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妃抬起纖纖玉手，輕輕掩住櫻唇，打了個哈欠。

    君芷不以為意，接著道：“仙師還說，若舍得皇子或皇女出家，為著補(bǔ)償皇家的子嗣血脈，會讓宮中最受寵的妃嬪，再替父皇誕下龍子。”

    眉妃的手頓了一頓，鳳眼陡然瞪圓了，身子坐直了，問道：“你說什么？”

    君芷便又重復(fù)了一遍。

    眉妃怔住。

    兩個小宮娥端著四樣點(diǎn)心上來了，君芷覷眼細(xì)看，一絲不錯，托盤上鵝黃的箋子寫得清清楚楚。一綠豆，一馬蹄，一桂花，一山藥。不自覺臉上就露出一個凄惻的笑來。

    那邊的眉妃托著腮，思索了一會兒，見君芷還跪在地上，乍然醒悟過來：“九公主快快請起?！鳖D了一頓，命宮娥：“收下公主手上的香。”

    君芷將那盒子交割清楚，朝倚翠抬了抬手，倚翠忙過來扶她。

    “你這個夢，可信么？”眉妃還是將信將疑的表情，一雙丹鳳眼之中疑云滾滾。

    君芷淡淡一笑：“寧可信其有，母妃您說是不是。”

    死后君芷才發(fā)現(xiàn)，其實(shí)父親是個十足的昏君。朝野固然有一班文死諫武死戰(zhàn)的大臣?？伤類勐牭?，還是眉妃的枕邊風(fēng)。

    這眉妃一生受盡恩寵，諸事順?biāo)欤猴L(fēng)得意，唯獨(dú)一樣死不瞑目。她沒有子嗣。為此不曉得斬殺了多少醫(yī)官。又走了多少邪魔外道求子。眉妃纖細(xì)的腰部，始終不見任何動靜。

    君芷這一番話，對癥下藥，搔到了癢處。

    求準(zhǔn)了眉妃，也就是求準(zhǔn)了昏君。

    她決定前往瀛洲山，此山中多修仙門派，清修得法的弟子，不少成了游方的散仙，從此超脫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

    若能如此，那這世間無論誰要驅(qū)使誰，誰又要滅掉誰，都不再是她的煩惱。

    回宮后，倚翠跪在地上哭得死去活來，她不明白為何素來溫柔似水的殿下，突然就成了這樣的一副冷心冷面的樣子，竟要舍棄一切出家……飆著眼淚問，公主是不是不愿意出嫁，沒關(guān)系的，可以求皇上開恩，就在宮中修行也沒有關(guān)系……

    可能太過激動的緣故，這小丫頭竟然口不擇言到忘了忌諱。

    君芷彎下腰摸摸她的頭頂，眼中竟然有了一絲久違的酸澀。

    ——好翠翠，若有機(jī)會，我還會回來看你。

    第3章 雙修？

    茶樓酒樓因其人客流通的特點(diǎn)，素來是探聽消息的絕佳處所。

    君芷原本是無心之舉，因走到半路口渴，隨身攜帶的飲水又喝光了，才走進(jìn)道旁的這個小酒樓。

    三千青絲用一根碧玉簪子束于頭頂，外邊罩著一頂烏紗斗笠，與身上煙青色的袍子相映成趣。好在此地行走之人，比她裝束更稀奇古怪者不知幾何，因而她倒是不甚打眼。此酒樓名“迎客松”，分上下兩層，想必是取名時犯了風(fēng)水，客人稀稀拉拉的，當(dāng)真很“松”散，與君芷在東楚微服時所見的繁華景象，不可同日而語。

    不過，興許這就是方外的特色。一切都不疾不徐。不見熱鬧，但也不會太冷清。

    以她所見，來一起食客，嬉笑言談吃喝過后，接著又會來一起。跟約好了的一般。

    君芷點(diǎn)了一壺清茶，就著一碟赤豆點(diǎn)心，淺斟慢飲。一邊側(cè)耳細(xì)聽。

    她身后那一桌幾位仁兄，嗓門又大，豪爽又闊朗。

    “此番前來參加試煉的人數(shù)之多，據(jù)說是近十年之最。”

    “時氣不好，戰(zhàn)亂，再加上荒年，南邊一帶據(jù)說還發(fā)了時疫。有那家里孩子多，養(yǎng)不活的，送來修個仙道，豈不也是一番造化?！?/br>
    “可這三大派都不是輕易進(jìn)的。尤其玄天一脈，百里挑一，能拜入門下的，每年不過寥寥數(shù)人。來的人這樣多，不知有多少要無功而返，傷心失望啊。”

    “來了還有一絲僥幸通過的機(jī)會，如若試都不來一試，又怎么心甘……”

    從君芷決定出家到成行，只用了兩天。

    因?yàn)樗f得鄭重，是代父出家，對國運(yùn)有影響，欽天監(jiān)奉皇命擇了吉日，掐指算出大吉的日子即是次日。倉促間就出發(fā)了。君芷既決定要賣個玄虛，便決定要賣到底。因?qū)ι险f道，須得悄悄走好，大張旗鼓，便不靈驗(yàn)。因此護(hù)送的人只是禁軍的四名高手。

    君芷深知雖然名為護(hù)送，四人肯定還身負(fù)密令，一則護(hù)送，二則監(jiān)視，看這個突然作妖的九公主，是真的出家修行，還是要做什么見不得人的事。

    君芷與這幾個人騎著馬，走了七天七夜?？翱暗搅隋薜亟纭Ｒ藉奚?，須得渡江。這江無名，煙霧繚繞，的確給人紫氣東來的祥瑞之感。擺渡的見了帶刀的幾個，卻都不肯渡。蓋因此地多仙家，最忌凡夫在此耀武揚(yáng)威，逞兇斗狠，擾人清修。擺渡人豈肯為了外地偶然來的幾個乘客，壞了這個規(guī)矩？

    因此有銀子也不好使。

    君芷便命他們折返。

    幾個人都沉吟。

    君芷笑道：“將本宮送至這煙濤微茫之地，已是盡了你們的本分，回去復(fù)命即可。若是怕上頭有什么責(zé)難，本宮可手寫一書，交與你們帶回?！?/br>
    說著便真的在艄公處借了一小支木炭，倚馬而立，于白絹上書明緣故，再將腰間的玉佩摘下來，就用那絹?zhàn)庸?，遞與領(lǐng)頭的人。

    乘一張羊皮筏子渡了江。

    著陸之后，又靠腳力走了半個月，總算隱隱聽到瀛洲山的名頭。沿途遇到不少灰頭土臉，與她同一個方向趕路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