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有望盯著她，半晌沒說話，爾后忽然遞給她半串糖葫蘆，道：“你嘗嘗甜不甜，不甜的話，我回去找茶館的掌柜算賬?！?/br>
    看著遞到周紓面前的糖葫蘆，朱珠跟林檎都瞪大了雙眼，一個眼中寫著“光天化日之下調(diào)戲良家婦女”，另一個眼里寫著“四郎君果然對周小娘子有意”。

    然而祁有望本人卻并未覺得自己的舉動有何不妥，眼神干凈純粹得像個孩童。

    周紓沒有立刻接她的糖葫蘆，而是問：“糖葫蘆不甜，不應(yīng)該找賣糖葫蘆的人算賬嗎？”

    祁有望指著山楂外頭的糖漿，道：“我嘗過，甜的，可是喝了茶后就不甜了。雖然他否認(rèn)了用的是你周家的茶葉，可我知道，他在說謊?！?/br>
    周紓挑眉：“祁四郎君如何得知？”

    “直覺?！?/br>
    周紓語塞，這種“直覺”的話過于主觀，她一時半會兒還真的想不出什么措辭來回答。

    再者從前便有傳聞，祁四郎行事毫無章法，想一出是一出，誰也不知道這人下一步要做什么，今日親眼見到這人的執(zhí)拗和跳脫，若是自己不答應(yīng)，這人怕是不肯就這么放過她。

    于是她拿巾帕挑了一顆山楂，放到嘴邊輕咬了一小口。硬脆的糖漿伴隨著粉糯的山楂rou入口，她不曾嘗到山楂的酸澀味，口腔中只有糖漿的甘甜。

    “甜的?！敝芗偝酝?，輕輕地擦了擦嘴。

    祁有望自己也吃了一顆，咀嚼了片刻，才認(rèn)同地點點頭：“沒錯，現(xiàn)在是甜的！”

    周紓：“……”

    “果然是他的茶有問題。”祁有望嘀咕，一副身心都放在了茶葉上，看著剛才的舉動并沒有調(diào)戲人的意思。

    林檎生怕自家四郎君又要回去鬧事，便趕緊道：“四郎君，我們在外頭也逛了很久了，安人還在家里等著呢，不能讓安人久等了?！?/br>
    祁有望看了一眼遠(yuǎn)方，西斜的太陽將鱗次櫛比的宅邸、酒樓、茶肆的影子拉得斜長，她被說服了，道：“那算了，先回去吧！”

    說罷，她將糖葫蘆遞給了林檎，然后背著手邁著歡快的步伐就走了。沒走兩步，她又回頭看著周紓，臉上揚起燦爛的笑容，嘴邊還有淺淺的梨渦，看起來俏皮又活潑：

    “周小娘子，有緣再見！”

    周紓回以微笑，在祁有望走后，她才疲憊地抬手揉了揉眉頭。

    “小娘子……”朱珠欲言又止。

    周紓淡聲道：“今日之事爛在肚子里，不許與任何人提，爹娘也是。”

    朱珠趕緊抿著嘴唇，又急忙搖頭，表示自己絕對不會將自家小娘子被祁四郎“調(diào)戲”了的事情說出去。

    周紓回到馬車上，一闔眼，祁有望那張雌雄莫辯的臉便跳了出來，還有記憶中關(guān)于旁人提及的祁四郎的所作所為：

    “祁四郎不學(xué)無術(shù)，驕傲恣意，卻偏偏很得長輩寵愛，在祁家，除了老安人、祁講授、祁知監(jiān)，最不能開罪的便是這位四郎君?！?/br>
    “祁四郎性子好動，想一出是一出，曾經(jīng)趁著祁講授不在家，將池子里的錦鯉悉數(shù)換成鯉魚，還細(xì)心地照料了數(shù)日，結(jié)果耐不住寂寞，又全給做成了魚羹?！?/br>
    “不僅如此，他在外看見兔子可愛，便買回去養(yǎng)，每次出門總得帶幾只回去，結(jié)果才一個多月，祁家的兔子差點泛濫成災(zāi)?！?/br>
    “祁四郎還很不害臊，家中母馬與公驢配種、母馬生產(chǎn)時，他在邊上看得認(rèn)真，那時他也不過六歲?！?/br>
    這一樁樁看起來很沒有常理，又不符合祁家郎君身份的事情讓祁四郎得了個“行事毫無章法”的評價，并且只要不是傷天害理之事，即使祁四郎做出什么荒唐的舉動來，別人也不會感到奇怪。

    那今日調(diào)戲她的事情呢？

    周紓想到這兒，心中不由得一陣煩悶，刻意壓制的怒氣再也壓不住，冒了出來。恰巧朱珠捧著巾帕上的大半顆山楂，問她：“小娘子，這糖葫蘆……”

    “扔了，還有那條巾帕也一并扔了?！彼渲?，眼神都迸出了一股殺氣。

    朱珠嚇了一跳，山楂燙手似的，一下給扔出了馬車外。

    ——

    去而復(fù)返的祁有望看見馬車?yán)锶映鰜淼氖煜さ慕砼粒挤逡惶?。待馬車離去，她也不嫌臟，過去彎腰拾起。

    “這周家小娘子人美、聲甜、能力強，但是似乎沒什么公德心呀，這垃圾怎么能隨便亂扔呢！”

    祁有望嘀咕著，聞著帕子上淡淡的香氣，還有上面的糖漿印，她想了想，給折疊起來塞進(jìn)了自己的腰帶里，這才真的返回祁家主宅。

    她人還沒進(jìn)門，正在門口的張望的門房便趕緊拉住一個仆役，道：“四郎君回來了，快些去告訴安人和阿郎！”

    不出一會兒，她回來了的消息便傳遍了祁家宅邸，朱老嬤見到她，嘮叨起來：“都快到就食的時辰了才回來，安人可是派人來問了很多遍的。”

    祁有望咧嘴一笑，一邊跟朱老嬤嘮嗑一邊輕車熟路地便往其祖母所住的庭院奔去。

    祁有望的祖母方氏已經(jīng)年逾古稀，兩鬢灰白，但是臉上卻沒多少皺紋，她身穿褐色的衣裳，身上只掛著一枚玉佩，手上執(zhí)著一串佛珠有規(guī)律地?fù)軇印?/br>
    在看見祁有望的時候，方氏神情祥和慈愛，遠(yuǎn)遠(yuǎn)地便喚了一聲：“春哥兒回來啦？！”

    祁有望趕到她面前，行了一個大禮：“孫兒見過嬤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