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北洛望著少年落荒而逃的背影,哼了一聲,把手從太歲上放下來。屋內(nèi)只剩他和巫炤,兩人默默坐在案桌兩側(cè),一時無言。 “你有事想問?”巫炤打破僵局。 北洛將視線從他臉上移開:“你沒有把話說全?!闭Z氣是十足肯定。 巫炤微微仰起頭:“果然,始終是瞞不過你。你想讓我從何說起?” “為什么一定要跟著我們?”北洛冷靜發(fā)問:“不僅僅是因為西陵無端出現(xiàn)魔物吧?!?/br> 巫炤沉默片刻,自嘲地一笑。 “縉云,你有時當(dāng)真敏銳得可怕?!彼従彽纴?,“不錯,我執(zhí)意要跟著你,自然有別的原因?!?/br> 他說的是“你”而不是“你們”,北洛眼神犀利:“什么原因?” “我想知道,自己為何還能繼續(xù)存在。” “這次出現(xiàn)并非你的本意?” 巫炤搖頭,過了一會兒方道:“那日決戰(zhàn)之前,我的力量就已快到極限了?!彼戳丝醋约旱氖?,“正如你所知,巫之堂的蘇生之術(shù)并不完整,原本的我應(yīng)該已是西陵故土上的一縷塵埃。但自你再次出現(xiàn)后,似是有某種力量催動了巫之血,竟讓蘇生得以延續(xù)?!?/br> “我身上的某種力量?和巫之血有關(guān)的……”北洛捏著下巴思索,“難道是,玳族的源血?” 巫炤沒有否認(rèn),繼續(xù)道:“我替你療傷的時候,還發(fā)現(xiàn)了另外一件事?!?/br> “是什么?” “關(guān)于你身上辟邪之力的失控。”巫炤側(cè)過頭來看著他:“與其說是失控,不如說是一種本能的排斥,在和你體內(nèi)辟邪以外的力量對抗?!?/br> “你是說,玄戈的妖力和源血產(chǎn)生了沖突?”北洛難以理解,“為什么?早先并沒有這種情況……” “也許是百神祭所的殘魂,在讓你恢復(fù)前世記憶的同時,附著在命魂上的源血之力也同時覺醒了吧?!?/br> 北洛低眉沉思其中的關(guān)竅,只覺得諸多紛雜,一時難以全部索解。 “你剛才說,有可能是源血的力量讓你重生,所以你才要跟著我……”他起身走到巫炤跟前,微微伏下身子,靠近對方的耳邊壓低嗓音:“因為只有這樣,你才能活著?” 巫炤神情泰然:“真相顯而易見,我亦無需掩飾?!彼痤^,兩人的臉此刻貼得極近,呼吸之聲清晰可辨:“現(xiàn)在我的生死任由你掌控,你待如何?完成當(dāng)日決戰(zhàn)的未竟之事,將我挫骨揚灰?” 北洛不答,雙眸低垂,視線掃過對方被衣袖遮住的手臂。 “這是……被魔火燒過的傷?”他小心抬起那只手臂,將長袖慢慢擼上去,露出上面皮開rou綻的碳化痕跡。 “……疼嗎?”帶著繭子的指尖輕輕撫過那些全未愈合的創(chuàng)口。 巫炤的身體微微一顫,別過頭去:“……無妨,比不得魂魄灼燒之苦?!?/br> 北洛放下他的手臂,平靜說道:“我知道蘇生的維持需要新鮮血rou。如果真是源血給予你重生,那么用我的血來維持你的形體,應(yīng)當(dāng)輕而易舉吧?!?/br> 巫炤默然半晌,緩緩點頭:“不錯,只要些許,便可維持相當(dāng)一段時間?!?/br> “我不懂如何運用源血之力,你自己來取吧?!?/br> “你說什么?” 北洛轉(zhuǎn)身走開兩步,背對著他:“你救過我,我自然也要幫你。” 過了好一會兒,他背后才傳來聲音。 “縉云,你還是這般容易心軟,恐怕日后追悔莫及。” “時間有限,不要啰嗦了?!北甭寤仡^看他一眼,“說吧,到底怎么做?” 巫炤眼皮微動:“你去床邊坐下?!?/br> 北洛面露不解,但還是依言照做了。 “把上衣脫掉?!?/br> “什么?”他一臉愕然。 巫炤蹙起眉頭:“你不是說時間有限么?那當(dāng)然要用最快的手段?!?/br> 北洛頓了頓,默不作聲把太歲取下來放到一邊,淅淅索索解開自己的腰帶和馬甲扣。 巫炤起身走過去,也將自己的衣袍脫掉,兩人都袒露上半身,面對面坐在床沿。北洛看到對方前胸腰腹上各種漆黑斑駁的痕跡,整個身體就像即將枯朽消亡的樹木。他的腦中忽然閃過一幕幻影,細(xì)雨綿綿的白夢澤,以及滿身血跡的人影。這些殘像讓他莫名的眼眶酸楚,急忙撇過頭去,輕輕闔上眼皮。 一雙手臂把自己輕輕摟到懷里,胸口碰觸到的肌膚粗糲冰冷,毫無生氣。他此刻大病初愈,甫一貼近,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會有點疼,你忍耐一下?!蔽诪莸吐曊f道。 “唔……嗯……”北洛雙目緊閉,他感到巫炤的手指撫上他的背部,忽然指尖用力掐進(jìn)rou里,緊接著體內(nèi)好容易平靜下來的內(nèi)息開始沸騰,好似火山爆發(fā)前躁動的巖漿,熱辣辣地痛卷了全身每一處,燙得血rou模糊。隨后全部聚集到背后,猶如潮水般噴涌而出。他大口喘著氣,額頭上豆大的汗珠不斷往外冒,身體顫抖得越來越厲害。虛脫般的痛苦讓他無意識地想要推開對方,巫炤卻緊緊抱住他毫不放松,忽然一口咬在他的鎖骨上方。 “啊———”他疼得叫了出來,力量被抽取的同時還在迅速失血,這滋味難受得讓他不住掙扎,雙手不由自主地插進(jìn)對方厚厚的長發(fā)里用力揪起。 “停,停下……”他的嘴唇不住打顫,聲音破碎,無意識地仰起頭,汗水沿著喉結(jié)一滴滴落在鎖骨上。 巫炤總算放開他,輕輕拍著他的背部安慰:“好了,已經(jīng)結(jié)束了?!?/br> 北洛喘了好一陣,呼吸才平穩(wěn)下來,只覺得心臟都快要跳出胸腔了。逐漸清晰的視野里,男人的臉已經(jīng)不像前日那般慘白可怖,微微有了些血色,各處朽爛的肌膚上傷痕漸退,慢慢變成正常人該有的光滑。他的唇邊還殘留著幾絲血跡,望之有種異樣的妖艷。 兩人默默穿好衣物,巫炤看著他欲言又止,好一會兒才說了句:“謝了。” “不必,都說過是回報你的救命之恩。”北洛把劍套系好,手停頓了一下,歪頭瞟他一眼:“你現(xiàn)在,應(yīng)該基本恢復(fù)了?” “嗯,暫時可算與常人無異?!?/br> “很好?!彼旖俏⒙N,笑得意味深長。巫炤還未及反應(yīng),便眼前一花,隨即胸腹一陣劇痛,這一拳打得委實又快又狠。 “你……”他捂著痛處彎下腰,一直波瀾不驚的臉上出現(xiàn)了難以置信的表情。 “都說了一報還一報啊,鬼師大人,”北洛挑起眉毛,聲音拖得長長的:“下次喂別人喝藥,記得禮貌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