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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陣法的時候,她只消念動口訣,便可擺布所有草木。然則這些稀罕的藥材,因其珍稀之故,本就是十分有性格的,眼下是要召它去煉丹爐里受熬煎,人家更是要悄悄躲著,不發(fā)一言,不則一聲。 只能耗費眼力體力,親自去尋。 小狼很乖巧。因怕君芷受累,不肯叫她抱著走,只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趨,瞪大一雙眼睛,四下里張望。她個子小,往往比君芷還先發(fā)現(xiàn)。沖上去指著大叫:“叔……快來快來,我找到了!” 君芷蹲下來,摸摸那棵草,再與手里的圖樣子對照,確實沒錯。因而笑笑,讓楚顏將草拔出來。 小狼已然熟于此道,有過早先拔山芋的經(jīng)驗,知道要在緊靠根部的地方使力。小爪子只輕輕一拉,就妥了。還能用另外一只爪子給它去了土,笑嘻嘻地放到君芷身后背的竹簍子里邊去。 找得好找得多的時節(jié),她都是要討獎賞的。 君芷問:“唔,什么樣的獎賞?” 小狼羞赧一笑,低著頭不說話,君芷便懂了。 晚間泡溫泉,多泡小半個時辰。 泡到最后,小狼常常頭腦發(fā)暈,歪在她懷中睡過去。 次日清早就聽呂道陵講解些早課。 這老道講的道法都異常玄乎,柳心瑤每次是最先跳起來的那一個,抱著腦袋說不懂不懂,胡扯胡扯,該死該死。 呂道陵捻著胡須,笑得深沉:“道可道,非常道,徒兒需要多多體悟,不得急躁……” 氣得柳心瑤大喊上當。 這樣周而復始的輪回之中,瀛洲山的第一場雪,突然來了…… 那日天剛微微明,醒來時覺得周身異常寒冷,聽得窗外北風呼嘯,小狼往懷里越鉆越緊,嘴里還嘰嘰歪歪說著囈語。 君芷替她掖好被子,坐起身一看窗外,卻見殘月之下,已是漫山白雪皚皚。月光倒映在雪地,將屋外照耀得幾近大亮。 天地之間是連綿無盡的白。 君芷覺得心一陣緊縮,輕輕將枕上的小狼崽搖動,“楚顏、楚顏?!?/br> 小狼磨磨唧唧醒了,坐起來揉眼睛,揉了一會子開始穿衣。 君芷看得一笑,將她抱在懷內,用棉絮裹好,抱得高些,指著窗外對她道:“雪來了,你今年幾歲?” 小狼歪過腦袋,初初醒來,臉頰上尚有兩朵紅暈,一雙繾綣的眼盯著君芷看,良久也不說話,轉個身,爬上去,吧唧在臉上親了一口。 “……”君芷擦擦臉頰上的濕潤,微笑道:“長大就不能亂親人了?!?/br> 小狼還是口齒纏綿,一副沒睡醒的模樣。 君芷將懷里的小狼裹成個粽子,問道:“天劫來了,怕不怕?” 小狼將頭晃得跟什么似的,晃到一半,不動了,歪在那里原來是又睡了過去。 君芷將她放回枕上,復又蓋好了被子,自己下了地,開小爐子烹了壺茶,斟一杯捧在手內。 然則等茶涼了也還未喝一口。 這日早課,她去時,但見柳心瑤歪纏著師尊在說著些什么。一派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形容。 一旁的空珊坐在桌前也是娥眉緊蹙,見了她來時,別過臉去,裝作沒有看見——自打上次的蠱解了之后,與君芷相見時她總是這副別別扭扭的樣子,先前更是遇見就繞道而行,或是告假不來,如今還算是慢慢好轉了。 君芷摸著小狼的頭頂毛,主動找她攀談:“師姐,心瑤師妹在和師父說什么呢?” 空珊轉過臉,看她一眼,又轉回去,冷冷道:“西涼侵擾南齊,罪魁是一個能招鬼將的國師,柳心瑤請師父放她下山去滅了那人?!?/br> 君芷抿唇微笑,“可三年之期未到,師尊不肯放行罷?!?/br> 空珊哼了一聲:“放行,她也不是人家的對手,不過是去送死罷了。” 君芷還要問柳心瑤是怎么得知的這個消息,小柳已經(jīng)回來了,一臉頹喪之色,顯然是沒有說動師尊。 這日的講道依然高深玄妙,須得回去坐上三五時辰參透。 小狼依然沉睡。 君芷從懷里掏出一個小瓶,倒出一粒藥來,一分為二,往狼嘴里塞了半丸,剩下的半丸自己吞了。這個藥,也是拜凜月所賜。自上回通天閣拜見,一人一狼就一直都在分而食之。 這日做事都心不在焉。君芷便不去做那些要緊的,反而將元清手內的掃帚要了來,自玄天的大門起,將雪都掃干凈,露出明凈的地面來。 元清在一旁抱著頭亂跳:“我的師叔啊,你這樣是叫我受罰啊,耽會兒人看見說我躲懶,坑害師叔你,我受罰的期限可是要順延的啊啊啊……” 君芷道:“無妨,若是如此,我跟你去解釋?!?/br> 元清只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跟在后邊。 一日無話。因楚顏一直睡著,雪又還在下,便不去泡那溫泉水,收拾收拾睡下了。 至半夜時分,忽然周身刺痛。君芷從夢中掙扎著坐起,一看身側,已沒了楚顏的身影。 跌跌撞撞起來,出門一面喚她的名字,一面四下里找尋。頭頂?shù)纳n穹電閃雷鳴,烏云翻滾。自上來這瀛洲山,天氣還從未如此惡劣。 君芷心里便有些發(fā)慌,跑得急了些,腳下叫一個石子絆住,人登時摔了出去。摔得胳膊生疼。比胳膊更疼的,是周身如焚燒一般的刺痛。這痛如此熟悉。上一世的萬箭穿心也不過是這個程度。皮rou仿佛正遭受寸寸凌遲。起先在地上輾轉翻滾,好似蛻皮的蛇,還能咬著牙不讓自己叫出來。也不知掙扎煎熬了多久,嘴唇上的齒印滲出甜腥的血來,那鈍刀割rou的痛楚一點一點深入到骨髓時,終于痛得大叫一聲,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