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陣法會吞食意識，自會按被困之人心中所想構(gòu)造境象?！苯值溃黄袢~落到肩頭，她輕輕拂掉，不在意地繼續(xù)說，“問法這么多，怎地，可是在幻境中見到了什么？”

    阿良搔搔頭，羞赧地笑了下，老實交代：“嗯，見到娘親了。”他瞅向自家?guī)熥?，一面說，一面用手在腰下的位置比劃，“弟子在里面就這么高，在荊州的茅草房里過活，娘親在鎮(zhèn)上做女紅，我隨她一起去的，晚上就住在繡莊。剛到娘親送我去學(xué)堂讀書呢，還沒走到私塾門口，就醒了?！?/br>
    他臉上有一閃而過的失落，大概自己都沒察覺到，說完，又笑了笑，怪不好意思的。

    這小子是江林在荊州流民堆里撿回來的，當(dāng)時不過四歲大，瘦得皮包骨頭像棍子，光腳在人群里穿來穿去，哇哇大哭著找娘。

    他娘早死了，鬧饑荒餓死的，這小子年幼不知事，娘沒了都不知道，整日涕泗橫流，可憐兮兮逢人就問他娘在哪里。流民們心生憐惜，不忍告知真相，全都瞞著。

    后來江林奉命下山救治流民，這小子餓得嗷嗷叫喚，一路尾隨要討吃的，江林實在是煩了，又拿著沒辦法，心生不忍就隨手扔了個白面饅頭過去，結(jié)果就被纏上了，幾經(jīng)波折，最后又收其為徒。

    當(dāng)年還小不懂事，如今大了就逐漸懂了，阿良清楚自己要找的人已經(jīng)死去，但仍舊只當(dāng)做是走散沒找到，不愿接受死去的事實。

    而今再次見到親娘，他心頭有種說不出的感覺，愉悅之情溢于言表。

    “出息。”江林輕斥。

    他樂呵呵的，“弟子就是有點高興，不知道該怎么形容?！?/br>
    “高興？”江林斜睨這邊，朝著他腦門就是一個敲打，“還高興，給你點甜頭就這樣了，要不是你師伯出手，等困死其中看你還笑不笑得出來。”

    阿良吃痛，卻沒躲開，“師尊呢，你見到誰了？”

    “太多了，講不完全。”江林坦蕩說道，也不隱瞞，“你師祖，一些故人，還有宗主她們，總之亂七八糟的?！?/br>
    阿良問：“那見到弟子了嗎？”

    “見到了?！?/br>
    “師姐她們呢？”

    “嗯?！?/br>
    “還有還有……”

    江林不耐，“問這些做甚？”

    阿良撓撓頭，“就是好奇。”

    江林作勢又要敲打他，阿良趕緊縮頭縮腦。而這時，江林不經(jīng)意間瞥見旁邊的清虛，對方漠不關(guān)心地背靠竹子站著，在看這里，她登時停住動作，話鋒一轉(zhuǎn)，專門揶揄道：“還見到了你清虛師叔?！?/br>
    食指勾著酒葫蘆的清虛身形僵住，抿緊薄唇。

    偏生阿良沒眼色，還繼續(xù)問：“怎么了？”

    江林瞥了眼穿黑衣的人，不知是在胡謅還是講實話，“本君提了壺好酒去臨江院，找你清虛師叔對飲，你清虛師叔喝得不省人事，看人都有虛影了，杯子都拿不穩(wěn)，最后醉倒在桌上，拉著本君不讓走，嘴里還念著本君的道號，情真意切地傾訴衷腸，搞得本君想走都走不了……”

    以為這人會說什么，孰知盡是亂扯，清虛登時黑臉，面色陰沉沉。

    阿良愚鈍，當(dāng)真了，“然后呢？”

    江林賣關(guān)子故作高深，醞釀片刻就要再胡說。清虛神情一冷，二指挾住一片竹葉就襲來，倏地從江林臉側(cè)飛過，險些將這人的臉劃出一道口子。江林偏頭躲過，皮賤地湊過去，非要戲弄惹火對方才甘心。

    “清虛，你好狠的心啊，本君就剩這張皮了，要是毀了你可得負(fù)責(zé)?！?/br>
    清虛最是厭棄惡心她這個樣子，就差一腳踹過去，喝道：“滾遠(yuǎn)點！”

    這缺德玩意兒還笑得出來，臉皮比城墻厚。

    白姝還沉浸在被冷落的萎靡之中，暗自神傷，她融入不進(jìn)這些人中，只候在一旁聽著。

    休整閑聊不過一刻鐘的功夫，不多時沐青就回來了，領(lǐng)著一群人往老宅走去，這人從頭到尾都沒看白姝一眼，似是在避諱。

    白姝一路寡言少語，偷摸瞧著前方那抹白色，走著走著就不自覺跟到對方后面，一直寸步不離。

    沐青有所察覺，可也沒再避開，只是不理會。

    阿良過于聒噪，喋喋不休地問了不少話，快走到老宅門口時，有些迷茫地問江林：“師尊，那我們都幻境中見到的那些都是假的，都不是真的嗎？”

    他確實不太明白，依稀記得有些場景似曾相識，好像確實發(fā)生過，若有些事是真的，定然是十分美好溫情的回憶，但那時年紀(jì)小，可能是自己記錯了，所以才這么問。

    江林想了想，猶豫該怎么回答。

    可前方的人忽而開口說：“幻境為虛，不可當(dāng)真?！?/br>
    是沐青。

    這人面無表情，清冷出塵，說這話時的語氣沒有半點起伏，聽不出具體的含義，仿佛只是一句無關(guān)緊要的教導(dǎo)。

    阿良應(yīng)了聲，以示明白了，“謝師伯解惑?！?/br>
    沐青沒有回應(yīng)。

    江林挑挑眉，自是清楚沐青這個回答是錯的，畢竟要迷惑被困人的本心，幻境發(fā)生的事有些也是真的。不清楚沐青為何這么說，她還是沒有糾正，當(dāng)做不知情。

    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一大圈，一行人這次真來到老宅子門口，不敢掉以輕心，大家不再分散，而是一起進(jìn)去。

    真正的老宅子與先前在幻境中見到的差不多，只是沒有那么破爛腐朽，或許與現(xiàn)在是白天有關(guān)，看起來也不陰森詭異，只是比較陳舊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