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9 章
眾人滿臉迷惑,心里依舊七上八下,不知他的自信到底從何而來。待要問得更細,卻見巫炤實是疲累以極,連多站一會兒都顯得困難,不知和魔帝的周旋是如何九死一生。只好先行散去,讓北洛送他入內(nèi)好好歇一夜,其他人則繼續(xù)例行防備,以防城外狀況再生。 岑纓無心休息,在城中隨意漫步,不知不覺來到一處高臺上。舉目望去只見無邊無際的海浪,這是大陣建造的護城海域,景象似虛非實,但波瀾壯闊的視覺不亞于人界的真實大海。如今魔族大軍退去,籠罩光明野的黑云魔霧也逐漸消散,海水又恢復(fù)了往日的清澄明澈,一輪明月倒懸其中,將波紋染上些許銀輝,觀之心曠神怡。 “看你那么入神,在想什么?”云無月忽然現(xiàn)身在她身邊問。 岑纓雙手捧心,怔怔地看著海面,心思卻已飛過了大陣和城門,遙遙系在那個不斷走遠的身影上。 “那個始祖魔……我有些奇怪的感覺。”她迷茫述說,“好像在哪里見過他,但這是不可能的啊?!?/br> 云無月安靜地聽她說話,沒有打斷她。 “云無月,為什么對一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人,會有強烈的似曾相識感呢?”少女實在難以索解。 活了數(shù)千年的魘魅平靜地道:“也許你在很久以前認(rèn)識他,只是現(xiàn)在忘記了?!彼戳怂谎郏叭嗽谵D(zhuǎn)世的時候,都會把上一世的記憶消磨掉,開始一個全新的人生。但是有些記憶太過強烈,哪怕大腦已經(jīng)不記得了,那種感覺卻已深深地刻入靈魂,在恰當(dāng)?shù)臅r機,就會浮現(xiàn)出來。” 岑纓若有所思地慢慢點頭:“是啊,也許我們真的在很久以前認(rèn)識彼此,而且我有種預(yù)感……我還會再看到他的?!?/br> 青年騎著猙緩步前行,忽然心血來潮地回頭望去,辟邪的城池已經(jīng)遠得完全看不到了,他的目光卻依舊停留了片刻。 身邊的天魔詫異地看著主人的表情。這一趟乘興而來敗興而歸,原本以為可以一舉拿下辟邪以及人族,結(jié)果卻毫無所得,弄得其余魔頭要么垂頭喪氣,要么心生怨懟,只是礙于魔帝的威勢,不敢有絲毫表露。他本以為主人也會同樣的怒氣沖沖,誰知烏宇竟是一臉平靜,那雙常年冰冷的眼睛里竟然還流露出了一絲……滿意?! 手下忍不住打個冷顫,心道主人莫不是被那位城府極深喜怒無常的同僚傳染了? 他正在胡思亂想,冷不防被扔過來一個樹樁大小的魔核,周遭余燼未歇,顯然是剛被剝下來不久的樣子。 “我有事先行一步,這支隊伍就交給你來帶?!睘跤畹愿溃鞍堰@東西扔給他們看,再有膽大敢違命去偷襲辟邪城的,就是這個下場。” 天魔背上一抖,想起方才那只實力強勁的大魔,在碑淵海內(nèi)部也算小有名氣,卻被烏宇頃刻間撕成碎片,尸骨化灰連渣都不剩。 “屬下遵命?!彼Ь凑f道,“需要派些使喚跟著您么?” “不必,我要做些準(zhǔn)備,獨自去人界一趟。”他說這話的時候,嘴角竟然微微勾起了弧度,看得手下更是目瞪口呆。 蚩尤站在遼闊的祭壇上,雙手背后望天沉思,回想剛才在這里交談的內(nèi)容。 放任帝俊封印解除,現(xiàn)有的三界秩序?qū)⒉粡?fù)存在。安邑諸將終是因伏羲神血而生,未必能真的融合濁源之力,此刻冒進于你有害無益。何況始祖劍已經(jīng)落在黃帝手中,從城府一面來講,他并不比伏羲好應(yīng)付。 為了保住你在意的東西,倒是苦心積慮想了不少理由。 其實你也料到這些,圍城更多是試探的姿態(tài),否則也不用特意等我前來。大荒之巔重新現(xiàn)世和辛商城中的亂象已經(jīng)足夠令你頭疼了。 他看到那張憔悴的臉上露出了篤定的微笑。在他們并肩作戰(zhàn)的時候,這種盡在掌控的表情曾令他安定,讓他可以放心身后的一切而無所顧忌地向前沖。他最愛的是弟弟,但最信任的始終是他。 但處在如今的位置下,這樣的表情卻會令一個王者心神不寧。他已不再是自己最親密的副手,而是一個立場捉摸不定、甚至也許隨時會變成對手的勁敵。 哪怕他的力量已經(jīng)日暮西山,那算計一切的深沉卻仍然令他忌憚。 我要一個令我信服的保證,自己在最后這樣平靜說道,念在多年的情誼上,這是留給雙方最后的余地。 那個男人輕輕點了點頭,口吻也是同樣的平靜——人界平息后,那座城池和血涂陣的秘密,都會隨著我永遠消失。 你真的變了,我甚至都懷疑見到的是不是你。魔帝在最后嘆氣,半是感慨半是驚訝。 因為我已經(jīng)找到了最重要的東西。在他面前,不論是復(fù)仇還是野心權(quán)勢,都是過眼云煙罷了。 “找到那個值得讓你放棄一切的對象,這才是你真正追尋的目標(biāo)嗎?”他悵然說道,“我們又何嘗不是如此……你說是嗎,襄垣?” 魔族退兵之后的幾日,人界和神界的壓力頓減,開始全心投入到最后的封印準(zhǔn)備上。天鹿城內(nèi)也為此忙碌個不停,畢竟西陵地底因古厝回廊連通這里,龍淵遺跡現(xiàn)世的那一刻,必然也會對辟邪族產(chǎn)生絕大的影響。眾人依舊不敢有絲毫懈怠,一面加固防御兵力,防止高等魔卷土重來;另一面則是加固新大陣的工事細節(jié),忙得不可開交。 姬軒轅來找北洛的時候,對方剛剛結(jié)束與霓商的政務(wù)商討,正獨自站在乾坤樞紐上遠眺。 “他竟然沒有和你在一起,這倒是少見?!奔к庌@走上前說道,“畢竟他的時間……已經(jīng)不多了?!?/br> 北洛靜靜說道:“他在和岑纓一起加固大陣,正因為時間不多了,才想盡可能地多做一點?!?/br> 他明白巫炤此舉不但是為他多提供一層保護,更是為了當(dāng)年遷怒造成的憾事進行補償。 姬軒轅說道:“你沒有問他關(guān)于人界封印的事?” “問了,可他總是岔開話題,不論怎么試探,他都不肯透露半點信息?!北甭宓皖^自失地一笑,“只說到時三界都會被波及,為了辟邪族的安危,要我一定留在這里?!?/br> 姬軒轅搖了搖頭:“無懈可擊的理由,讓你連拒絕的借口都沒有,的確是他會說的話?!?/br> 北洛沉默片刻,緩緩道:“嗯,他永遠都是如此?!?/br> 姬軒轅不知該說什么,想了想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盒子遞過去。 “你要的東西在這里。但是此物性質(zhì)霸道,就算你是王辟邪之身,承受起來也極為痛苦,很有可能……” 北洛小心地接過,鄭重說道:“無妨,多謝你費心了?!彼粍勇暽D(zhuǎn)了話題,“還有一件事也要相謝。你那日教授的心法,我已和小侄子一同習(xí)練過,進展十分順利。如今新大陣既成,天鹿劍也就不用時刻插在乾坤樞紐上了,正好可以存放我轉(zhuǎn)入的力量,日后供他繼位所用?!?/br> 姬軒轅聞言不語,眼中神色十分落寞。北洛低聲問:“你在難過嗎?” “我不知道,按道理來講,我不應(yīng)該難過。”他嘆了口氣,緩緩說道,“畢竟我一次又一次送走身邊重要的人和事,一次又一次被留在原地,早就應(yīng)該習(xí)慣了才對?!?/br> 北洛怔怔地看著他,臉上浮現(xiàn)出一絲愧疚,忍不住也輕嘆一聲。他這幅模樣,姬軒轅反倒安慰起他來:“別糾結(jié)了,趁現(xiàn)在還有點時間,不如想想有沒有其他要緊的事完成。” 北洛點了點頭:“我想回人界看看師父和師娘。這么久都沒回去探望,實在是大不孝,更何況這次事情之后,還不知日后有沒有……”他咽下后半句話,“天鹿城這邊,你能不能幫我暫時照看下?” 姬軒轅卻說道:“你要回方仁館?不用去了,曲氏夫婦已經(jīng)搬走,其余弟子要么已經(jīng)歸家,要么隨著你師弟暫時遷居京城了。” 北洛吃了一驚:“什么?!師父他們搬去了哪里?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煩?” “別慌,他們給你留了一封信?!奔к庌@取信件交給他,這是那日他派靈鳥跟蹤凌星見,后來在屋內(nèi)書桌上發(fā)現(xiàn)的。想是那些門人清理院落之后,因為凌星見的制止,并未到屋內(nèi)再去滋擾,因而也就沒有看到信。 北洛一臉詫異:“你見過他們?” 姬軒轅扯了個謊:“我早料到你擔(dān)心他們二位,來之前就先去探望過了。誰知院落已經(jīng)搬空,只找到了這封信?!比缃袢私绱笫庐?dāng)前,他不想多添紛爭,引起北洛與星工辰儀社之間的芥蒂。 北洛展開書信,上面的字跡異常熟悉,正是曲寒亭親手所書。他仔細閱讀完畢,慢慢放下信紙,臉上神色猶疑不定。 “怎么回事?你師父他說了什么?”姬軒轅小心問道。 “師父說他和師娘在一個地方住得久了,一時興起想去四處云游一段時間,叫我不要擔(dān)心掛念,更不要找他們。這段時間方仁館一切事交給羅師弟和陶師弟處理。”北洛慢慢說道,又讀了一遍末段,表情陷入沉思:“師父還特別提到那串佛珠,讓我一定要好好保管,不可遺落旁人之手?!?/br> 姬軒轅挑眉:“佛珠?” 北洛臉上閃過一絲尷尬:“是師父和師娘送的手串,我從小一直帶在手腕上的,但是現(xiàn)在……” 姬軒轅內(nèi)心莫名一緊,連忙問道:“現(xiàn)在如何?難道你弄丟了?” “那倒沒有,我只是把它和無爭劍一起埋在你的鼎湖陵寢了?!北甭鍝u頭,“就在取走太歲的地方。那個地方與世隔絕,想來此刻還在原處吧。” 姬軒轅沉吟:“重要的佛珠嗎?難道說……”他忽地恍然,神色微微一變。 北洛不解地問道:“佛珠又如何?你想到了什么?” “這件事還有其他人知道嗎?”姬軒轅不答,反而問了另一個問題,語氣竟是頗為嚴(yán)肅。 北洛想了想說:“當(dāng)時在場只有岑纓和云無月,我也沒告訴別人?!?/br> “那就好?!奔к庌@的眉眼舒展開來,“我也認(rèn)為那地方既無人踏足,佛珠想來是萬無一失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