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毛的眼睛好像要滴出血來，一根根堅硬的金色發(fā)茬豎立，他渾身充滿著狂暴的氣息。

    我從來沒有見過金毛這個樣子。

    那是極度的憤怒。

    小金毛在他的目光盯視下，開始瑟瑟發(fā)抖，它不明白為什么這個感覺上有些熟悉的人類能夠發(fā)出這么讓它害怕的氣息，但是這種氣息勾起了它已經(jīng)快要忘記的回憶。

    ——它出生的那片草原，它曾經(jīng)是未來的草原之王，驕傲而不可一世。

    旁邊的馴獸師因為它突然停止表演而著急起來，如果表演失敗，那么他們肯定也會受到嚴懲，甚至在喜怒無常的奧爾雷特一世的遷怒下丟掉性命。

    他們揮動皮鞭。

    皮鞭與空氣摩擦，發(fā)出“噼啪”的響聲。

    這個響聲驚醒了小金毛，它抬起頭，看著那兩個馴獸師。

    不知為什么，這種平靜的眼神突然讓那兩個已經(jīng)熟悉它的馴獸師害怕起來，已經(jīng)快要揮下的皮鞭尷尬地舉在半空中，馴獸師的經(jīng)驗告訴他們，就在剛剛那一小段時間，發(fā)生了什么異變，讓一向溫順的獅子變得不受控制。

    他們進退兩難。

    面對一只拔掉了利牙的獅子，與一位舉起屠刀的皇帝，他們很快就做出了決定。

    小金毛看著金毛，仰頭一聲震天的吼叫，連天花板都被它撼動。

    它跳下表演臺，瘋狂地沖向坐在最中央的奧爾雷特一世。

    眼看著氣勢洶洶，目光兇狠的小金毛撲了過來，奧爾雷特一世只會發(fā)出瘋狂的尖叫，他肥碩的身體連躲避的本能反應(yīng)都做不到。

    周圍的人紛紛躲閃，大聲喊著“快救皇帝”，“侍衛(wèi)，侍衛(wèi)，在哪里？”，周圍一片噪雜。

    四周守衛(wèi)的士兵拿著武器沖入大廳，趕來護駕。

    我悲哀的看著小金毛自尋死路的行為，為驕傲和尊嚴而戰(zhàn)。

    一道身影敏捷的閃過幾個擋路的賓客，手里拿著一把鋒利的短劍，狠狠地撲向突然發(fā)狂的雄獅。

    是金毛。

    奧爾雷特一世瑟縮地躲在一個奴隸身后。

    我看到金毛攔在了小金毛的面前。

    他高高舉起手中的劍。

    用毫不猶豫的動作刺向小金毛的脊椎。

    小金毛轟的一聲倒在了地上，它側(cè)著頭，鮮紅的血汩汩而流。

    我看到金毛握著劍柄的手被血浸透，微微發(fā)抖。

    他伸出手，摸了摸小金毛長長的鬃毛。

    小金毛金棕色的眼睛安靜地看著他，伸出舌頭，舔了舔他的手，頭一歪。

    它死了。

    我好像又聽到了那首屬于草原的詩：

    曠野發(fā)出深沉的呼喚

    她的子民

    豎起耳朵傾聽

    嗅著風(fēng)中傳來的危險而自由的氣息

    那是戰(zhàn)斗的檄文

    雄獅在怒吼

    鬣狗發(fā)出“咿咿咿”的笑聲

    黃昏來臨

    幼崽們追逐嬉戲

    這里不是天堂

    流淌在血脈中的野性在訴說

    這里是我們的故鄉(xiāng)

    這是老大在圣洛克城學(xué)習(xí)時的習(xí)作，不知為什么，明明是如此粗糙而幼稚的詩歌，我卻記得如此深刻。

    奧爾雷特一世看到已經(jīng)沒有危險，氣息敗壞地跳出來，怒罵著那些馴獸師和護駕不力的侍衛(wèi)。

    他讓人把小金毛的尸體趕緊弄出去。

    我悄悄地尾隨在他們身后，看到他們把小金毛抬到后院里，“大個子”巨大的身體就站在不遠處，它聞到了血腥味，焦躁的甩著鼻子。

    它看到了那一行人。

    巨大的震動傳來，那些人看著氣勢洶洶的大象，有些怕這些平時溫順的動物也像這只獅子一樣發(fā)狂，趕緊扔下手中的小金毛，一哄而散。

    “大個子”用鼻子碰了碰我，發(fā)出一聲高亢的象鳴，“喔——”

    他卷起小金毛的尸體，慢慢地往花園走去。

    我跟著它來到那片虛假的草原，一頭年輕的小象從灌木林中走出來。

    它跑到“大個子”身邊，瘋狂的踩踏著地面，地面發(fā)出轟隆隆的振動，這種帶著特殊頻率的振動讓我知道，它在為小金毛哀悼。

    “大個子”把小金毛放在地上，“大個子”用長長的象牙掘土，“小個子”用鼻子卷起土朝小金毛身上投去。

    不一會兒，小金毛已經(jīng)被土、石塊、樹枝和枯草掩埋。

    “大個子”一邊甩著鼻子，一邊“喔——喔——”的叫喚。它們兩個在這個土堆踩踏，不一會兒，原本的土堆成了一座堅固的“墳?zāi)埂薄?/br>
    “大個子”和“小個子”圍著墳?zāi)罐D(zhuǎn)了幾圈，和小金毛做著最后的道別，

    它們在為小金毛舉行象葬。

    草原上的大象不但會掩埋同伴的尸體，也會掩埋其他動物的尸體。

    傳說，象葬會讓被掩埋的動物得到永遠的安息。

    我咬了一朵雛菊放在了已經(jīng)被踏為平地的小金毛的埋骨之所。

    然后，蹭了蹭“大個子”和“小個子”，它們用鼻子回應(yīng)著我。

    金毛和老大會把你們救出來的，我在心里默默說。

    之后，我轉(zhuǎn)身離開了這里。

    那邊的混亂已經(jīng)理清，被打斷的宴會在彼此的心不在焉中草草結(jié)束，賓客們正在陸續(xù)離開“酒神的樂園”返回圣洛克城。

    我們坐在馬車內(nèi)，他悶著頭一言不發(fā)的坐在角落里，手上還有殘余的血跡。

    我走過去，慢慢地把那些血跡舔干凈，他一動不動，一直那么囂張而野性的充滿變化的臉，現(xiàn)在表情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