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1月22日，星期二。

    睡醒一覺醒來的徐濤拉開電燈，拿起放在一旁的鬧鐘看了一眼，十一點(diǎn)十分，徐濤揉了揉了臉，爬起來穿好衣服，走出里屋，直接來到灶房，打水洗了把臉，把身上的狗皮襖裹緊，推開房門，呼的一股冷氣襲來，徐濤打了個冷戰(zhàn)，悶頭頂著呼呼的大風(fēng)往后院走去。

    拉開大門走進(jìn)棚內(nèi)，徐濤抬頭看向棚內(nèi)，看到坐在暖墻邊困的直點(diǎn)頭的徐燕，徐濤眼神閃過一絲心疼，天氣越來越冷，這段時間給姐熬壞了，徐濤脫下狗皮襖走到徐燕身邊，輕輕的蹲了下來。

    “姐、姐。”徐濤小聲的叫著打瞌睡的徐燕，徐燕騰的一下抬頭，“咋了咋了?！?/br>
    徐濤按住徐燕的肩膀，“沒事，姐，回屋睡去，我來守著，你好好睡一覺。”徐燕松了一口氣，看到蹲在自己面前的徐濤，“不用，小濤，你快回去睡覺，姐能行?！?/br>
    徐濤沒有說話，拉起徐燕，把手里的狗皮襖披在徐燕身上，看著徐燕眼下烏青，微微皺眉，“快回去吧?！毙煅嗫戳艘谎坌鞚?，使勁眨了眨眼睛，“我不困。”徐濤被徐燕的舉動弄的露出一絲笑，“姐，回去吧，都快十二點(diǎn)了，咱家就咱倆，說好的輪班，你要是在這樣，以后晚上不用你了?！?/br>
    徐燕瞪了徐濤一眼，“知道了，我回去睡覺，灶眼里的柴火剛添沒一會，你坐著歇一會，看住了，今個可臘七了，熬過這幾天沒準(zhǔn)天能緩緩陽?！?/br>
    徐濤點(diǎn)了下頭，輕推了徐燕一下，“好了，別推，我回去了?！毙煅嗾f完轉(zhuǎn)身往門口走去，看著徐燕離開大棚，徐濤長出一口氣，檢查了一遍四個灶眼的柴火燃燒的情況，又試探性的摸了摸暖墻，刺，徐濤吸了一口氣，笑了一下，暖墻燙的手已經(jīng)搭不上去了，仔細(xì)感受著棚內(nèi)的溫暖，徐濤坐在了放在暖墻邊的狗皮墊子上，又把徐燕放在一遍的舊棉襖披在了身上。

    靜靜的看著菜地里已經(jīng)要成熟的菜，徐濤沒有了往日的欣喜，皺著眉，慢慢的算著家里柴火的數(shù)量，算完徐濤心底卻有些發(fā)愁，家里的柴火已經(jīng)不夠，沒想到今年冬天異常的寒冷，怕影響暖棚內(nèi)的溫度進(jìn)而減慢菜的生長或是把已經(jīng)長了老高的菜凍死，暖棚內(nèi)的不斷的燒著柴火，尤其是這一個星期以來，家里的柴火眼瞅的蹭蹭的往下降。

    二十幾畝地的苞米桿子就這么一扎一扎的往灶坑里塞，總算熬到現(xiàn)在，再有半個月菜地里的菜就可以拉出去了，可事實(shí)的情況確實(shí)家里的柴火別說半個月了，連一個星期都熬不住，而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北方最寒冷的時候，老話說的，臘七臘八凍掉下巴，別管是不是真的凍掉下巴，話里的意思卻是告訴人們天氣寒冷的程度。

    看著已經(jīng)發(fā)紫的茄子，徐濤抹了把臉，眼神劃過一絲堅定，九十九都拜了，還差最后這一哆嗦，怎么也不能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前功盡棄，等天亮就去林子里拉斷木，反正自家不拉，有缺少柴火的也會去，不行就在去柴火垛多的人家買點(diǎn)。

    打定好注意的徐濤站起身小心的順著地壟溝查看的菜的生長情況，自家大棚內(nèi)只種了三種，按照當(dāng)初跟胖嬸家商議的，兩家完全錯開，自家種的是豆角、茄子、尖椒、，而張亮家種的則是黃瓜、柿子、芹菜、菠菜、小白菜、小油菜，只是黃瓜、柿子這兩樣種的比較多，而剩下的四樣種的相對少一些。

    看到豆角已經(jīng)快有自己手長了，徐濤臉上露出一絲笑意，真好，總算這兩個多月沒白辛苦。

    棚外是呼嘯的北方呼呼的刮著，棚內(nèi)是徐濤嘣嘣劈木頭絆子的聲，棚里棚外兩種聲音交雜在一起，給這個寒冷靜寂的冬夜帶來一絲絲讓人發(fā)澀的淡暖，隨著徐濤一下又一下?lián)]舞著斧頭，一滴又一滴汗水順著徐濤的鬢角往下淌著，把堆放在門邊所有的木頭全部劈成一塊一塊的，徐濤抬起胳膊用衣袖擦了擦額頭的汗，抱著絆子挨個塞進(jìn)灶坑。

    干完所有的一切，徐濤坐在地上休息了一會，消消汗，揉了揉酸疼的胳膊，徐濤摸了摸脖頸和后腰感覺已經(jīng)不在潮濕，站起身走到門邊提著放在一邊的水桶，徐濤希望盡量在自己守夜的時候把所有力氣活干完，雖然因?yàn)槟昙o(jì)和氣力的關(guān)系，干的有些慢，但徐濤還是希望盡可能的減輕徐燕的負(fù)擔(dān)。

    頂著大風(fēng)一桶又一桶澆灌在菜地的井水不僅僅是土壤所需要的水分，也是徐濤姐弟倆的全部希望，等徐燕六點(diǎn)鐘起床的時候走進(jìn)暖棚看到的就是剛剛澆完菜地，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著粗氣的徐濤。

    滿頭滿臉的汗水順著徐濤鬢角額頭不流淌著，徐燕看著濕潤的菜地，堆放在一邊高高的木頭絆子，弟弟瘦小的身影，鼻頭突然覺得發(fā)酸，徐燕知道徐濤這是怕她累到，可徐燕寧可累的喘著粗氣的是自己，也不是瘦小的徐濤，小濤本來長的就比別的孩子小，現(xiàn)在卻當(dāng)一個壯勞力似的干著家里所有的力氣活，徐燕低頭看著微微顫抖的雙手，蹭的一下緊緊攥住拳頭，還有半個月才能出菜，要是真的因?yàn)檫@點(diǎn)地把小濤累壞了，自己真是哭都找不到調(diào)了，不行，不能再這樣熬著小濤，這一刻徐燕后悔了，后悔死要強(qiáng)拒絕胖嬸安排大狗子二狗子替換她們姐弟倆。

    徐燕抬頭看了一眼徐濤，決定一會去胖嬸家找胖嬸，人情已經(jīng)欠下，一次也是欠，十次也是欠，她徐燕不是忘恩負(fù)義的白眼狼，欠下的人情，一定會還清。

    “姐，想啥哪？”徐濤有些好奇的看著站在門邊發(fā)呆的徐燕喊了一聲，徐燕抬頭看向坐在地上的徐濤，臉上露出笑容，順著側(cè)面小道走到徐濤身邊，坐了下來，“沒想啥，小濤，回屋睡覺去吧，姐來?！?/br>
    徐濤笑了一下，搖搖頭，“不用，我不困，你走后我把柴火塞完睡了好一會哪，等我困了我在睡。”徐濤說完停頓了一下，看了看菜地，“姐，咱家柴火不夠了，咱們屯誰家柴火垛多，咱買點(diǎn)吧，要不然下周就一點(diǎn)苞米桿子都沒有了?！?/br>
    徐燕拍了一下徐濤的頭頂，“姐知道，我前幾天就問過了，昨天下晚前院老趙家三奶過來說今個給拉一垛過來，不要錢，小濤，雖然人家說不要錢了，但這都是人情，以后要還的，小濤啊，你記住，錢債好還人情債難償，以后人家有個什么事咱頭拱地也要上，你明白了嗎？”徐燕認(rèn)真的看著徐濤，徐濤點(diǎn)了點(diǎn)頭，“我知道了，姐，這些事和欠誰家的人情我會做到心里有數(shù)的。”

    徐燕笑著揉了下徐濤的腦頂，“記住就行，不過你也別擔(dān)心，這些事姐心里有數(shù)，只是希望你能明白，對咱好的，咱感激，找機(jī)會一定能還上，對咱不好的，咱也記住，找機(jī)會給他一悶棍?！?/br>
    徐濤眼睛一瞇點(diǎn)頭笑了，徐燕自己說完也呵呵的笑了起來，姐弟倆坐在暖墻邊東一句西一句的閑聊著，直到徐濤肚子咕嚕咕嚕的叫了起來，徐濤揉了揉肚子，“姐，給我做點(diǎn)飯吃吧，我餓了?！?/br>
    徐燕呵呵的笑著站起身，拉起徐濤，“走，跟姐回屋，現(xiàn)在沒啥活了，咱倆回屋吃飯，吃完飯你睡一覺?！毙鞚龥]說話，只是笑了笑。

    姐弟倆關(guān)好大門回到屋里，徐燕把火挑著，準(zhǔn)備做飯，徐濤則打水刷牙洗臉，剩飯剩菜熱了熱，一頓早飯就對付過去，姐倆剛吃完，門外傳來喊聲，徐燕站起身走到門邊，推開房門。

    看到站在門邊的于桂花、張亮抿嘴笑了，“嬸、二狗子進(jìn)來，吃了嗎？”

    于桂花看著眼底發(fā)青的姐弟倆，心里嘆了一口氣，“吃了，燕子，這兩天太冷，晚上全靠人熬，我晚上讓大狗子二狗子過來替替你們姐倆，別跟嬸說不行啊?！?/br>
    徐燕爽朗的一笑，“不客氣，嬸，你這會不來，我也打算一會去你家借人，我跟小濤熬不住了，讓我哥和二狗子替替我倆。”

    徐燕的話讓于桂花瞬間笑瞇了眼，拍了徐燕一巴掌，“這就對了。”徐燕呵呵的笑著，張亮湊到徐濤身邊，“徐濤，咋樣？”

    徐濤笑著搖搖頭，“沒事，張亮，一會我要去林子拉木頭，你去嗎？”

    張亮蹭的一下眼睛锃亮锃亮的，使勁點(diǎn)點(diǎn)頭，“去，我順便下兩個掛網(wǎng)，等下次去的時候能掛不少老家屁哪。”

    “那行，一會吃完飯咱就走?！毙鞚f完快速的把放在灶臺的碗筷放進(jìn)大鍋，轉(zhuǎn)身進(jìn)屋帶上狗皮帽子又把大棉鞋拽了出來，收拾利索走出里屋，在外屋的柜子里扯出麻繩，出屋直接來到灶房，“姐，我去林子拉點(diǎn)木頭?！?/br>
    徐燕一下子站了起來，“小濤，太冷了，別去了，等中午姐去拉，你先睡一會?！?/br>
    徐濤擺擺手，拉著張亮往門口走，“不用，我一會就回。”說完沒等徐燕說話快速的離開了，來到前院的馬圈，把馬牽出來又套上車，牽出院子，招呼著張亮坐在馬車上，在半空中揮舞了一下馬鞭，“架”馬車緩緩的動了。

    “小濤。小濤，等會?！毙鞚仡^，看見徐燕抱著狗皮襖跑了出來，“吁?！毙鞚s緊拽住馬繩，徐燕跑到徐濤身邊，把手里的大狗皮襖遞給徐濤，“你倆裹上點(diǎn)，省著冷?！?/br>
    徐濤接過點(diǎn)頭，“姐，回去吧?！闭f完又把馬車趕了起來，把狗皮襖遞給張亮，張亮抖摟開搭在徐濤和自己身上，徐燕站在門邊看著慢慢消失的馬車和徐濤，直到馬車拐彎看不見車影才轉(zhuǎn)身跑回屋里。

    坐在灶坑前的于桂花看到凍的小臉通紅的徐燕，趕緊把徐燕拉到灶眼前，使勁搓了搓徐燕的手，“燕子，小濤太懂事了。”于桂花邊搓邊感嘆著。

    徐燕點(diǎn)了點(diǎn)頭，“嗯，小濤懂事了，嬸，你知道嗎，今早我起床后去暖棚，看見小濤把所有的木頭都劈了又把菜地澆了，累的坐在直呼哧，我著心里火燒火燎的難受，這?！毙煅喑槌鍪智昧饲眯乜冢岸碌没?。”說完眼眶紅了。

    于桂花嘆了一口氣，自家?guī)讉€孩子也算懂事，但跟人家徐燕姐弟倆一比就完了，沒爹沒娘的孩子，不懂事誰能疼??？都是逼的。

    于桂花拍了拍徐燕后背，“行了，別尋思了，小濤懂事是好事，一年年大了，早點(diǎn)立事也能早點(diǎn)把門戶頂起來，燕子，你也別怪嬸子說話直，你都十六了，過兩年也要開始說婆家，到時候要是小濤不立事你咋整?！?/br>
    徐燕擦了擦眼睛，點(diǎn)了點(diǎn)頭，“我知道，我就是心疼。”于桂花嘆了一口氣拍了拍徐燕沒在說話，好一會徐燕情緒緩和了，才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看向于桂花，“嬸子，咱們大隊說啥時候收公糧了嗎？”

    于桂花一拍大腿，“看我這記性，你家也趕緊準(zhǔn)備準(zhǔn)備吧，這兩天就要組織把糧食拉糧站去了?！?/br>
    徐燕微微瞪大？那糧食價格下來了嗎？”于桂花點(diǎn)頭，“下來了，一毛二。”

    徐燕瞬間笑瞇了眼，“今年比去年長了三分，嬸子，糧食一年比一年價格高了，咱把糧食賣了，菜成熟的時候咱又能賺不少，今年能過個好年了?！?/br>
    于桂花呵呵的笑著點(diǎn)頭，“可不是，我還尋思過年給幾個孩子扯點(diǎn)布做衣裳哪，家里欠著饑荒，這兩年都沒給孩子做新衣裳了，今年沒準(zhǔn)能把饑荒還清，這欠錢的滋味壓的人太難受了?！?/br>
    徐燕也知道欠錢的滋味，感同身受的點(diǎn)點(diǎn)頭，“可不是，欠人錢老覺得低人一等似的?！庇诠鸹c(diǎn)頭，“可不是，我們還是借的大隊錢，還有你叔臺的錢，我每次看見人家，就覺得這臉都燥得慌。”

    徐燕跟著于桂花在家憧憬著過年的好日子，雪天路滑，徐濤張亮趕著馬車跑了四十多分鐘才到離家五里地外的林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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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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