬之所以要與神尊為敵，就是因為怨神尊不念舊情，殺了她的親弟弟?！闭苛昙拥皆谒媲皝砘仵獠?，“如果你早早將此事告知帝姬，后面那一系列的禍?zhǔn)?，都不會發(fā)生。帝君——”

    他看著昭崖，一字一句：

    “我一直以為，你是被逼無奈，為了自保才與容嫣結(jié)盟?？扇缃癫胖?，誰是織網(wǎng)者，誰是那網(wǎng)里的魚，原來都該顛倒過來?！?/br>
    那些年，昭崖看似一直被動，可實際上，他下出的每一步險棋，都將主動權(quán)牢牢捏在手心。

    難怪是他笑到最后。

    見那金盔金甲的大將瞪著自己，眸中似有困惑，仿佛等自己給一個解釋，昭崖忽然笑出聲來，不知在笑對方，還是在笑自己。

    事到如今，他已經(jīng)無所顧忌。

    “原來你現(xiàn)在才知道?！闭蜒潞敛涣羟榈鼗匾曋?，“看來，是我一直高估你了?！?/br>
    仿佛早已料到這個答案，湛陵搖搖頭，接連退后幾步，隨即轉(zhuǎn)過身去，竟要離開。

    昭崖厲聲喝道：“你要去哪？！”

    “我已經(jīng)幫你殺了君長夜。我已經(jīng)幫你得到你想要的一切?！闭苛隂]有回頭，疲憊道：“帝君，您已經(jīng)不需要我了?！?/br>
    昭崖的雙眼瞬間變得陰郁起來。他煩躁地來回踱了幾步，停下來時，仿佛才終于下定決心。

    “湛陵，你不許走?！彼麤_著金將背影，緩緩道：“我需要你，這樣可以了嗎？”

    或許連昭崖自己都沒注意到，話至末尾，竟然有一點點哀求的示弱意味。

    可湛陵只是僵了一僵，卻依然沒有回頭。

    于是昭崖立刻反悔了。

    求誰別走，求誰留下來之類的話，對他而言，實在太難看了。

    “你說得對?！彼c點頭，不顧湛陵根本看不到，“反正君長夜已經(jīng)死了，留著你也沒什么用了。你滾吧，永遠(yuǎn)，永遠(yuǎn)不要再出現(xiàn)在我面前。”

    語畢，昭崖轉(zhuǎn)身，大步流星而去。

    湛陵的背影似乎顫了顫，可隨即就穩(wěn)住了。他背對著昭崖，慢慢脫下外罩的金甲，摘下金盔，整整齊齊碼在地上，只穿一襲單衣，干凈利落地滾了。

    他往西，昭崖往東，彼此之間的距離越拉越遠(yuǎn)，宛如兩顆朝著相反方向墜落，再也不會交匯的流星。

    次日，瑤池邊。

    月清塵穿著昭崖親手給他換好的白袍神服，頭上戴了銀冠，高高端坐在瑤臺之上。任憑在昭崖cao縱下完成怎樣繁復(fù)的儀式，男子都雙目無神，表情漠然，仿佛眼前一切，與他全然無關(guān)。

    待得終于禮成，已是半日之后。座下群仙無不暗暗長舒一口氣，紛紛舉杯，向臺上的帝君和神尊表示慶賀。

    這場面之大，一如當(dāng)年仙帝在蓬萊辦的壽誕。只是更為鋪張，更為奢靡，包羅了世人能想象的一切奇珍異象。

    仿佛在萬年時光里，昭崖什么都沒干，光忙著搜羅天地異寶，籌謀典禮格局。只為等這一回，給他的神尊一個六界最盛大的封神之禮。

    仙界自那次帝君壽誕過后，因為種種原因，沒再辦過像樣的典禮。所以那次壽誕，就是昭崖有生以來見過最好的。

    仿佛被這浮華盛景擋著，就看不見下界的殘破天地，血流成河。

    盛典的最后一步，是請出塵封已久的浮生琴。

    那把葉知秋口中，有“生殺予奪”之能的神器。

    月清塵從瑤臺下來，乘蓮舟前往瑤池中央，將要親手開啟他自己在萬年前設(shè)下的封印。

    過程中，昭崖一直陪伴在側(cè)，只是刻意同月清塵保持了一定距離。直到蓮舟游入中心，他才探身過去，輕聲道：“神尊，得罪了?！?/br>
    他拿針刺破月清塵指尖，取了一滴血，滴入瑤池內(nèi)。血一落下，水中霎時大放異彩，湖面泛起漣漪，下面有東西于轟鳴聲中迅速浮起，眼看便要破水而出。

    昭崖將全部心神放在即將出水的浮生琴上，一時放松了警惕，卻聽身后傳來異樣聲響。他迅速回身望去，卻見那襲白袍正帶著不可阻擋的決絕之意，自舟邊一躍而下。

    昭崖想抬手去捉，卻已來不及了。白袍衣角從指間輕擦而過，輕飄飄沉入水中，翻飛如鶴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