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掃墓_分節(jié)閱讀_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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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章 眼前一切,宛若褪色舊夢,明知早已凋零,卻,令你難以忍住,不去伸手觸碰。 若是你,自12歲開始,便每年會特地飛一趟英國Savile Row,定制當(dāng)年需要的兩季西服,這種習(xí)慣一直持續(xù)到成年,一直持續(xù)到你死,那西服便不再是服裝,而是成為與你擁有同等呼吸頻率的一層保護(hù)色,類似昆蟲絢爛的外殼,得以將你內(nèi)里丑陋的肚腸,禁忌的欲望,不為人知的苦痛,無法申訴的壓抑,通通藏在衣冠楚楚的背后。然后,你走出去,這西服的每一道工序都精心制作,每一塊面料都只來自蘇格蘭或北英格蘭,每一道熨痕都筆挺修直,每一個紐扣,每一個鎖眼,都符合精益求精的含義。因為這樣,你驟然多了自信,多了扮演好你自身角色的力氣,很多時候,不是你在撐著衣服,而是衣服在支撐你。如果這樣,你或許會明白我,明白在這個人形之下,其實藏著一個懷舊而軟弱的靈魂。我沒有辦法不去觸摸這套衣服,我如著魔一般,做夢似的換上它,我熟練地打開領(lǐng)帶層,挑出適合這套衣服和襯衫顏色的領(lǐng)帶,我打好領(lǐng)結(jié),掖直衣角,走了出去,鏡子里,宛若一個林世東,正穿過前世今生,似喜還悲地看著我。 “挺直腰板,頭昂起來,記住,西裝又是你的power suit,你穿上它,便代表你的身份,代表我們林家當(dāng)家人的威嚴(yán),代表你支配這個公司,支配這個家族的權(quán)力?!?/br> 是誰在那口氣嚴(yán)厲地教導(dǎo)我?恍惚之間,我仿佛看見當(dāng)日端莊嚴(yán)肅的林夫人,正在鏡子里,口氣尖利地斥責(zé)道:“阿東,我已經(jīng)不指著你光耀門庭,不指著你將林家產(chǎn)業(yè)發(fā)揚(yáng)光大,甚至于,林家敗了,我都認(rèn)了。但你看下你現(xiàn)在這幅模樣,你還像我們姓林的嗎?你還算一個男人嗎?你真是令我失望,失望透頂!” 我握緊拳頭,身體微微顫抖,從小到大,這句“你不要令我失望”總?cè)缰湔Z一般,如影隨形,可他媽誰來告訴我,我讓別人不失望了,可我自己失望了怎么辦?誰來管我心底的無力,誰知道我的怯弱,誰會在乎我心底到底是不是害怕? 忽然之間,我明白了,原來穿上這樣的衣裳,便注定了,我作為人的真實情感,作為自我的真正感受,便注定,要舍去,要忘卻,要當(dāng)成無用的分泌物,用力拭去,不留痕跡。 我猶如做夢一般,慢慢轉(zhuǎn)身,緩緩打開換衣間的門,門外,夏兆柏一見到我,驀地自椅上跳起,素來不茍言笑的臉上,竟然出現(xiàn)三秒鐘的呆滯,眼神中閃爍著難以置信、震驚、迷惘和,若我沒看錯,那應(yīng)該是一種欣喜。隨即,他小心翼翼地張開手臂,小心翼翼地觸摸上我的胳膊,一寸寸地往上摩挲,再到我的頸項,再往上移,摸上我的臉頰。他的手指微微顫抖,臉上表情越來越癡迷狂醉,仿佛信徒,在通過這等儀式,確認(rèn)自己的信仰,傳達(dá)內(nèi)心的激越。他神情間的膜拜感染了我,或者說,在這一刻,我們兩人,都陷入各自的懷舊情緒之中,難以自拔。 猛然間,他一下將我擁入懷中,緊緊抱住,胳膊勒緊,仿佛生怕一個不察,我便會消失不見一般,這個擁抱帶著我無法言明,卻分明感受得到的那種迫切和痛苦,那痛苦感染了我,讓我無法反抗,因為它與我內(nèi)心的悲苦,彼此呼應(yīng),彼此共鳴。周遭一切,在此刻顯得尤為安寧,我們?nèi)缤瑑蓚€在黑暗中摸爬滾打了許久的人,在此時,放下夏兆柏的身份,忘記我到底是簡逸還是林世東,拋開前世今生說不清道不盡的恩怨情仇,只互相依靠一下,互相借著對方的胳膊,檢點(diǎn)自己身上的傷口,尋求片刻休憩的可能。 是的,問題的關(guān)鍵,根本不在于我到底是誰,而在于,無論我以怎樣的身份,均會背負(fù)如此百孔千瘡,令人不忍粹讀的靈魂。那靈魂如此軟弱,以至于,它愛也不徹底,恨也不徹底,渴望著不能渴望的,壓抑著壓抑不了的,它將所有的情感均處理得一塌糊涂,它讓那寄居的身體生活得一團(tuán)糟。我閉上眼,一股熱流沖到眼眶,滿心酸楚,竟然嗚咽出聲。一開始只是壓抑的啜泣,后來,在那人寬厚的胸膛上,在他一下一下的撫慰中,我禁不住淚流滿面,痛哭流涕。我哭得太暢快,作為林世東的無奈,作為簡逸的無力,在此刻,均傾瀉而出,發(fā)起狠來,還一下咬住那人的肩膀,咬到他疼得發(fā)顫,卻也不想松口。 我哭得太用力,沒有察覺身下一軟,已被夏兆柏壓到床上,隨后,有點(diǎn)點(diǎn)落在頸上臉上的柔軟觸碰,等到我稍稍回神,才發(fā)覺,他原來在吻我,極有耐心,極為溫柔地吻去我臉上的淚滴,鄭重得令人驚詫,仿佛在膜拜,又帶著說不出的疼惜,我有些驚呆了,記憶中從未有人如此吻過我,更別說,記憶中夏兆柏從未有如此溫柔的一面。我愣愣地任他親吻,他的唇炙熱而柔軟,心里那軟弱的部分,因為被人好好對待,而更加發(fā)酵。恍惚之間,我聽到他一聲喟嘆,抬起我的臉,迅速捕獲我的唇,輾轉(zhuǎn)反側(cè),那靈活的唇舌撬開我的牙齒,長驅(qū)直入,糾纏不休。我只覺一陣酥麻自脊椎攀爬而起,身體發(fā)軟,整個意識混沌模糊,不知過了多久,好容易他放過我,轉(zhuǎn)戰(zhàn)我的耳后頸項,細(xì)細(xì)品嘗?;秀敝g,我聽見他低聲嘆息,含糊喚了一句:“東——” 宛若一盆冷水當(dāng)頭澆下,我猛然清醒,關(guān)于此人的不堪記憶驟然涌上腦中,他是夏兆柏啊,羞辱過我,背叛過我,設(shè)局謀害過我的夏兆柏啊!我到底在干什么?怎能讓人欺侮了一次,又讓人欺侮第二次?我羞愧難當(dāng),反倒鎮(zhèn)靜下來,一動不動,任他微微喘氣,小心解開我的領(lǐng)帶,在我裸露的肌膚之間游走徘徊。我微瞇雙目,慢慢地伸出手,抓住床頭一件硬物(后來才察覺,那是酒店配備的黃銅相框)在他解開我胸前第三顆紐扣時,猛地一下,砸到他后腦上。 夏兆柏難以置信地抬起臉,我怕一下不夠,又多砸兩下,下手冷靜,毫不手軟??催@個總是不可一世,處處打壓的男人一下?lián)涞勾采?,我心里只覺快慰異常。我迅速爬起,翻身下床,就在此時,腳踝一緊,卻被他抓住。我狠命一腳踹去,將他踢開,立即穿好上裝,重新整理好領(lǐng)帶,套上皮鞋,正要離去,一回頭,卻見夏兆柏趴在床上,眼神恍惚地微微睜開,似乎剛剛砸的那幾下還不夠。我四下看看,卻見那邊地板上有高爾夫球桿袋一個,我跨步過去,拉開拉鏈,抽出一支球桿,走到床前,舉起狠力抽到他身上,冷冷說:“這一下,是代林世東還你的!” 他悶哼一聲,臉部扭曲,顯是痛得厲害,我又一下抽到他身上,說:“這是代簡逸還你的!” 第三下,我高舉球桿,對準(zhǔn)他的后腦,有個瘋狂的念頭慫恿著我,再打一下,一下過去后,這混蛋便從此在這世上消失,再不能威脅我欺侮我,再不能給我壓力,迫我就范。我的手微微顫抖,這人真是身體健壯,如此被我襲擊,卻仍未喪失神智,迷迷蒙蒙地看著我,眼神似乎,很無辜純良。我心中一顫,松了手,扔下球桿,到底下不了這個手。 但此人卻太過危險,只待他緩過氣來,我便死無葬身之地。我必須要有個保命的屏障,我轉(zhuǎn)念一想,罷了,君子端方,那是對君子,對小人何必講求那么多?我立即過去,解下領(lǐng)帶,費(fèi)勁地將此人綁到床柱上,又連拉帶拽,將他的衣服扒下,這混蛋倒是好吃好住,身材健碩得很,只是將他衣服扒光,便已然令我累得氣喘吁吁。我歇了口氣,再接再厲,正要伸手將他的內(nèi)褲脫下,觸手卻一片guntang,這人兩腿間的硬物,早已高高聳起,且形狀猙獰,似乎蓄勢待發(fā)。我臉上發(fā)燙,呸了一聲,一把將那內(nèi)褲褪到腳踝之處,一抬頭,卻見夏兆柏不知何時,已雙目清明,正饒有興致地看著我忙上忙下,仿佛這不是一場脅迫裸露,而是某種床上情趣。我心中大窘,慌忙找出手機(jī),對著他的身體和臉,沒頭沒腦一通亂拍,夏兆柏全程表情冷淡,仿佛赤身裸體那個人是我,而他卻正襟危坐。 我拍完了,收了手機(jī),深吸一口氣說:“夏先生,你放心,這個東西,我只留作保平安。只要你讓我過升斗小民的普通日子,我自然不會擾亂你當(dāng)富豪精英的正常生活?!?/br> “你在害怕?!毕恼装囟⒅?,冷淡地說:“從我遇見你第一刻起,你就沒停過害怕,我自問不是什么好人,可卻從未害過你,你為什么那么怕我?” 我啞然不語,過往記憶太過不堪,可卻怎能與人提及? 他聲調(diào)淡泊,緩緩地說:“怕我的人很多,他們或者對我有所求,怕我不給與;或者對我有顧慮,怕我奪了他們要的東西;或者天生反骨,背著我搞三搞四,怕我報復(fù)手段;或者純粹貪生怕死,喜歡擦鞋(拍馬屁),怕擦得我不高興。你呢,你怕我什么?” 我搖搖頭,低聲說:“你多慮了,我以前就說過,我沒見過你這樣的大人物,畏懼你也很正常。” 夏兆柏微微一笑,說:“是嗎?你給我的感覺,卻像清楚我一些事,知道我是個什么人,因而由衷的害怕。聯(lián)系到你與世東那些奇怪的關(guān)聯(lián),你到底知道什么?知道我對林氏的手段,還是知道我對世東的手段?” “不,我不知道……”我奮力地?fù)u頭,矢口否認(rèn)。 “那不如我來告訴你,你要聽我如何弄到他破產(chǎn),還是要聽,我如何抱他,終于迫使他承認(rèn),他跟我一樣,就是個只愛男人的基佬?” “住口!”我狂怒地抄起高爾夫球桿,朝他身上抽去,霎時間,一道紅痕呈現(xiàn)了出來,我不可抑止地顫抖著,罵道:“是你逼的,是你逼他的,你那是強(qiáng)暴,是強(qiáng)暴!” 夏兆柏哈哈大笑,聲音中卻毫無笑意,反詰說:“那是強(qiáng)暴嗎?他就是這么告訴你的?那他有沒說到了最后,他也一樣有了高潮?他有沒說,他也很有快感,他也很享受?那個王八蛋,就算剝光外表的光鮮,他也有本事自欺欺人……” “閉嘴!”我瘋了一樣撲上去,對他又打又踢,突然之間,我停了下來,呆呆地看著他,卻見他眼睛之內(nèi),分明有淚霧涌起。我猶如被燙傷一般,立即后退,從他身上爬下,慌亂地說:“那,那是你跟他的事,人都死了,你,你這樣也沒用……” “是啊,他死了倒他媽一了百了?!毕恼装匮凵耜幒?,猛地盯住我,一字一句說:“那你呢?他為什么連這個都告訴你,為什么你會跟他有這么多相似的習(xí)慣,為什么你會知道他那么多事?你到底是誰?” 我深吸一口氣,迫使自己冷靜下來,說:“夏先生,我與林世東林先生,是有,很親密的聯(lián)系??梢哉f,我應(yīng)該是他,唯一愿意敞開心扉,傾訴他內(nèi)心所想的人。如你所見,我與他,有很多地方相似,因為這樣,我們才能成為莫逆之交。至于我們?nèi)绾蜗嘧R,那是我們的事,與你無關(guān)?!蔽倚丝跉猓粗难劬?,說:“是,我是很膽小沒用,我是怕你,但不意味著我便可以任你欺侮,總之今日此事,你若作君子,自然我也是君子,你若作小人,就別怪我將事情做絕。你別忘了,我未滿十八歲,你剛剛脅迫我入屋,酒店攝像頭應(yīng)該有拍下,又有這些裸照,鬧出去,猥褻未成年人,便是你擺得平,可也是一件丑聞!” 夏兆柏嗤笑一聲,動動手腕,我嚇得后退一步,他看著我,搖了搖頭,口氣轉(zhuǎn)和緩,說:“別怕,你綁得很牢,我一時半會掙脫不開。簡逸,你太天真,對付我這種人,靠裸照怎么夠?況且你剛剛砸了我兩下,又拿球桿抽了我兩下,我夏兆柏便是再不才,可也有差不多十年光景,沒人敢動我一下,你破了我的規(guī)矩,以為這么容易就能脫身?” 我只覺一陣眩暈,勉強(qiáng)按住桌腳,冷汗涔涔說:“你,到底想怎樣?為什么不肯放過我?為什么就是不肯放過我?” “別怕我,我不會傷害你。”夏兆柏淡淡地笑了,有些動容地看著我,啞聲說:“世東,世東他跟你提起我,說什么?” 我悲哀地看著他,淡淡地說:“他說,要離你遠(yuǎn)點(diǎn),有多遠(yuǎn)離多遠(yuǎn),他說這世上有一個人,他但愿永遠(yuǎn)也不要遇到,那個人就是你?!?/br> 夏兆柏宛如被人狠狠打了一耳光,臉色發(fā)白,嘴角顫抖,我別過臉去,迅速走開,說:“所以,我會遵照他的吩咐,離你越遠(yuǎn)越好。” 我輕手輕腳出了門,滿心凄然,太多的事涌了上來,我教訓(xùn)了夏兆柏,但我卻一點(diǎn)報復(fù)的快感也沒有。前世許多我未察覺的線索,此時卻千頭萬緒,吵得我頭暈?zāi)垦?。我踉蹌地朝電梯走去,按開電梯,進(jìn)了去,居然一路順暢,電梯開啟,人聲鼎沸,那漂浮之間,我似乎瞥見夏兆柏的保鏢端坐大廳一側(cè)的咖啡廳靜候主子召喚。我心中一急,又累又倦,急忙回轉(zhuǎn),從大廳另一側(cè)走,頭暈越來越強(qiáng)烈,我不知道自己還能支撐多久。突然之間,有人一下扶住我的胳膊,我抬頭一看,卻原來是弗朗西斯科,他略帶擔(dān)憂地看著我,說:“您還好嗎?” 我心中一喜,猶如攥緊救生圈一般抓住他的手,說:“幫我,弗朗西斯科。” 他疑惑地看著我,微皺眉頭說:“發(fā)生什么事了?您的朋友呢?”他目光中閃過一絲怒氣,說:“他們?yōu)殡y您了?” 我搖搖頭,困難地咽了口唾沫,卻發(fā)覺天旋地轉(zhuǎn),呼吸急促,就在此時,我聽見法國人身后一個低低的男聲,說著柔和的法語說:“弗朗西斯科,看在上帝份上,別問他了,你沒看他都站不住了嗎?” 我腳下一軟,就這么拽著他的胳膊緩緩滑下,視覺模糊之間,覺得一人一步跨上,有力地?fù)巫∥业纳眢w,在失去意識之前,我聽見那個柔和的嗓音說:“將他弄到一個房間里,盡量不要引起其它客人注意。讓布萊克醫(yī)生過來,快?!?/br> 第章 昏迷之中保持一絲神智是種非常奇妙的經(jīng)驗,你仿佛一分為二,一個你像驟然被針刺破的氣球一般萎頓軟趴趴地倒在地上,由著一群陌生人搬弄你的身體,將你猶如死物一般運(yùn)進(jìn)貨梯,再通過某個酒店的員工通道送抵某個房間,再放到某張床上。另一個你卻調(diào)動全身的感官,敏銳地察覺那替你解開前襟紐扣,助你順暢呼吸的那雙手的溫度;察覺到身下觸及的酒店床單那種由于長期的洗滌劑漿洗顯得略微干硬的棉布質(zhì)地;察覺到類似醫(yī)生的人匆匆進(jìn)來,略微冰冷的手指撐開你的眼皮,用小型電筒查看你的瞳孔。我甚至能感覺到,待周圍sao動安靜下來后,有人輕輕地撩開我的劉海,聚集在我臉上的探究或者審視的目光……一切如此不可思議,仿佛我的靈魂,再度從簡逸的身體中剝離出來,冷靜地,猶如看一個旁觀者那樣看著這具叫簡逸的少年軀體毫無生氣。 我在驟然之間,忽然對這具身體的某些隱秘有所了解,它時不時的衰竭,突然如同斷電一般被眩暈拖入黑沉沉的深淵,或許是因為腦中殘余的血塊,但是,又何嘗不是因為某種排斥,排斥外來靈魂的占據(jù),排斥由這個靈魂帶來的陰冷壓抑。這個身體,就算如縫縫補(bǔ)補(bǔ)的連綴物一般脆弱單薄,可畢竟只有十七歲,讓它來承擔(dān)我這樣一縷三十三歲的靈魂,畢竟有些勉強(qiáng)啊。 不知道過了多久,久到我尚存意識的那部分,已經(jīng)開始有些著急,不知道自己還未返家,簡師奶會不會擔(dān)驚受怕。我竭力動了動,慢慢的,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指能聽從使喚,然后是整個手臂,力氣一點(diǎn)點(diǎn)地回復(fù)肢體,這具身體,又一次回到我的掌控當(dāng)中。我慢慢睜開眼,觸目是天花板上考究的石膏雕花和雅致枝狀吊燈,再往下,是酒店套房中常見的擺設(shè),風(fēng)格抽象的復(fù)制油畫,緊接著,我忽而撞進(jìn)一雙黑色的眼睛里,這雙眼睛令人過目不忘,不僅因為他微凹的眼眶,高聳顴骨使其看上去宛若東南亞人,而且由于它比常人偏大的黑瞳,晶亮犀利,如熱帶叢林中夜巡的野獸一般。我心下一驚,本能地往后一縮,再看一眼,忽然想起,為何我會覺得這雙眼睛過目不忘。 我以前,根本就見過這個人。 Simon C名陳成涵,家世顯赫,乃來自美國華人商家的翹楚陳氏的三公子,家族生意以酒店業(yè)為主,旗下產(chǎn)業(yè)遍布北美。當(dāng)初商界應(yīng)酬酒會,林世東曾被人引薦,認(rèn)識此人,只大家行業(yè)不同,一個在港一個在LA,甚少打交道,只是泛泛的點(diǎn)頭之交。卻不知此人,為何現(xiàn)身這里?我心里疑惑,卻不再莽撞,慢慢自床上坐起,正要開口,卻見陳成涵微微一笑,眼神中的銳光盡數(shù)收斂,口氣柔和地問:“您醒了?覺得怎樣?” 我隨口應(yīng)道:“我很好,非常謝謝您的幫助?!?/br> 他溫和地說:“不用客氣,您是我們酒店的客人,不慎昏倒,照看您是應(yīng)該的。醫(yī)生剛剛過來跟您檢查過了,大抵沒事,但他建議您應(yīng)該去醫(yī)院接受進(jìn)一步的檢查。您現(xiàn)在好點(diǎn)了嗎?當(dāng)然,如果您現(xiàn)在還覺得不舒服,可以再休息一會?!?/br> 我尷尬地下了床,抱歉說:“對不起,我也該走了,希望沒給你們帶了太多麻煩,那個,我的鞋呢?啊,我看到了……” 我還沒來得及將腳套入皮鞋,卻被一雙手按住,一抬頭,卻見陳成涵笑吟吟地說:“我的意思決不是要趕您走,只是想詢問一下,如果您覺得好多了,可不可以跟我一道用晚餐?” “晚餐?”我困惑地皺起眉。 他忍著笑,說:“是的晚餐,您大概不知道,您昏倒的原因,有部分是因為低血糖,如果我沒猜錯,您大概已經(jīng)長時間沒好好吃過東西。正好我也沒用晚餐,可否邀請您與我一道用些東西?您知道,若讓客人空著肚子回去,對主人而言,可是一件相當(dāng)失禮的事情。” 我頃刻間覺得臉頰微微發(fā)燒,確實,被李世欽,夏兆柏那么一折騰,我到現(xiàn)在一口東西沒吃。我還沒來得及表示,陳成涵已自作主張,搖鈴叫人,不出片刻,一位穿著制服的侍者推著餐車進(jìn)來,揭開鋁制蓋,將里面的東西擱到房間臨窗處一張發(fā)出樹脂氣味的杉木桌子上。陳成涵作了邀請的手勢,我不便推辭,于是起身入座,食物很簡單,只是賣相精美的三明治,他的面前擱了一個高腳玻璃杯,侍者為他注入琥珀色酒液,而我的面前,居然擺了一杯牛奶。 “您的年齡似乎不宜與我一道飲酒,”他微笑著舉杯說:“但足夠與我一道舉杯,祝您健康?!?/br> “祝您健康?!蔽遗e了牛奶回應(yīng)道。 三明治很好吃,面包片雪白綿軟,夾在里面的東西從蔬果到熏rou一概新鮮可口,厚厚裹著的蛋黃醬也味道獨(dú)特,不愧是這種星級酒店,連最簡單的食物,拿出來都搭配合理。我吃了一口,才發(fā)現(xiàn)早已饑腸轆轆,也顧不得禮貌,放手大吃起來。吃完后,才意猶未盡地擦擦手指,卻發(fā)現(xiàn)坐在對面的男人面前的食物一動不動,只是端著酒杯,若有所思地看著我。 我微微赧顏,忙說:“我很久沒吃過這么可口的三明治了,謝謝您的招待?!?/br> 他淡淡一笑,偏著頭,緩緩地說:“您的法語很地道,請問是在法國受的教育嗎?” 我心里一突,猛然醒悟到,我們從頭至尾,說的都是法語。我嘆了口氣,這真是一個錯漏百出的糟糕夜晚,所幸的是,對面這個人,我過了今夜,只怕此生再無交集,倒也不怕他什么,這么一想,我索性放開,笑了笑說:“我自幼喜歡法語,自己學(xué)的,法國沒有去過。” 他驚奇地睜大眼,說:“那您真是天才,怪不得弗朗西斯科對您另眼相待,”他笑了起來,搖頭說:“上帝對一些人果然偏心,不僅賜給您好看的臉,還賜給您聰明的大腦……” 我微微一笑,說:“但祂每樣恩賜,都會以拿走別的作為代價,這就是人生?!?/br> 他微瞇了雙目,柔聲說:“也不全是這樣,缺失是一種遺憾,可也會是一種美,無論有什么樣的缺失,都不妨礙享受美好的東西,對不對?” 我有些詫異于他這樣的公子哥兒,居然肯屈尊降貴來開導(dǎo)別人,還是一個只見過一面的陌生人。我笑了起來,舉起牛奶喝了一口,說:“當(dāng)然,比如牛奶,算得上一種美好?!?/br> 他呵呵低笑,也飲了一口杯中的酒,作出享受的模樣,大聲說:“還有雪利酒,即使我有上千個兒子,作為第一條男人的原則我都會教他們飲用雪利酒?!?/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