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之緣的好朋友，祝福你。”艾里爾的手插進(jìn)被風(fēng)吹亂的金發(fā)里，隨意地撩了撩，朝蘭德?lián)]揮手，灑脫地往家的方向走。走了幾步，視野的方向只有他家，正是蘭德剛才望著的方向。他愣了愣，回過頭，河岸邊空蕩蕩的，沒了人影。

    艾里爾險(xiǎn)些以為自己遇見了幽靈，大步朝著家里的方向跑，直到跑進(jìn)家里才緩了一口氣。

    他點(diǎn)亮蠟燭，喘著氣，端起桌上的一杯水灌了一口，終于平靜下來。

    母親離開了，父親離開了，現(xiàn)在他也要離開了，家里徹底地將冷清下來。這座房子到處都是他們生活的氣息，主人離開，房子像被抽離了生氣，暮氣沉沉。

    艾里爾耷拉肩膀，到廚房里為自己做了最后一頓晚餐，一如往常一個(gè)人坐在餐桌邊吃完，不同的是不需要再給父親喂食。

    晚上洗完澡，他打開房間的門，撲倒在床，目光一轉(zhuǎn)，突然看到床邊的小桌子上有一束紅玫瑰，紅得詭異而妖冶。

    艾里爾爬起來，拿起那束花，一張卡片從上面落了下來。他頓了一下，彎下腰將卡片拾起來，借著月光和燭光看清了上面繁復(fù)優(yōu)雅的花體字。

    靜候你的到來?！m德

    第42章 貧民窟的歌唱家·4

    艾里爾夜里沒睡好,天一亮就黑著眼圈趕到了議事會大廳前的廣場,那里已經(jīng)擠挨滿了人。見到他來，紛紛給他讓開了一條通往中心的位置。

    “艾里爾！”蓋利站在隊(duì)伍前列，歡快地朝他招手。

    艾里爾跑過去：“你來得真早?！?/br>
    “幸虧來得早，不然就沒有好位置了?！鄙w利得意地?fù)P眉,小雀斑在初升的陽光下顯得可愛生動。

    執(zhí)政官們也已經(jīng)到了,見到他向他招了一下手,艾里爾握住蓋利的手：“我要走了?！?/br>
    一會兒飛艇來了就沒時(shí)間說話了，蓋利忙拉住他的手，“艾里爾……”

    艾里爾回過頭，熠熠生輝的藍(lán)色眼睛寶石般純凈漂亮。

    “艾里爾,你一定要回來?！鄙w利不舍地將心中的擔(dān)憂隱晦吐露。

    “我會的。你等我?！卑餇枔P(yáng)起燦爛的笑容，用力地握了一下他的手,朝著高臺上走去，晨光落在他身上,仿佛要將他融化。

    過了一會兒，貧民窟上方一片比太陽還熾烈的金光，緊接著一只閃著強(qiáng)光的飛行器帶著劇烈的風(fēng)轟鳴著朝下飛來,在眾人的視野里越來越近,終于停在了廣場正中的空位上。

    “祝福你們，安全區(qū)的聲音。”亞力桑德拉慈愛地望著三位孩子，“愿你們平安?！?/br>
    艾里爾與另外兩人一一與三位執(zhí)政官擁抱，當(dāng)亞摩斯抱住他的背時(shí)，對方拍了拍他的肩，輕聲在他耳邊說：“如果你見到了艾倫，請你告訴他，我們在等他回家?！卑瑐悾撬й櫼丫玫暮⒆?。

    “好的?！卑餇栁⑿?。

    在眾人的目光中，他們走下高臺，從飛行器落下的梯子往上走。艾里爾站在飛行艙門口，看到一張張熱切的熟悉臉龐，朝他們揮了揮手，鉆進(jìn)了艙門。

    他飛快地坐到舷窗邊，透過透明玻璃看到向他們揮手道別的人。飛行器轟鳴著升起來，地面越來越遠(yuǎn)，人小得宛如螞蟻。漸漸的，貧民窟的全景盡在眼底，風(fēng)信子花田遠(yuǎn)看猶如一張紫色的薄紙，蒼翠的樹林傳不來鳥鳴，桃林花海的香氣被風(fēng)吹散。

    “聽說貧民窟的景色很美，原來是真的?！币晃回?fù)責(zé)接待他們的工作人員在他前面的位置和身邊的人說話。

    “是啊，可惜這片風(fēng)景很快要消失了……”

    兩人同時(shí)嘆氣。

    “為什么？”一道清澈洪亮的嗓音從身后傳來，兩人回頭，被趴在兩人座位中間的金色小腦袋嚇了一跳，隨即看清少年的臉頰，齊齊愣住。

    這個(gè)男孩太過漂亮，他的發(fā)絲有如太陽光般燦爛，眼睛又像大海般藍(lán)得剔透，皮膚好比冬天柔軟潔白的雪花，微紅的臉龐像被四月的桃花親吻過，五官精致得像宮廷雕像，最重要的是他臉上的笑容，爽朗像清風(fēng)，明快像陽光，充滿感染人的快樂與不諳世事的好奇。

    沒有得到答復(fù)，艾里爾笑得更歡暢，眨著兩彎明亮的眼睛：“你們好，我叫艾里爾·穆勒，你們可以叫我艾里爾。”接著，他指了指對面的兩位參賽者，“那是我的朋友貝蒂和班森，我們是這次的參賽選手?！?/br>
    “你、你好。”其中一人回過神，年輕俊朗的臉龐都紅了，“我是星途歌賽總公司的工作人員，約翰，旁邊這位是同事彼得?！?/br>
    長相憨實(shí)的彼得撓著頭笑了下。

    “非常高興認(rèn)識你們?！卑餇栃θ萏鹈郏皩α?，為什么你們說這里的美景要消失了？”

    約翰和彼得互相對視一眼，欲言又止，最后看著男孩真誠的目光，約翰開口道：“其實(shí)告訴你們也無所謂。自從一位伯爵提議將阿爾維斯山的河流從西區(qū)貧民窟引開被安妮絲上將反駁之后，貴族與將軍們的戰(zhàn)爭越來越激烈，最近貴族們改為建議將監(jiān)獄里不可饒恕的犯人都丟進(jìn)貧民窟任其自生自滅，以此減少財(cái)政支出。這條建議連將軍們都無法反駁，盡管安妮絲上將不知為何強(qiáng)烈反對，但目前來看，貴族們穩(wěn)占上風(fēng)。”

    帝國內(nèi)部的貧民窟不只一處，最大的就是西區(qū)，也只有西區(qū)擁有歌賽參賽權(quán)。他們來之前以為這是一片不毛之地，但從未想過竟然在這里見到了此生最美的風(fēng)景以及最可愛的人。墻外的人總以為貧民窟骯臟不堪，但他們見到的是到處的森林、湖泊、花海、作物，還有廣場上依依惜別、親密無間的族群。

    彼得看著少年的笑容黯淡了，頓時(shí)心急，安慰道：“你別害怕，你們已經(jīng)從這里離開，以后就算西區(qū)發(fā)生什么變化也和你沒有關(guān)系?！?/br>
    “不，我將來還是要回到這里的?！卑餇枅?jiān)定地說，他眷戀地透過舷窗看著外面，下面有一道厚厚的墻，高處望僅剩一條頭發(fā)絲粗細(xì)的線，顯然是剛飛過了貧民窟，“我有必須回來的理由。”他的父親，他的夢想，他的家園，全都寄托在這。

    “回來？唉，艾里爾，你不可能再回到這里了?！奔s翰心疼地望著少年，“歷屆參賽選手都不可能再回到這里，就算是老死在外面。何況貧民窟雖然風(fēng)景好，但的確太過落后，聽說醫(yī)療太過糟糕，壽命都很短暫。”

    “每一個(gè)離開貧民窟的人都曾說過要回來，可是他們別說翻過墻，連墻前面的層層守衛(wèi)都闖不過?！北说貌坏貌徽f出事實(shí)，“也許你和你的朋友們可以去拜會你們墻內(nèi)的老朋友?！?/br>
    艾里爾動了動：“你們是說……過去所有參賽的選手都還在嗎？”

    “我不敢保證。貧民窟來的人，容易受到歧視和傷害……為人所知的不多，最出名的就數(shù)艾倫和伊達(dá)……”

    不等約翰說完，艾里爾震驚重復(fù)：“艾倫和伊達(dá)？”

    “是的，怎么了？”

    艾里爾藍(lán)色的眼睛里蓄滿驚喜的淚水：“艾倫是我好朋友的舅舅，伊達(dá)……伊達(dá)……她是、她是我的mama……”

    約翰和彼得對視，沉默地望著他。

    氣氛太過詭異，艾里爾意識到不對，睜大了眼睛望著他們，之前就聽著他們說話的兩位好友在剛才已經(jīng)走過來，站在了他的身邊。

    “怎么了？”艾里爾不安地問。

    約翰歉然道：“抱歉，孩子。艾倫消沉了很久，現(xiàn)在已經(jīng)找不到蹤跡。至于伊達(dá)……她已經(jīng)因病過世了……”

    艾里爾這回真的像一座雕像了，因?yàn)樗┯苍谀莾翰粍?，除了眼眸里大片大片徹骨的哀傷涌上來，眼淚宛如斷了線的珍珠，從他的臉龐上滾落下來，仿佛燙在了旁觀者心上。他的哭泣太叫人心碎，明明傷心是如此徹底，卻強(qiáng)忍著喉嚨里的哭腔，眼淚靜靜地從眼睛里淌落，像害怕發(fā)出聲音驚擾了這個(gè)世界。

    兩位同行的伙伴抱住他，溫柔地叫他的名字，親吻他的臉龐，他再也克制不住心里的絕望，靠在他們的懷抱中哭得快斷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