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昕吃完了飯，連著往嘴里塞了兩片含片，戴上口罩，靠在床頭看起書來。

    李遇再次環(huán)顧這間閣樓，“還不錯。”

    “我這種普通的生活，在你看來是不是和窮困潦倒差不多啊？”

    “我住過更小的地方，”李遇哧溜一下上了床，擠在黎昕身邊，“我不是和你說過嘛，我家突然窮了，然后我留級到孟省他們班?！?/br>
    那時候，雖然李家還欠著一小部分外債，但起碼債主不再威脅要把李遇賣到金三角去了。于是，東躲西藏的李遇復學，留了一級。

    李老板一個人赤手空拳去了廣東，李太白天做會計，晚上給公司看庫房，后半夜才回家，李遇幾乎是以孤兒狀態(tài)在生存。他一直覺得自己個子矮，除了受基因影響，還有就是那段時間營養(yǎng)不良。

    開始，他放學之后還經(jīng)常坐很遠的公交去姑姑家吃晚飯，順便帶點第二天的早飯回來。但很快，姑父就不再給他熱飯熱菜了。

    吃了幾天冷飯，李遇似乎明白了什么，就不再去了，告訴mama姑姑家太遠了。

    李太打了個哈欠，沒說什么。

    比起饑一頓飽一頓，最難忍受的是校園暴力。當時李遇還不知道這個說法，只覺得自己被欺負得不想活了。

    班里幾個淘氣的男生欺負他又瘦又小，三番五次搶他午飯，偷他課本，把他書包掛在樹上。還喜歡把他堵在洗手間扎小辮、扒褲子。

    那次，李遇又被他們捉住了。

    “這不是李少爺嗎？”

    “聽說你家很有錢啊。”

    “來來來給少爺扎小辮?！?/br>
    李遇一動也不敢動，流著眼淚任由他們擺弄自己頭發(fā)。一個憨厚的聲音突然響起：“你們總欺負他干嘛?。俊?/br>
    李遇看著這個班里最壯的孩子，就像看圣斗士星矢一樣，小聲說了句：“救命。”

    于是爆發(fā)了一場混戰(zhàn)，孟省力戰(zhàn)群雄，驚人的打架天賦就這樣被發(fā)掘出來。

    男生們被打跑后，李遇頂著滿腦袋的小辮哭著說“謝謝。”

    孟省一邊幫他拆頭繩，一邊說：“你怎么這么慫啊……你頭發(fā)也太長了，怪不得他們要給你扎小辮，我都有這種沖動?！?/br>
    “我媽沒時間帶我剪?！?/br>
    “要不你放學來我家吧，我爸媽都是理發(fā)師。”

    “我今天沒帶錢?！?/br>
    “也沒說跟你要錢啊?！?/br>
    于是，李遇去孟省家的理發(fā)店剪短了頭發(fā)，順便吃了一頓晚飯，還憑借極度惹人憐愛的外表帶走了孟省的許多零食。后來，他幾乎成了孟家的半個兒子，經(jīng)常吃住在那，還和孟省拜了把子。直到五年級，李老板憑借外貿(mào)生意東山再起，孟省母親病倒。

    “我寧愿受死，也不愿受窮?！崩钣鰳O為堅定地說。

    黎昕瞥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有時候我會想，會不會是因為多做了一個人的飯，太累了，孟省mama才會生病的?！崩钣龈杏X鼻子發(fā)酸，“孟省的父母人可好啦，個子高高的，又和藹又有趣，他們一家三口，就像……三個孟省?！?/br>
    黎昕點點頭表示認可，“有一次放學，我和葉子看見他狼吞虎咽地站在校門口吃炸雞柳……這家伙說好要陪人家葉子一起健康飲食的。我們就在一旁偷偷看著他，他看起來那么開心，好像在吃滿漢全席一樣……明明只是炸雞柳而已?！?/br>
    李遇嘻嘻一笑，“我和小孟，都是很容易開心的人?！?/br>
    “我不是，”黎昕露在口罩外的眼睛黯淡幾分，“我和葉子，都不是。”

    “你是不是經(jīng)常做噩夢？”

    “有時候吧?！?/br>
    “你剛才說夢話了，說你不能去……你要去哪??？”

    “我也不記得了。”

    “你夢見什么了？”

    黎昕頓了頓，“一把菜刀?！?/br>
    因為口罩的原因，李遇看不見他的表情，只覺得他的聲音比剛才更啞了。